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哨探匆匆進來,“徐放率領(lǐng)兩千余人馬出城,在黃龍城北駐扎!”
高嚴(yán)臉色驟然一緊,不妙!
徐放這一手極為老辣,不僅截斷他們南下救援黃龍城的道路,還可以與黃龍城守軍互為犄角,內(nèi)外接應(yīng)。
“我不去黃龍城!笔挄肚謇,馬鞭在地圖上隨便點了點,“我去這里!
“都昌城?”云越和高嚴(yán)同時一詫。
都昌城在黃龍城西南處。這樣可以繞開徐放的伏兵阻截。
但繞道而行不但耗時,而且大隊人馬南下,徐放的斥候探馬不可能不知道。
等等,蕭暥有大隊人馬嗎?
蕭暥道:“我率輕兵十人繞道前往都昌城,調(diào)取都昌守軍,從西向東,攻打黃龍城。”
云越心中一震,徐放只顧防著北面,必然不會料到,他們是從西南面打過來!
“主公不可!”高嚴(yán)立即勸諫道,“都昌城只有五千守軍,就算是傾城出動,也攻不下黃龍城。
蕭暥道:“還有新兵營的三千人。”
高嚴(yán)連連搖頭:“這些人是今年征兵剛招募的民夫,才訓(xùn)練了一個月,讓他們?nèi)スゴ螯S龍城,豈非送死!”
云越也道:“主公,徐放離黃龍城二十里扎寨,就算他一時沒料到主公會從西面打來,但黃龍城一開戰(zhàn),烽火一起,徐放必然率軍回援,到時候便成前后夾擊之勢!
高嚴(yán)又道:“云副將所慮甚是!而且主公繞道都昌城,途中又要耗費時日,到那個時候,怕是張繇援軍也到了!”
三路大軍將會齊聚在黃龍城下,對他們這幾千攻城的民兵形成合圍之勢!這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蕭暥眸中寒芒一閃,“我就是要等張繇援軍到來!
這回云越也愣了,他們晝夜兼程而來,不就是為了搶在張繇援軍趕到之前奪下黃龍城?他還嫌敵不夠多?
第370章 兵道
雨夜聲寒,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名侍從端著宵夜進來。
漆盤里盛著熬豚和菜蔬,還有一份熱騰騰的羊羹。高嚴(yán)向來節(jié)儉,今夜加了兩道大菜,倒讓侍從有些意外,思忖著該是來了客。
他謹(jǐn)慎地跨入門,就見清冷的廳堂里,高嚴(yán)負(fù)手獨立于案前,眉宇深蹙,案頭銅燈寂寂照著桌上輿圖。
他左右環(huán)顧,卻不見有客。唯有空中還依稀留著一縷濕寒的雨氣。
蕭暥早已經(jīng)走了。
戎馬倥傯,難有停留。
高嚴(yán)嘆了口氣,沖他擺了擺手,示意拿下去罷。
他原本見蕭暥形容清削,氣血蒼白,燭火下都不見顏色,便讓伙房多備兩個菜,現(xiàn)在看來,早知道還不如就熱幾個包子,說不定蕭暥還能趕著吃上幾口。
窗外夜雨飄搖,一如這飄搖的亂世。
此去都昌城還有百余里,路途遙遙,沙場兇險,風(fēng)雨滿征衣。
***
雨夜,馬蹄激起泥水飛濺。林間寒霧中隱約有兩點螢火如影隨形。
“主公,此間有探馬游騎!痹圃降。
蕭暥早就看到了。徐放不愧是鐵鷂衛(wèi)頭目,看來他不僅駐守要沖,還在黃龍城周邊廣撒探馬。
蕭暥沉聲道,“跟上,不用管隊形!”
隨即一夾馬腹,戰(zhàn)馬疾馳如電。身后的十騎,緊跟著在林間呼嘯而過。
夜雨路滑,林間疾馳很考驗馬術(shù)。果然那幾個探馬只跟了片刻,就放棄了追蹤。
深夜,鷹嘴口,徐放大營前亮如白晝。
數(shù)十支火把照明下,士兵們滿身泥水奮力地?fù)]動手中的鐵鏟,挖掘壕溝陷坑,鑄造工事。
中軍大帳里,徐放一邊看各地線報,一邊烤著火盆去潮。
“都尉,探馬回來了!
軍帳掀起,一名身披雨布的士兵進來。
徐放攏了攏披在肩頭的衣服,“如何?”
“報將軍,未見敵軍,不過……”
“不過什么?”
“有一隊人馬,繞過此處,向西南方去了!
徐放立即警覺道:“多少人?”
“十人左右,隊形散亂!
徐放心道,才只有十人,鬧不出什么風(fēng)浪,這大概是往來的亂兵草寇了。
“將軍,是否要追擊?”
徐放抬頭看看營外這連天雨幕,“不必了!
夜雨路滑,林中很容易迷失目標(biāo),就算是有游騎探馬,區(qū)區(qū)十人,也犯不著大動干戈。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挖好壕溝,建起工事,布下連弩,扼守隘口,靜待蕭暥南下的大軍更為重要。
***
都昌城。
清早熹微的天光里,守將趙義登上城樓例行巡查。茫茫雨幕中,就見廣袤的原野上,一隊人馬向東門疾馳而來。哪里的軍隊?
片刻后,趙義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低聲問云越,“主公何時到的襄州?”
