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暥含糊道:“不多,也就幾個吧!
魏瑄悄悄咬了咬嘴角,低頭目光幽怨地開始洗牌。
第四局蕭暥總算又贏了一把。
蕭暥想扳回一局,笑瞇瞇迂回問:“阿季,你在玄門學(xué)習(xí)時,有沒有遇到溫柔的女老師或者喜歡的同學(xué)啊?”
魏瑄懵然:“我在玄門學(xué)習(xí)過?”
蕭暥:看來這孩子果真什么都不記得了!
“但我醒來第一眼就看見你。”魏瑄忽然望著蕭暥,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閃爍,“我喜歡你!”
蕭暥被那熱忱的目光看得老臉趟不住了,趕緊解釋道:“我是男子。男子之間不能說喜歡!
“那應(yīng)該說什么?”魏瑄疑惑問。
蕭暥心想:兄弟?不對,他是長輩,怎么能跟小魏瑄稱兄道弟?
他搜腸刮肚一番后,厚著老臉道:“我是你叔,對長輩應(yīng)該說敬愛!
魏瑄目光清亮:“所以該說我愛你!”
蕭暥一口老血差點(diǎn)噴在灶臺上:這個話題過過過!
第五局蕭暥又輸了。
不等魏瑄提問,蕭暥:“我選擇大冒險!”
當(dāng)然桌游大冒險是有題庫的,而且這些題大半都是搞怪整人的,比如‘跳個草裙舞,深情抱墻十秒鐘’之類的,或者難度很高的,‘唱青藏高原最后一句,’蕭暥想起來就腦闊疼,好在古代沒這玩意兒。容易忽悠。
蕭暥提議用書房里的書代替。
翻到第幾頁,就根據(jù)第幾頁的內(nèi)容做相應(yīng)的動作,有點(diǎn)像角色扮演。
這陣子他購入不少書,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學(xué)問書。
因?yàn)楹驮茰Y等人議事通常在書房,而原主的書架本來就沒多少書,又被他清理過一波,空蕩蕩的就顯得沒文化了。所以蕭暥買了些書充門面。
他抽出一本《太學(xué)》,一本正經(jīng)交給魏瑄,道:“就第十頁罷。”
魏瑄翻到第十頁,愣了下,念道:“李可兒輕搖柳腰,走到牙床前,風(fēng)情萬種地躺在榻上,玉指輕輕一勾,香肩半露……”
“停停停!”這什么玩意兒啊?
蕭暥一想到自己要‘輕擺柳腰,半露香肩’頭皮都麻了!還不如跳草裙舞了。
“換一本!”他趕緊又抽出一本《士林雅談》“三十頁!”
魏瑄一看之下臉色驟變,念道:“兩人在深秋枯黃的草坡上翻滾起伏,發(fā)間衣上都沾滿了草星子。不遠(yuǎn)處有成群的牛馬在河灘邊喝水,在這幕天席地間,牛馬嘶鳴聲中,那蠻人世子蠻橫地一把撕裂蕭晏的衣襟,餓虎撲食般壓了上去。”
魏瑄一邊念,一邊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眼睛里簡直要沁出血來。
‘蠻人世子用厚實(shí)胸膛牢牢壓住蕭暥,并扯下布條,力道粗暴地捆住了他的雙手。被禁錮使得蕭晏非常惱火,他眼尾微微泛紅,殺機(jī)畢露,“阿伽羅,你敢!”
蠻人世子低頭凝視著他,陽光下琥珀色的眸子折射出著野獸般的金色,如同鐵塔般魁偉的身軀壓得他透不過氣,沉甸甸的巨杵涂抹了茶油后精光發(fā)亮……野地里,荒草叢中,深沉的古銅色壓著瑩白的玉色,他們是天生的敵人,必用最原始的方式相互撕扯!
蕭暥嚇了一跳:臥槽!這什么書?
他趕緊掠過來一看,書封上寫的是士林雅談,扉頁上書:原夢棲山詞話。
夢棲山辭話嗎?怎么改名士林雅談了?
