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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門外,漆黑的原野上,一條火龍正洶涌而來,人沸馬嘶、殺聲震天。

  火光晃動中,城門轟然倒塌,城外的大軍如潮水一般涌入……

  兵荒馬亂里,容緒正要避入城墻下的角門后。忽然背后一冷,卷起一道勁風(fēng),驚回首間,只見一柄厚背鋼刀撕裂了空氣向他劈來。

  容緒頓時手腳冰涼,腿下一軟摔倒在地。

  緊接著,噗的一聲利刃破開血肉的悶響,滾燙的鮮血噴濺而出,剎時迷亂了他的雙眼。

  那名守軍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低頭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洞穿胸口的長矛,隨后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容緒死里逃生心驚肉跳間,就聽黑暗中,一道聲音道:“這莫不是中散大夫?”

  容緒一驚,抬頭看去,就見瞿鋼撥馬而來。

  “果真是中散大夫,你怎么會在這里?”

  “瞿都尉?”容緒也是一頭霧水,“我奉陛下之命,前來錦城說親。”

  喁稀団y

  “說親?”瞿鋼愕然,“陛下急詔,令我率軍攻打錦城,正月前務(wù)必破城,拿下虞策!”

  什么?!容緒心中猛地一震,皇帝不是要聯(lián)姻嗎?怎么他剛說媒成功,皇帝就突然發(fā)兵攻打虞策了?

  再一想,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皇帝從來沒有聯(lián)姻的意思,所謂聯(lián)姻只是為了麻痹虞策,讓他放松戒備,乘著虞策以為高枕無憂,等著當(dāng)國丈之機(jī),發(fā)動突然襲擊,一舉殲滅虞策。

  難怪虞策惱羞成怒下令要追殺他!

  如果他今晚不是去拜訪老東家談生意,而是呆在館驛,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涼透了!即使虞策沒有殺他,他也很可能死在城破之際的兵荒馬亂里。

  難怪皇帝要讓他‘保重’。

  真是君心深似海啊……他們這位皇帝從來都不按套路出牌,劍走偏鋒,稍有不慎就傷亡難料。

  豫州一戰(zhàn)后,虞策兵敗被擒,豫州收復(fù)。隨即魏瑄又佯裝安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澠州,兵峰直指蜀中。并下詔書于趙崇,言要南巡巴州,游獵蜀中,言外之意,皇帝要御駕親征,嚇得趙崇趕緊上表歸順朝廷,并送其嫡子趙瀚前往大梁為質(zhì)子。如此西南收復(fù)。

  同月,謝映之說服北宮梁降,幽燕盡歸朝廷。北宮潯留在大梁作為質(zhì)子。

  臘月末,魏西陵深入遼州,于風(fēng)雪中北逐八百里,大敗淳于瀧,收服山夷部落,開疆?dāng)U土,兵鋒直抵瀛洲海岸。

  自此,九州一統(tǒng),四海濱服。

  ***

  正月初,蕭暥班師,皇帝親自迎至郊外,并當(dāng)日于長樂宮大宴群臣為將軍接風(fēng)。宴后,又留蕭暥于偏殿。

  “彥昭不必多禮,此處你我只敘舊情,不道君臣。”魏瑄隨即屏退了左右,拉著蕭暥的手到案前,“做了幾道小菜,彥昭嘗嘗是否合口味?”

  蕭暥:有小灶!

  再看朱漆案頭,金燦燦的烤魚,香氣四溢的肥羊燉,這比中看不中吃的宮宴強(qiáng)多了嗷!

  軍旅艱辛,他好久都沒吃這么豐盛的菜肴了,好吃!

  席間魏瑄一邊給他添菜,一邊道:“可惜此番朕不能隨軍出征,彥昭可給朕講講?”

  蕭暥隨即一邊吃一邊侃侃而談,當(dāng)說到他把左襲的十幾路的聯(lián)軍遛得飛起時,魏瑄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彥昭,太過弄險了!

  弄險?蕭暥眨眨眼,當(dāng)年誰弄險起來,路子比我還野?

