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為是東方冉的計劃太過狂妄,鐵鷂衛(wèi)以卵擊石,導(dǎo)致此番全軍覆沒,沒想到……
賀紫湄作色道:“我能如何?如果皇帝被東方冉弄到了東北,那我算什么?”
“因為你想當(dāng)皇后嗎?”
賀紫湄不屑道:“東方冉本是個瘋子,鐵鷂衛(wèi)亡命之徒,阿姐你為什么要幫他們!”
郢青遙道:“是主君的命令!
賀紫湄疾言厲色:“我入宮伴駕也是主君的命令。”
郢青遙嘆了口氣:“紫湄,我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只是阿公他們……”
賀紫湄道:“你是說,阿公他們都是我害的了?”
郢青遙好言道:“紫湄,我知道你不會害他們的!
賀紫湄冷笑著把一支華勝插入鬟髻中,這些人本來就是累贅,主君說一棵大樹上得病了的分枝,切除了才能使樹木長得茂盛。
郢青遙道:“現(xiàn)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把今天這一關(guān)過去,謝先生已經(jīng)懷疑到你了!
賀紫湄帶著點慪氣:“不牢阿姐關(guān)心,我戴著假面,就算是謝先生,一時片刻也看不出什么破綻!
郢青遙道:“紫湄,你的復(fù)仇和野心都寫在了眼底眉間,謝先生觀人觀心,他豈會看不出來?而且,他可能也已經(jīng)猜到,我和張伍避入宮中了!
賀紫湄怨道:“我說過在宮里藏個男人是禍害,會連累我們,早把他閹了就沒事了。現(xiàn)在怎么辦?”
郢青遙蹙眉道:“只有一個辦法!
或許可以瞞過謝先生……
***
蕭暥以前來朱璧居,容緒都會來門口親自迎接,一路走去滿目錦繡,今天據(jù)說容緒身體欠佳,迎接他的是朱璧居的管家,而且一路沿著墻角邊門走,搞得他灰溜溜地。
蕭暥心想:嗯,待遇降了。
或者說,容緒在不動聲色地告訴他,銀行也沒錢了,別來提款!
“這小氣勁,把我當(dāng)人什么人了!笔挄多止玖司,背著手跨進了茶廳。
這茶廳干凈素雅,簡直跟雪洞一樣,只有一席一案,如果不是案角的紫金香爐里裊裊升起的昂貴的奇南香,透出主人低調(diào)奢華的品味。蕭暥都要懷疑這是哪個山中道觀。
容緒先生這么禁不起打劫,這就破產(chǎn)了?出家了?
蕭暥看著面前的果盤里幾粒干癟癟的‘歪瓜裂棗’,挑挑揀揀地吃,還有點齁。
這就算了,連奉茶的侍女都是荊釵布裙,頂著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
云越趕緊搶上一步接過茶盞,總覺得那侍女面帶怒容,恨不得把茶水澆蕭暥一臉。
不過蕭暥本也不指望容緒真給他薦美,容緒往桓帝身邊送姑娘,安的什么賊心他當(dāng)然知道。
容緒真要給他送幾個使喚侍女,他都不敢要。在他的將軍府里插個眼線還算輕的,搞不好再給他下個藥。自從謝映之給他科普了煥容丹,他都有心里陰影了,亂世里妹子少,也不能拿他來當(dāng)替補啊,到時候他手下銳士是叫他主公,還是主公夫人?
容緒悠然喝了口茶道:“最近府里人手有點短缺,彥昭不要介意!
蕭暥連忙表示:不礙事,勞動人民比較親切。
隔著氤氳的茶香,容緒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縈繞在他身上,陰沉中帶著精致的鑒賞意味,看得蕭暥有些不自在。
他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是想向主流審美靠齊,讓容緒忽略了他是個山匪頭子,見過這樣風(fēng)流倜儻的山大王嗎?
但是目前看來,劫人錢財如同奪人妻兒,容緒不是想用目光殺他,而是想用目光吃他。
蕭暥被他看得頗為不自然,“我聽說最近盛京商會不大順利,商會開春的資金流轉(zhuǎn)不濟!
容緒不溫不火道:“商會在襄州境內(nèi)屢屢被劫,損失嚴重……”
說著他不緊不慢飲茶,“彥昭說今日帶了一份大禮來,莫非是已經(jīng)抓獲了這膽大妄為的匪寇?”
他皮笑肉不笑,意味明顯的目光游梭在蕭暥身上,“這是打算送上門來,由我處置?”
“你敢!”云越臉色一變。
蕭暥示意沒事沒事,打劫都打劫了,還不許人挖苦幾句嗎?
蕭暥道:“雖然山匪還沒抓到,但我確實有一份大禮想送給容緒先生。”
他眸中晶亮,流光熠熠:“我想給先生介紹一筆生意。”
容緒笑而不語,他經(jīng)營商會數(shù)十年,生意遍布九州,還需要蕭暥來給他介紹生意?
蕭暥:“這筆生意能給盛京商會帶來幾十倍的紅利!
容緒一詫,幾十倍的紅利,口氣不小,小狐貍這是想誆騙誰?
就算是利潤巨大的火油生意,頂天了也就七八倍的利錢,還要冒風(fēng)險。
都這會兒了,還想攥他做火油生意嗎?
容緒故作難色:“彥昭若是說火油生意,最近人手不足,難以展開!
直接把門堵死。
蕭暥眨眨眼睛:“并非是火油,而是香料!