原來,前一陣孔雀美人圖事件,云越帶兵查抄了很多話本鋪?zhàn)印?br />
但士兵們識字的不多,一般一隊(duì)只有一兩個識字的,那么多書看不過來,于是就只看書名,凡是書名里帶有什么風(fēng)花雪月的通通查抄。于是引得一大批書都開始改名套皮。求生欲是非常得強(qiáng)。
比如何先生的這本夢棲山辭話的西征篇,就有意識地把他的名字去邊旁寫作蕭晏,阿迦羅則大多稱呼蠻人世子,這樣就算抓到了,也可以推脫,真是非常的狡猾!
蕭暥把這兩本書全部收起來,準(zhǔn)備銷毀。不過,一而再地翻車讓蕭暥謹(jǐn)慎了,這一次他選了一本《說禮》,而且提前翻了翻書。
這本《說禮》很正經(jīng),都是記載一些禮儀規(guī)范。大不了就是正襟危坐,或者作揖喝茶,總之沒有問題了。
蕭暥:“六十頁!”
魏瑄翻到六十頁,頓時臉一紅,念道:“昏禮者,下達(dá),納采,用雁,請期……”
蕭暥:不會吧?
當(dāng)魏瑄念道“合巹卻扇”時,蕭暥老臉趟不住了:“等等!焙蠋劸,那不就是交杯酒嗎?卻扇禮,不就是卻扇完婚嗎?
臥槽,他這是什么運(yùn)氣?!
魏瑄抱著書,盈盈看著他,顯得楚楚可憐:“叔,你說過什么都能教?”
蕭暥一詫,自己好像是說過類似的話,“阿季,你想起來了?”
魏瑄疑惑地點(diǎn)了下頭,然后又糾結(jié)地?fù)u搖頭,臉上顯出困擾之色。
“算了,算了,不要去想了!笔挄缎能浟。
不就是提前指導(dǎo)孩子結(jié)婚禮儀嗎?也沒什么難的。
而且,有道是事不過三。這都第三本書了,再換下去作為長輩的信譽(yù)呢?
他一咬牙,就玩一回角色扮演!
“就這個罷!”
“好!我去準(zhǔn)備!”魏瑄喜出望外,撲上去抱了他個滿懷,然后轉(zhuǎn)身就跑。
蕭暥:看把孩子樂的?
他才十幾歲啊,這么急著娶媳婦?蕭暥忽然感到了壓力。你叔我二十好幾了還沒媳婦呢!
看著魏瑄忙前忙后地布置‘婚房’,容緒送的那些錦緞繡品擺設(shè)都讓他倒騰出來了。
蕭暥:不就是真心話大冒險嗎?有必要那么認(rèn)真?
魏瑄手腳利落,心又細(xì)。才片刻工夫,紅燭高照,合歡席,合巹杯、甒醴(甜酒)、脯(肉干)醢(肉醬)齊備,連婚服都有!
蕭暥穿桓帝當(dāng)年賜予他的鸞鳳錦袍,魏瑄則穿了一身朱紅錦袍,那是容緒送給蕭暥的,雖然長了寸余,稍微約一下也能湊合穿。
徐翁見蕭暥屋子里大晚上的依舊亮著燈,以為他事務(wù)繁忙,遂叩門問是否需要準(zhǔn)備宵夜。
蕭暥系著朱紅發(fā)帶,穿著紅袍開門:“阿翁,沒什么正事,也就成個婚!
徐翁滿臉淡定地走開了。
等到一切布置妥當(dāng)。除了團(tuán)扇,蕭暥堅(jiān)決不拿。
兩人對坐于紅燭之下,魏瑄忽然認(rèn)真問:“彥昭,玉璧還在嗎?”
什么玉璧?
蕭暥反應(yīng)過來,哦,那個丹書鐵券!
“當(dāng)然在!”這是他討來的保命符!