  可再看琉璃宮燈下,魏瑄正抬手斟酒,一舉一動姿態(tài)雍雅,眉目間深沉蘊秀,已頗有帝王氣了。再不是當(dāng)年一身孤勇的少年了。

  想到這里,蕭暥竟有些慨然。

  此次回來,他發(fā)現(xiàn)魏瑄個子都比他高了,F(xiàn)在蕭暥跟他說話都要略微抬起頭來。孩子長大了,已經(jīng)是天子了啊,只有那衣袖間溫暖幽寂的宮香,還讓他想起當(dāng)年少年……

  他有些出神地看著年輕的君王。

  魏瑄微笑了下,道:“此番北伐,彥昭辛苦了,聽說得勝之后,還臥床了半日。”

  唔——蕭暥一口酒差點噎住,靠,那是大勝之后一時沖動就和魏西陵睡了……

  他心虛道:“那晚是喝多了,睡了一上午。”

  好在魏瑄也沒有追問的意思,轉(zhuǎn)而道:“彥昭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要儲備糧草,訓(xùn)練軍隊,將滄州城建成軍鎮(zhèn),最多兩年,就以滄州為基地,實現(xiàn)跨漠遠(yuǎn)征,一舉殲滅赫連因。”

  皇帝微微蹙眉:“彥昭又要遠(yuǎn)征?”

  “嗯。”蕭暥點頭:“阿季你不想永除邊患嗎?”

  魏瑄徐徐道:“自蘭臺之變后,十年來天下紛爭,諸侯割據(jù),百姓流離失所,飽經(jīng)戰(zhàn)亂,如今,天下一統(tǒng)之后,朕以為應(yīng)該先與民修養(yǎng),鼓勵耕種。短期內(nèi)不宜再戰(zhàn)。”

  “陛下仁厚,乃百姓之福。但延遲遠(yuǎn)征,恐赫連因做大!笔挄兜。

  “彥昭,來日方長,今后之國策我們可以慢慢商議!蔽含u說著挽袖給他添湯,不緊不慢道,“我在大梁城北修建了一座甘泉宮,宮室不大,但冬暖夏涼,可以養(yǎng)頤,我打算后天就移駕,屆時,彥昭和我一起去……”

  “阿季!笔挄洞瓜卵垌,道,“我要回江州了。”

  魏瑄聞言一愣,清亮的眸光瞬息黯淡下來。

  蕭暥原本想過幾天,挑個合適的時機(jī)再告訴他的,沒想到話到嘴邊,就這樣說了出來。

  想他十幾歲離家,孤身北上,十年戎馬,終于天下一統(tǒng)。

  如今九州安定,朝堂清明,京中也已經(jīng)沒有再讓他放不下心的事情了,皇帝也長大了,又有云淵等一群賢臣輔佐。而他,也該急流勇退了;氐浇,和魏西陵一起準(zhǔn)備最后的遠(yuǎn)征。

  只是這才見面,就又要別離……他正想如何寬慰魏瑄幾句,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打住,好像哪里不對?

  就在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此起彼伏時,魏瑄已經(jīng)釋然地笑了下, “彥昭打算什么時候走?我為你送行。”

  蕭暥:這孩子怎么這么豁達(dá)善解人意。

  他道:“正月初五,西陵回朝之后,就一起南下!

  “那么急?”魏瑄微微一怔。

  說著他眼中的光霎時黯淡下去,就像雨霧溟濛了山色,蕭暥又覺得他要哭出來了。趕緊道:“也不是那么急!

  “如此,彥昭可愿等到上元后再走,臨行前再陪朕看一回?zé)艄?jié)?”他期盼地看向他,一雙春水寒玉般的眼中流光盈盈。

  這目光誰抵得住啊,不就是遲幾天南下嘛,蕭暥當(dāng)即滿口答應(yīng)。

  魏瑄這才微笑著送蕭暥出宮。

  等到蕭暥走后,魏瑄獨自踱回深宮,幽長的御道上光影交錯,香爐里冉冉升起寂靜的香霧。

  “你就這樣讓他走了!蹦锹曇粼诤诎抵械馈

  “彥昭已經(jīng)離家十年了!蔽含u道。

  “他和魏西陵在一起了,你怎么辦?”

  沒有蕭暥的日子,就只剩下深宮中這縈縈燭火、心魔執(zhí)念、與血印之術(shù)的毒和他相伴,日夜煎熬,不復(fù)見天日。

  “朕扛得住!彼Ьo牙關(guān)。

  “真的嗎?”那聲音竊笑起來,“那你想想上一次,謝映之為他治病時……”

  “閉嘴!”