容緒覺得有點意思了,小狐貍嗅覺倒是靈敏。
因為最近,雍州香料的價格大漲。
在大雍朝,士林流行沐香熏衣,敷粉點脂,清談雅集上還愛好一起嗑個散飄飄欲仙。
制作這些熏香散劑的原料多為各類香草和草藥,如紅丹、幻心草之類,這類草藥利潤很高,以往雍州很多人種植。
但是現(xiàn)在,蕭暥一道春耕令,敕令全境土地改種糧食,使得紅丹、幻心草之類的產(chǎn)量急劇下降,導(dǎo)致香料散劑的價格水漲船高,把士人們的樂趣都搞沒了。
容緒雖是商人,更是名士,沒有紫玉散,不能嗑藥,士林風(fēng)流放縱之氣折了一半,都浪不起來了。以后恐怕連雅集都辦不起。
他不由道:“彥昭常年征戰(zhàn),可能不清楚士林風(fēng)物,他們一天不熏香,等于餓他們一天不吃飯。他們?nèi)觳环,如同讓他們(nèi)鞗]有零嘴吃!
容緒以食物打比方,讓蕭暥設(shè)身處地體會到,你毀人糧倉,如同斷人手足。
蕭暥在果盤里的一堆苦瓜子里挑挑揀揀,總算撈起出幾顆花生米,毫不通融道:“春耕令不能改!
容緒心一沉,果然耕戰(zhàn)為本,毫無商量余地。
蕭暥吃了花生,拍了拍手上的殼屑,忽然問:“盛京商會名下有多少土地?”
容緒以為他要查賬,不敢欺瞞:“盛京共有耕田兩千余頃。已經(jīng)準(zhǔn)備全部改種粟米!
蕭暥道:“不必了,我批準(zhǔn)盛京商會名下的土地不受春耕易種之令約束!
容緒愕然:什么?
“盛京土地不受春耕令影響。容緒先生想種什么,就種什么。”蕭暥道,
他坐在草墊上,倒也隨遇而安,花生吃完了,嗑著沒啥味道的苦瓜子,也不嫌寡淡,“我沒抓到打劫商會的山匪,這就當(dāng)賠償容緒先生商會損失的財貨吧!
容緒心中巨震。
這何止是數(shù)十倍,簡直是數(shù)百倍、千倍的利益!
如果整個雍襄只有盛京的土地可以種植香料和草藥,相當(dāng)于壟斷了雍襄兩州的香料草藥生產(chǎn)。
面對那么大的市場需求和水漲船高的香料價格。只要春耕令一直持續(xù),這壟斷經(jīng)營的獲利就是吃不完的。
連一旁的云越也驚呆了,這操作也太騷了,當(dāng)初下令雍襄全境都要種糧的是你,特許盛京不遵守春耕令的也是你。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這巨大的利益砸得容緒有點覺得不真實,這么大的好處遠遠超過了他的損失,蕭暥肯定有所圖。
他立即問:“彥昭想要什么?”
蕭暥眉眼彎彎:“很簡單,獲利我們平分。接下來,我還要籌備一些物資裝備,需要容緒先生的商會行方便!
小狐貍這算盤可是打得哐哐響。
給了他一個特許經(jīng)營權(quán),自己分文不出,坐收一半利潤。而且接下來的物資生產(chǎn)等,容緒都要鼎力合作。
容緒當(dāng)然是滿口答應(yīng)。蕭暥如不提出要求,反倒讓他心里不踏實。
蕭暥也表示,他不是只收錢不干活的。
“如遇到司農(nóng)署阻礙,讓他們來找我。”
言外之意,這生意,本帥給你撐腰,你盡管放手去干!
生意就這樣愉快地談妥了。
但容緒是個精細的人,他漸漸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個巨大的隱患,狡猾的小狐貍沒有說出來。
在春耕令推行之下,頂風(fēng)作案種植香料草藥,說白了這是違令的,全靠蕭暥罩著他。
但如果今后容緒敢做出什么對蕭暥不利的事情,比如暗通北宮達,蕭暥就會隨時翻臉不認人,并宣布盛京王氏私下種植香料草藥,違反春耕令,依律沒收土地及一切所得。
這其中的損失也是百倍千倍!
到時他吃了啞巴虧,都沒處說理。
這既是巨大的利益,又是巨大的陷阱。
容緒凝眉看向蕭暥,他像站在堆滿金玉的坑邊,笑容可掬:給你個機會,你跳不跳?
第352章 穩(wěn)贏
大梁城,這是封城以來街上最熱鬧的一天。
午后道路上熙熙攘攘,宮墻外人頭攢動。謝先生進宮的消息不脛而走后,宮城四周又聚集起不少前來一睹謝玄首風(fēng)采的人。陳英只有臨時調(diào)撥了一支隊伍以維持秩序。
皇宮里。
懿祥閣在御花園西側(cè),旁邊有一個人工開鑿的湖,湖邊有假山,是用開湖挖出的泥土堆積而成,山上中了些花草樹木,建了個涼亭,就成了一處可以登高望湖的景致。
此刻,假山上也聚集了不少人。
聽說謝映之進宮,宮女宦官們都有意無意地打這兒過,左顧右盼不肯離去。這里視野最好,可以清晰地眺望到懿祥閣。
大雍的建筑風(fēng)格和漢代頗為相似,通透敞亮。天氣晴朗時,懿祥閣四面的簾幕都卷了起來,陽光落在漆案上,一盞清茶,一爐蕓香,謝映之端坐案前,衣衫似雪,宛如畫中人。
只可惜這群宮女太監(jiān)們還沒有機會多看幾眼,曾賢便像趕蒼蠅似的一路驅(qū)趕,“看什么看,散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