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長廊下,賀紫湄挽著桓帝的手臂,邊走體貼道:“想來陛下是為朝政之事憂心,何不召王將軍和容緒先生來商議,畢竟都是陛下的親舅舅!
桓帝一聽到他那兩個舅舅,氣不打一處來,“大舅老了,沒膽氣,朕的二舅你也知道,倒是不服老,五十多歲還能花開二度,只可惜是牡丹枝頭開菊花!
賀紫湄早就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笑道:“陛下說話越來越風趣了,聽來還別有深意!
桓帝聽得順耳,滿臉洞察秋毫之色:“朕的二舅好男風,你在朱璧居那么久,竟不知道?”
賀紫湄天真道:“容緒先生制作的衣裙倒是極為絢麗!
桓帝一臉高深莫測,沒好氣道:“那都是給蕭暥準備的聘禮!
賀紫湄都不禁腳步一跌:“蕭將軍?聘禮?”
她知道這個皇帝腦回路非同尋常,但細想來,竟然有蛛絲馬跡可循。
之前她在朱璧居時,容緒有一座密室,極為奢華。
她好幾次想進去看看,都被容緒以各種理由拖延,直到他進宮,都沒有機會進去看一看,她本以為容緒在里面藏了什么機密,難道是……金屋藏嬌?
她故作驚訝:“臣妾在朱璧居住了那么久都不知,陛下在深宮是如何知道的?”
桓帝見自己的見解終于得到了重視,頗有點沾沾自喜,“朕是皇帝,九州之內哪有朕不知道的。”
予兮讀家
賀紫湄小鳥依人,“陛下跟臣妾說說?”
桓帝寵愛地攬過她的肩,隨后,帝妃兩人開始八卦容緒的野談。
……
晚上,賀紫湄用照影香讓桓帝睡下,做起春夢。自己則悄聲到了后殿。就見張伍已經被五花大綁,口中塞著棉布,還在拼命而徒勞地掙扎,傷口處滲出的血染到了地上。
賀紫湄皺眉:“宮中放一個男人真麻煩,不如閹了他!
她一把揪住張伍的發(fā)髻,“騸馬我還是有經驗的!
張伍頓時額頭青筋梗起,目睜欲裂。
郢青遙道:“阿紫,且住手,這兩天主君的信應該就要到了,我們還是等主君的指示!
***
別園
春寒料峭,火光下蕭暥容色雪白,餓了大半夜,胃口倒還好。
云越見他支著筷子在菜碟里戳來戳去,挑挑揀揀的,知道他雖然折騰了半夜,精神勁兒卻還可以,才稍稍放下心來,遂幫他去挑菜碟里稀少的肉末兒。
蕭暥有點慘,累了大半夜,也沒個營養(yǎng)套餐慰勞一下。
不過轉念一想,玄門辟谷,能在這別園有點吃食,他就知足吧。
“我今晚至少遛了一百多騎!彼挺得意。
云越沒睬他,專心給他倒上熱湯。
某人絲毫不嫌冷場:“就算你們沒來,他們也抓不到我!”
“咳咳……”
云越趕緊給他撫背,只見他那瘦削的身軀咳得輕顫,臉色薄如寒冰,病懨懨的,看來今天還是疲累到了。
“我去叫謝先生。”
“我沒事……被湯嗆到了!笔挄兑话炎ё≡圃,防止他去告狀,
“唔,我剛說到哪兒了?”
某人積威之下,云越只好道:“說到,他們抓不到你!
蕭暥又精神了,神色飛揚,“那蒙仲手下八百多人,被我遛得……咳咳……滿莊園跑!
某人話都說不連貫了,但也沒妨礙他吹牛,“趁春耕還沒開始,我?guī)退训乩缌耍 ?br />
“如此說來,主公真是辛苦了!币坏赖穆曇羲剖请S風飄來。
蕭暥頓時蔫了,“咳咳咳……”
謝映之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施施然走到蕭暥身后,“夜風透骨,疲累過度,還有……”
他俯身貼近他的頰邊,指出,“喝了酒!
“我不是,我沒有,酒濺到我臉上了,沾上了點酒味兒。”
謝映之漫不經心地一拂衣擺坐下,“寒酒入腹,主公深夜到別家莊園上犁地,確實辛苦!
蕭暥不支聲了,低頭老實地扒著碗里的粟米飯。小魏瑄不在,病號營養(yǎng)餐是不指望了。
謝映之看了一眼漆案上的撿出來小半碟肉末兒,抬手將肉末和著被他嫌棄的菜蔬挑到他碗里。
“主公可知道,我們的目標是平定四海,橫掃八荒,一統(tǒng)九州,而不是拆一片屋宇,掃一處山莊。”
蕭暥從碗里抬起頭,眼底閃過細小的火焰。
“主公的對手,是北宮達熊豹營的三十萬精銳,是幽燕百萬雄兵,是虞策的沙蛇和趙崇的鐵嶺甲,是天下諸侯,而不是這區(qū)區(qū)幾百私兵,烏合之眾!
蕭暥眼中掠過鋒芒,連旁邊的云越也聽得神色一振。
謝映之卻話鋒一轉:“然而今次,主公孤身夜闖山莊,逞一時意氣,痛快是痛快了,卻損了身體,若繼而引發(fā)寒毒舊癥,更是得不償失!