想當(dāng)初他還日夜擔(dān)心將來武帝登基了會找他算賬,F(xiàn)在看來這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魏瑄既不會找他算賬,連登基為帝的心都沒有。
但是那枚玉璧蕭暥還是珍藏著,他始終記得漫天煙花下,那個眼中有星河流淌的少年。
蕭暥取來了玉璧,魏瑄鄭重地將它與骨笛一起并排置于案上:
“神明為證,高堂在上,我今日與彥昭結(jié)為連理,從此愿守護(hù)他一生,實(shí)現(xiàn)他的抱負(fù),韶華白首,永不辜負(fù),滄桑陵谷,此心不改!
這真摯的誓言聽得蕭暥愣住了,他懵逼道:“阿季?!”
“彥昭,與我一拜神靈,二拜高堂。”魏瑄莊重道。
兩人牽著紅綢,蕭暥心情復(fù)雜地和他并肩俯首下拜?傆X得那里不大對?
春深月夜,屋外杏花如雪。
紅燭下,兩人對面而坐,相互交拜,燭光映紅了年輕的容顏,魏瑄一臉赤忱的莊重,墨澈的眼中有瑩瑩火光閃耀,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仿佛永遠(yuǎn)都看不夠。
想到魏瑄這些年又于亂世間漂泊無定,蕭暥不由心生憐愛。就算是角色扮演吧,也要認(rèn)真演完。只要孩子高興,就值得。
蕭暥在自己的酒樽里倒?jié)M甜酒,牽著紅繩,春深花前月下,和魏瑄對飲了這一樽酒。
禮畢,蕭暥看著這案頭的肉脯甘果,不能浪費(fèi)糧食的嗷!
兩人一邊吃甘果肉脯,一邊玩牌直到天明時分。
紅燭燃盡,一縷曦光透過屏風(fēng)照進(jìn)來,蕭暥捏著牌靠在案頭睡著了。
今夜一場劫獄,又一場婚禮,他實(shí)在太疲倦了,魏瑄輕輕抱起他走到榻前,將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悄悄捋開他鬢邊烏發(fā),凝視著那嫻靜清寧的睡顏,纖長的睫毛如落羽深垂,挺直的鼻梁下,線條優(yōu)美的唇輕抿著,勾出誘人的弧度,魏瑄靜靜注視片刻,禁不住雙手撐在他肩側(cè),俯下身去……
就在這時,榻枕間隱隱傳來泠泠琴聲,如風(fēng)聲竹吟,魏瑄恍然一驚,才想起隔壁莫不是謝映之的居舍?
聽曲調(diào)隱約是一曲《長亭相送》。這是在暗示送客?
一想到昨晚的成婚,魏瑄心虛地趕緊起身,本來想換掉紅袍,終究是舍不得,便乘著清晨院中沒人,悄悄掩出房門,一身紅袍衣帶地穿過廊下,回到自己的屋子。
就在他剛剛回屋,外面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說話聲。
“云副將,今天這么早?”
“嗯,今天主公要去送江寄云北上。”
魏瑄微一蹙眉,隨即明白了謝映之的良苦用心。
謝映之莫不是在用琴聲提醒他快走?否則他若被云越撞見他一身喜袍在蕭暥寢居中,云越這小氣鬼不知道會記仇到什么時候,又會使什么招數(shù)來報復(fù)他。
等等,他轉(zhuǎn)念一想,剛才云越說“送江寄云北上?”
那首曲子是《長亭相送》,也可能是謝映之在提醒蕭暥起床。
如果是這樣,他便心存僥幸地想,謝映之可能根本不知道昨晚他們的拜堂?
魏瑄在窗前坐立不安地思忖著,又在屋子里踱了幾圈,把自己都要繞暈了,還是沒參透謝映之彈這一曲《長亭相送》到底是彈給他聽的,還是彈給蕭暥聽的?
這泠泠琴聲里究竟有多少層含義?或者純粹是他想多了?
這若有若無的用意,讓魏瑄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得謝映之這一曲相送仿佛道是無心,卻又有意,虛虛實(shí)實(shí),不可捉摸。
……
蕭暥睡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辰時三刻了。
陽光透過花鳥屏風(fēng)照到床榻上,他蹭了蹭枕頭,忽然想起來,今天是江潯容緒啟程北上的日子,他原本要去送行的!
蕭暥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云越!”
為什么不喊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