進城后蕭暥簡單了解了一下都昌城的兵力部署,和高嚴(yán)所說相差無幾。
都昌城有守軍五千人,都是之前魏西陵訓(xùn)練的精銳,除此之外,還有三千剛招募的民兵。但這些新兵只訓(xùn)練了一兩個月,還沒上過沙場,若說是拿著刀劍的農(nóng)夫也不為過。
所以憑都昌城目前的幾千兵力,守城尚可,若要分兵去攻黃龍城是不可能的。
“留下三千將士駐守城防,其余人立即到大校場!笔挄兜馈
兵力的優(yōu)劣不在于多寡,而在于怎么激發(fā)戰(zhàn)力,在于如何調(diào)配。
片刻后,數(shù)千士兵列陣于城樓下,風(fēng)吹掀起陣陣雨幕如霧飄過。
蕭暥容色蒼寒,默然按劍登上點兵臺,所有人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緩緩移動。尤其是那三千新兵。
他們大多數(shù)是走投無路的流民,在諸侯混戰(zhàn)的亂世里掙扎求生。直到襄州屯田新政,給了他們農(nóng)具和耕牛,只要開墾荒地,就能擁有土地田舍和安穩(wěn)的生活。無數(shù)人從各州郡扶老攜幼舉家?guī)Э诘赝侗级鴣怼T趤y世風(fēng)雨中,終于有了一片安居之地。
這兩年來,襄州屯田千頃,物阜民豐。上月,襄州開始征兵,百姓紛紛投軍。但為保證耕種,高嚴(yán)規(guī)定每戶有兩名以上男丁者,方有一人可應(yīng)征從軍。這些人從軍,不僅是想立軍功,也是護衛(wèi)襄州,護衛(wèi)他們的土地田產(chǎn)。
陰沉的天空下,旌旗飛揚,蕭暥扶劍而立,朗聲道:“襄州軍的將士們,無論你們來自哪里,如今你們在襄州扎下了根,這里就是你們的鄉(xiāng)土,有你們的土地和族人,F(xiàn)今,有人侵奪襄州的土地,占領(lǐng)黃龍城,該當(dāng)如何?”
“把他們趕出去!”“奪回黃龍城!”士兵們紛紛呼嚎響應(yīng),聲震如雷。
蕭暥眸中凝起寒芒,倏然抬手,嘈雜的聲響立即平息下來,四周只有一片靜默的吸氣聲。
他明白,戰(zhàn)場上光有決心是不夠的,這些新兵畢竟沒有上過沙場,也沒有經(jīng)歷過血雨腥風(fēng)的磨礪。但是這個亂世已不會給他們慢慢磨礪成長的機會。
他們的第一場仗就要攻下黃龍城軍鎮(zhèn),是硬仗中的硬仗!
他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緊張和激動,甚至有些人握著戈矛的手都攥緊了微微顫動。
微小的細節(jié)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看到過因為過于緊張,臨戰(zhàn)拉不開弓的士兵。
他清利的目光掠過軍陣,“我知道你們很多人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沒關(guān)系,誰不是從新兵過來的!”
“我第一次上戰(zhàn)場不僅脫離了大軍,還捅了山匪窩!
說到這里,他腦海中一念飛閃。
……
初夏,南方潮濕的叢林間,雨后空氣中有木葉清香。
軍帳里,魏西陵剛結(jié)束了一個軍事會議,正凝目看著輿圖,劉武忽地掀開軍帳大步進來。
“何事?”
“少將軍,那個蕭……”劉武支吾道,魏西陵讓他看著蕭暥,結(jié)果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魏西陵似有預(yù)料,目光冷峻地抬起頭,“他去哪里了?”
劉武硬著頭皮,“說是去林子里打兔子。”
魏西陵眉心一蹙。
父親三令五申不許擅自行動。蕭暥不僅擅自行動了,還拐帶了幾名士兵跟他去搶山頭。
“備馬!”魏西陵疾步走出軍帳。
隔著時空,蕭暥恍然間覺得,仿佛是在向他走來。
夕光下,軍營外的野薔薇開了一片,魏西陵披甲上馬,風(fēng)揚起戰(zhàn)袍似雪。
……
校場里傳來一陣陣緊張的吸氣聲,有人已忍不住問:“將軍,然后呢?”
“我們蕩平了整個山寨,還差點搶了那匪首的壓寨夫人!”
“哈哈哈!”“將軍神勇!”校場上囂聲一片,剛開始緊繃的氣氛驟然松快起來,臉上顯出躍躍欲試之態(tài)。
“那一戰(zhàn)之后我便有了自己的隊伍,我記得每一個兄弟的名字,如今他們都成了百戰(zhàn)之精銳!笔挄董h(huán)顧四周,清越的聲音在校場上空回蕩,“拿下黃龍城軍鎮(zhèn)后,你們就是襄州軍的精銳!”
士兵們都顯出勃然振奮之色,一名壯漢忽然抖著嗓子道,“如果我立了大功,將軍也會記得我嗎?”
“當(dāng)然。”蕭暥步下幾級臺階,就見那漢子濃眉朗目頗為威武,“你叫什么名字?”
那漢子激動地仰頭看向他。
大戰(zhàn)之前,陰沉的天空下,那攝人的美貌帶著凜冽的肅殺之氣,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簾。
“我叫朱震!”他昂首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