  “魏西陵、謝映之、還有云越,嘿嘿……”

  帳中朦朧的燈光里,他烏黑的鬢發(fā)映著水潤的肌膚,白皙的臉上浮著薄如春色的紅云,柔軟的唇瀲滟鮮潤,如夏末一場霖雨后,梅子熟透的香味,甘甜又鮮嫩……一時間混亂的念頭如海潮般涌上來,香艷入骨,又殘酷至極,似一頭兇獸般撕扯著他的神智。

  哐地一聲,他撞在蘭锜上,指節(jié)突兀的手緊緊摳住劍屏,才勉強(qiáng)控制住自己。

  “陛下,怎么了?”青霜聽到動靜急匆匆趕來。

  魏瑄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地吸氣道:“青霜,詔徐放來。朕有一件事要他去做!

  第462章 暗流

  上元節(jié)前的幾天,蕭暥天天忙得不可開交,今天約了江潯、聞?wù)蜃狼,明天約了宋敞、上官朗玩棋,后天容緒請他春暖閣泡泉按摩……整個正月里都忙得找不著人。魏西陵也知道他在大梁住了十年,也有許多不舍,便由著他去玩。

  大梁城里的人都知道蕭將軍要回鄉(xiāng)了,舍不得他走,天天給他送土特產(chǎn)來,等到打點行裝的時候,蕭暥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不是孑然一身了,他有好幾車的東西要帶上,光御林賜的糕點小食,夠他吃上幾個月了。還有容緒送的錦被,綢緞,面脂,衣裳(畢竟還有幾件是能穿出去的),以及江潯送的寶弓、宋敞送的古玩……就連聞?wù)菜徒o他了書卷。除了云淵先生并沒有送他什么——人家可是把唯一的兒子都送給他了!

  云越是鐵了心要跟蕭暥去江州,云先生倒也開明,撫著背囑咐云越要好好照顧蕭將軍的生活起居。

  這幾天云越和徐翁一直在給他整理行裝,各種禮物和土特產(chǎn)裝了好幾車,都是大梁百姓的心意,搞得他像個滿載而歸的土豪似的。

  正月十四,蕭暥約了江潯他們幾個在杏花樓喝酒,吃散伙飯,席間大醉了一場,是被云越扶著回的府,說到底都是舍不得。

  只可惜古代沒有飛機(jī)高鐵朝發(fā)夕至,從大梁到江州騎快馬走直道轉(zhuǎn)舟楫也要走上半個多月。

  他又想到了魏瑄,這孩子這些日子出奇的安靜,也沒有召見他,也沒有來將軍府,看來魏瑄現(xiàn)在畢竟是皇帝了,出宮多有不便……他腦子里想想這個,想想那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睡夢中漸漸覺得冷。

  正月里,窗臺上、窗外的梅樹上都積著雪,夜里靜到能聽到積雪壓斷樹枝聲和北風(fēng)穿過窗戶縫隙的嗚嗚聲。

  自從上次一時沖動之后,他實在沒法厚著臉皮再讓魏西陵陪他睡了,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此刻蕭暥卷著被子在榻上翻來覆去:大梁的冬天冷,冬夜尤其地冷,那個……誰來給他暖個床,來只貓也好啊,蘇蘇……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際,門悄無聲息地開了,飄進(jìn)一縷若有若無的淺香,孤燈淡影間白衣如流水拂眼底。

  那香氣高曠玄遠(yuǎn),又清雅孤逸,蕭暥半夢半醒間朦朧地想:莫不是那院中的白梅成了仙?

  梅枝上還沾著晶瑩的雪珠,那花仙手指輕點,梅梢微微一顫,便抖落幾點雪珠在那柔潤的唇上,沁涼甘冽,蕭暥舔了舔,仿佛唇畔含一抹料峭的春寒,激得他酒意朦朧中心頭一蕩,順勢便把那做壞之人攬進(jìn)了懷里。借一場大醉,抱梅而臥,幽香入夢。

  縹緲的夢中,暖玉溫香,冰肌玉質(zhì),手如柔荑,腰如約素,分不清男女質(zhì)感的修長雙腿……

  清早,蕭暥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見謝映之側(cè)身一手支頤微笑看著他。

  臥槽!

  “映之!”

  蕭暥嚇了一跳,“昨晚我沒做什么罷!”

  謝映之饒有趣味地問:“小宇想做什么?”

  “還是!毙揲L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挑起幾縷亂發(fā)理到他耳后,“我不在的時候,你做過什么?”

  “我不是,我沒有!”蕭暥想起和魏西陵的‘兄弟情’,頓時老臉一紅,心虛地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倒是映之,你去了武邑城怎么那么久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