蕭暥很少見謝映之如此嚴詞厲色。
“這一年里,我等征兵籌糧筑城是為備戰(zhàn),主公好生修養(yǎng),也是備戰(zhàn)!
云越見他這個主公被批評地蔫頭耷腦,有點可憐,想悄悄替他說幾句話。
謝映之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就把他的話止住了。
云越恍然意識到,向來清雅溫煦的謝先生也是玄門之首。言談間已是不露聲色的威儀。
謝映之道:“主公可還記得謀勢與謀力之說?”
蕭暥印象深刻:“謀力者勝于一隅,謀勢者勝在全局。”
“主公今次私自離開別園,不與任何人招呼,又闖入碧游山莊,圖一時之快,逞匹夫之勇。若因此遇險受傷,或損耗身體,乃至病發(fā),影響的是大局!
他聲音清雅溫和,卻字字嚴厲:“勝于力,失于勢,本末顛倒,孰輕孰重,主公思之!
蕭暥可憐巴巴:“我錯了!
又悄悄挑著眼梢瞄了他一眼,補充道,“以后不會了!
他這個人向來自作主張,如果沒有從軍,他應該是一個無拘無束的游俠。就算是從軍后,魏西陵一百多條軍規(guī),什么時候約束住他了?都是在踩線的邊緣反復橫跳,一遍遍挑戰(zhàn)魏西陵的底線。
不過這一次,謝映之給這脫韁的野馬套上了一道韁繩。
蕭暥明白,他要做大事,就必須約束自己,他已經不是當年跟隨魏西陵山間剿匪時那肆意張揚的少年。
若沒有大局觀,統(tǒng)一九州,結束亂世,就是一句空談。
他還指望著天下一統(tǒng)后,還能過上幾年、甚至十幾年安逸恬淡的日子。可以優(yōu)游歲月,陪伴少年輕狂時錯過的人,彌補戎馬倥傯間流失的時光。
他答應過魏西陵,也答應過太奶奶和澈兒,等到天下太平,他就回家。再也不遠走了,再也不到處亂跑了。
謝映之見他黯然失神,明白他已經深刻認識錯誤了,于是溫聲道:“這些日子,我包攬府中內外事務,使主公無事可做,難免乏悶。”
蕭暥:原來他知道……
謝映之道:“主公擅于騎射,便應該明白,修養(yǎng)這一年,就像張滿的弓弦,正是蓄勢待發(fā)之際,這個過程是忍耐,是磨煉心性,只有沉下氣,才有將來一箭離弦的沖霄之勢。”
蕭暥暗暗佩服:他怎么能把游手好閑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的?
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這一年內,你就沉心靜氣,好好養(yǎng)身體,不要到處蹦跶,就當是蓄勢待發(fā)的箭。
所以還是讓他什么事都別管。他的唯一要務,就是養(yǎng)好身體。
“我今后的謀劃也皆會與主公商議。至于議定之后,具體的事宜,由我等去布局執(zhí)行,主公頤養(yǎng)身體,便是顧全大局。”
他好好養(yǎng)病,不僅是大勢所需。也是備戰(zhàn)的一部分。劃重點:別添亂。
蕭暥:“唔。”
心里又不著調了,以前覺得云越年紀輕輕的,像個老媽子,現在謝先生怎么也開始出現這個傾向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省,他好像有把周圍的人變成老媽子的潛在屬性……
當然謝玄首也不是完全否定他今晚的戰(zhàn)績,還是秉著一向的客官公正。
“主公今夜也不是一無所獲,金鱗貂的甲片可以制成護心甲,刀槍不入,骨骼可以入藥!
蕭暥眼睛一亮:護心甲可以送給西陵!
謝映之無聲看了他一眼,轉而道,“蒙仲為一方豪強,此番春耕易種,必會阻撓司農署執(zhí)行公務。今夜一鬧,他的莊園也毀了大半!
“他想當釘子戶,我就給他原地拆遷了!”蕭暥脫口道。
謝映之抬手擦了擦他那張花臉,回來臉都還沒洗,只顧著吃了。
“今后主公也并非不能外出游玩!
蕭暥:還有戲!
他聲音輕柔,卻不容商榷:“但去哪里,何時回來,也要事先告訴我。另外不許喝酒,不許打架,不許犯險。”
言外之意,只有謝先生允許之處,蕭暥才能去玩。他不允許的事,不能做。
蕭暥心里又開始癢癢了:這豈不是能隨便編?去哪兒,做什么,謝先生怎么知道?
當然,蕭暥表示他只是想想,他是個自覺的人,以大勢為重,他還挺有原則的。
“主公最好不要欺瞞,否則……”謝映之倏然起身,貼近蕭暥耳邊輕輕說了句什么。
蕭暥微一怔,頓時薄薄的耳垂都紅了。
然后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威脅,連忙表示:一定老老實實向組織匯報情況,遵紀守序童叟無欺!
云越目光復雜:謝先生到底說了什么?
他心中各種念頭此起彼伏,今晚要睡不著了……
第349章 押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