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手一撈,手心里全是腥滑的鮮血,抬頭看去,透過一線天般的巖壁狹縫,赫然對上了一雙幽紅的眼睛。
是那頭雷戟獸!
此刻,它也看到了巖縫中的他們,緊接著轟的一陣巨響,山壁震動,碎石泥土紛紛砸落下來。
“它想砸開裂縫!”孫適道,“快跑!”
眾人不顧一切沿著峽縫一陣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四周終于安靜下來了,此處已經(jīng)深入山峽,抬頭連最后一線天光都不見了。
黑暗中孫適點(diǎn)亮了火折,往前照去,這道峽縫還在延伸,無窮無盡一般,仿佛是會通往地底。
峽道的盡頭是一片天然的穹洞,古樹巨大粗壯的根須像蛇群一般盤游在頭頂,有水滲滴下來,落到下面的石臺上,年深日久竟有凹坑。
孫適用火折子點(diǎn)亮了石臺邊的燈,里面豁然清晰起來。這里竟然是一個四通八達(dá)的穹頂石廳。四周石峰石筍環(huán)繞,不僅有石臺,還有石欄、石桌。
盛忠看呆了,“這里與世隔絕,該不會是前輩仙師的修煉之處吧?”
孫適不悅道:“都這會了,你還想著會有什么秘法寶籍?”
“你一個初蒙,學(xué)業(yè)要腳踏實(shí)地,別老想著天降奇遇。”
盛忠趕緊道:“師兄教訓(xùn)的是!彼麆偛胖皇歉袊@一下罷了,又擔(dān)憂道:“不知道田師兄他們在外頭怎么樣了?”
“各有天命吧!睂O適嘆了口氣,道:“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看看哪里有出路。”
說完他執(zhí)著火折子往一處幽深的石廊中走去,火光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潘慎看著他的背影,憂心忡忡道:“今天的事情一出,孫師兄至少滌塵弟子,就算受罰,還能降個級,我們這些初蒙在這玄門是待不下去了,肯定會被逐出師門的!
潘慎唉聲嘆氣,盛忠坐在石臺便歇了一會兒,聽著心里憋得慌,便拿起石臺上的燈,“我也去看看有什么出路!
與其在這里坐著干等,不如四處看看,也想想辦法。
看著盛忠舉著燈越走越遠(yuǎn),潘慎一個人坐在石桌前,無端心里一陣發(fā)慌。
“你別跑遠(yuǎn)!”
幽暗的燈光照射下,奇形怪狀的石柱和石鐘乳投下交錯斑駁的影子,光顧陸離,陰森可怖。
他想起身挑亮燭火,一抬眼乍然看到身后黑黢黢的石壁上似乎浮著一條長長的影子。
“盛師弟?”他顫著嗓子問,
四周寂靜得瘆人。他頓時渾身發(fā)冷。
***
盛忠提著燈往里走,跨過一道石梁,出現(xiàn)了一道門,門后是一條寬闊的石廊。
借著火光,他發(fā)現(xiàn)兩邊的石壁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地方似乎還有灼燒過的痕跡。
只可惜他是個初蒙,不認(rèn)得符文寫了什么。
石廊開闊有數(shù)十尺,每隔一段還有奇形怪狀的石雕。
玄門師法天地造化,山上大多數(shù)的古跡都是歷代玄首仙師們留下的書法墨寶,或率性直書于巖石上,或洋洋灑灑篆刻于石碑上,仙風(fēng)飄渺,古意昂然。很少見有泥塑石雕。
更何況,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那些石雕都面目猙獰,不像善類。
盛忠從小長在康遠(yuǎn)城,康遠(yuǎn)城依山傍海,有許多山海志異的傳聞,他多少也耳濡目染一些。
他覺得那些石雕有點(diǎn)像鎮(zhèn)邪辟兇用的,剛想細(xì)看,背后被猛拍了一下,一回頭就見火光下潘慎神色緊張的臉,“這里的東西別亂動!
原來剛才潘慎一個人坐在石廳里,實(shí)在害怕不過,就只有硬著頭皮來找他們。
潘慎當(dāng)然不會說他剛才一個人在石廳里嚇到了,于是道,“孫師兄讓我們別亂跑。你跟我回去!
羽曦犢+——
盛忠卻忽然雙眼直勾勾地看向他,嘴角肌肉微微抽搐。
潘慎被他看得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你背后!笔⒅业刮鼪鰵猓曇魤旱眉暗,“有一張臉!
潘慎頓覺芒刺在背,赫然轉(zhuǎn)頭,就見身后的虛空中果然浮著一張慘白的臉,正用詭異的目光俯視著他們。
潘慎頭皮一炸,手中的燈都摔到了地上。
兩人在石廊里拔足狂奔,只聽身后寒風(fēng)颼颼。跑出沒幾步就一頭撞到了墻上。
那墻冰涼堅(jiān)硬,泛著青粼粼的光,緩緩蠕動起來,發(fā)出讓人毛骨悚然的鱗片摩擦聲。
是蛇!
火光下,那巨蟒渾身鱗甲青碧,在石柱石筍間穿梭,到處都能聽到鱗片掃過地面的嘩嘩聲,巨大的軀體迅速地蛇行盤繞起來。
在山體內(nèi)出現(xiàn)這樣的巨蟒并不稀奇,但這里是洛云山啊,玄門的屬地里為什么有這種兇物?
潘慎跌坐在地,連盛忠饒是膽大,也已冷汗浸透脊背。
那巨蟒顯然多少年都沒見過生人了,忽地弓起脖頸,張開大口一個撲咬沖向了他。
盛忠只覺得一陣腥風(fēng)撲面而來,以為必死。
忽然黑暗中傳來一道清晰的聲音:“小九,餓了?”
那蟒蛇聞聲忽地調(diào)轉(zhuǎn)頭,金色的瞳孔豎起一線。
墨辭從黑暗中走出來,“小九,別亂吃東西,要吃壞肚子的!
顯然那蟒蛇并不買賬,只稍一個停頓,身軀一甩就向他撲去,與此同時,墨辭手指成訣,隔空打出了一道符文。
幽暗的石室里一道清亮的微光閃過,那蟒蛇像中了一箭般搖搖晃晃地匍匐在地。
“我說你們,能不能少讓人操點(diǎn)心?”墨辭走過來,一手拽起潘慎。又彎下腰,像大人觀察小孩一眼看著盛忠,似笑非笑道:“我讓你來曬太陽,讓你來喂小九了嗎?”
盛忠看著匍匐在地的龐然巨蟒,心有余悸,“小九?你管它叫小九?”
墨辭:“那叫什么?小青?”
盛忠:……
潘慎:“它剛才是要吃了你吧?師兄?”
墨辭道:“這是訓(xùn)養(yǎng)的,你看它的頭!
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這蟒蛇的額頭上有著酷似人臉的花紋,所以剛才虛空中的人臉是它?
“這東西人頭蛇身,叫蝕九陰,又叫燭龍,這條應(yīng)該是師祖馴化來看門的!蹦o瞥了眼地上昏睡的那一堆。
潘慎幽幽道:“看門?它在看守什么嗎?”
墨辭站起身,伸出手指一點(diǎn),石廊盡頭的燈接二連三亮了起來。
他們這才看清楚這個石廳的全貌。
兩邊的影壁上畫滿了符文,豎立著雕像,最里頭是一個圓形的石臺,看來那燭龍平時是盤繞在石臺上的,臺后是十根粗壯的廊柱,廊柱后是一道森嚴(yán)的石門。
盛忠道:“所以這燭龍是守護(hù)這道門,不讓外人擅自闖入的?”
“也可能是不讓里頭的東西出來!蹦o邊看著符文,邊漫不經(jīng)心道。
盛忠不知者無畏,“那扇門后有什么?”
“后面的東西,你肯定不想知道。”墨辭斂了容色,深深看了那扇石門一眼,袍袖一揮,燈火滅盡。
他轉(zhuǎn)身就走,一刻都不想逗留,“我剛才給小九下了一道入眠符,只是睡一會兒就會醒來。我們得趕緊離開,孫適呢?”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頭石廳里傳來轟然一聲巨響。
墨辭眉頭一皺。
隨即地面都仿佛跟著震動起來,穹頂石梁上的灰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
墨辭咬了咬牙:還真是執(zhí)著。
此刻山間夜色沉沉,那雷戟獸被里頭的火光吸引,找到了一處巖壁較為薄弱的地方,不停地撞擊。
又是轟的一聲,石壁中央斷開了一道縫,一只幽紅的眼睛在縫隙后一閃。緊接著鋒利的犄角從裂縫中穿了出來。
盛忠和潘慎看得心膽俱裂,“墨師兄,怎么辦?”
墨辭無奈:“我有什么辦法,我是個文人啊。”
盛忠一口老血,“你不是會符文嗎?能不能讓它也睡?”
墨辭道:“小九比它乖多了!
山巖上的裂縫肉眼可見地不斷擴(kuò)大。
潘慎面如土色:“墨師兄,那你還會什么玄法?快使出來!”
墨辭傷腦筋道:“我主修是精神之力。難道用誘惑術(shù)?但它只是獸啊!
潘慎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獸也沒關(guān)系!
盛忠急道:“生死關(guān)頭,不要管世俗偏見了!”
潘慎:“師兄,我們拿命保證不會說出去!
墨辭睜大眼睛簡直不認(rèn)得他們:你們喪心病狂!
他憤然道:“看到它的角了嗎,這是只公的!”
終于,石墻轟然崩裂。
此時那雷戟獸背上厚厚覆蓋的枯藤苔蘚松脫了,像破絮般掛著,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
它的體型像馬,矯健似豹,頭上有鋒利的犄角。渾身毛色漆黑如鴉羽。
“孫師兄!”盛忠眼尖地看到了仰面躺在雷戟獸的后蹄不遠(yuǎn)處,一動不動的孫適,不知道情況如何。
墨辭干脆道:“盛忠,你引開它注意,潘慎,等我控制住雷驥,去救孫適!
緊接著,盛忠朝一處拔足狂奔,雷戟獸果然追去。
墨辭趁此機(jī)會,凌空躍起,身如輕羽般飄落在了雷驥的背上,利落地抓住它的犄角,悄然俯下身,仿佛對它耳語了什么。
那雷驥眼中幽紅的光忽地一閃,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堅(jiān)硬的石壁狂奔而去。
“墨師兄!”潘慎驚道,這是駕著雷戟獸去撞墻自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