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zhì)樸粗獷,不失豪闊,臥榻也挺寬敞的!
靠!蕭暥心中警鐘大作,狍子不會把要娶幾房壓寨夫人的事都說了吧?
他眼梢撩起,心虛地瞟向謝映之。
謝映之輕拂著手中的梅枝,笑如春風,看得人目眩神迷,“沒想到蕭統(tǒng)領(lǐng)的志向很大啊……”
“咳咳!笔挄垛Р患胺牢M一口冷風。
花枝隨風輕顫,在他胸前輕輕一點,有暗香拂過,就聽謝映之道:“先把身體養(yǎng)好!
蕭暥:怎么覺得他話中有話……
謝映之點到即止,已經(jīng)沿著回廊漫步而去,“如今春耕、筑城、征兵皆已展開,我等所謀之勢,也已蓄勢待發(fā),備戰(zhàn)事宜有我與云先生及中書臺諸君籌備,主公可安心修養(yǎng)。”
蕭暥:等等,這話什么意思?讓他別管了?安心養(yǎng)老?
雖然蕭暥知道他一個老弱病殘,在政務(wù)庶務(wù)上,也非他的強項,有謝映之和中書臺的諸君在,他沒什么不放心的。
且西征之后,他勞損過度,身體一直病懨懨的,不把身體養(yǎng)好,扛不住將來的北伐鏖戰(zhàn)。
話雖如此,但讓他放下諸事靜心怡養(yǎng),他又做不到。
“先生,尚有件事!笔挄短嵝训溃骸瓣H城大索已經(jīng)七天,仍沒有鐵鷂衛(wèi)的蹤跡!
“還有東方冉潛,他潛伏大梁多年,對雍州極為熟悉,如果他投靠了北宮達,對我們不利!
單就這次,東方冉剛投靠北宮達,又是擄掠皇帝,又是血洗仙弈閣,此人毒如蛇蝎,若他真被北宮達所重用,就頗為難纏了。
謝映之道:“主公說的是,如今大勢已經(jīng)展開,確該騰出手處理一下這些枝節(jié)了!
蕭暥驀地想起謝映之曾說過的謀勢與謀力之別,這些事在他眼里,大概就是局部之力。此前,大勢未啟,所以他才不急著解決他們。
“至于東方冉!敝x映之眸色微沉,“即使他投奔北宮達,我們也可以讓北宮達不用他。”
“怎么讓北宮達不用他?”蕭暥好奇問。
謝映之微笑了下,將手中的花枝遞給蕭暥,“主公靜候佳音即可!
片刻后,
云越被他手中的花枝晃得眼花繚亂。
“主公,此番所獲銀錢兩萬,絹帛五百匹,珍珠三十觴……”
蕭暥聽完匯報:“都交予謝先生處置吧。”
云越:“是。”
“那個南瓜手爐給我留著!彼矚g食物造型的器皿,看著怪好吃的。
“是!
云越陰晴不定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孩子又怎么了?
蕭暥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好像收了謝先生的花……
***
燕州首府
城門前,長風如刀,席卷著碎雪呼嘯而過。
守城的士兵穿著厚實的皮甲巡于城頭,眼看著天色已暗,風雪更緊,他們正準備關(guān)閉城門。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沿著馳道頂風冒雪而來,車輪碾過泥水飛濺。
馬車沒什么特別,只是那駕車的人左肩甲上刻著鷹徽。
鐵鷂衛(wèi)!守門士兵趕緊退后。
馬車長驅(qū)入城后,停在了客曹署的門前,厚實的暖簾掀起了,走下一個高瘦的人,風帽下露出半張灰白的臉,泥塑木雕一般僵硬。
門吏想要上前查問,但在看清了那可怖的面目后,哆哆嗦嗦倒退進府中。
“嵇大人,大人!”
東方冉跨門而入,旁若無人。
片刻后,尚客令嵇平愁眉不展:“東方先生,你怎么還敢回來?”
客曹署負責的是招賢納士。但凡想要投效于北宮帳下,都要先到客曹署登記。
但是投效北宮達的名士太多,東方冉實在算不得什么,而且他相貌可怖,即使有郢青遙和嵇平的推薦,北宮達仍不予理會。當時嵇平還建議過東方冉備些金銀禮品,拜訪北宮達最信任的謀士之一俞珪,由他去舉薦,也許效果會好些,至少能見主公一面。東方冉不以為意。
此刻嵇平再次見到他,冷汗涔涔:“主公昨日剛接到雍州的消息,鐵鷂衛(wèi)在大梁全軍覆沒,這會兒正大發(fā)雷霆!”
“先生你闖大禍了你知道嗎?沒有主公的命令,你怎么敢擅自調(diào)動鐵鷂衛(wèi)劫持圣上,屠殺士人,你們……你們給主公惹下大麻煩了,他如何會饒恕你們?”
“先生,聽我一句勸,趕緊走吧,我今天就當沒看到你!
東方冉只道:“我要見北宮將軍!
“先生你瘋了嗎?主公正在氣頭上,要緝拿你和郢副都尉問罪,你這不是自己送上去嗎?”
東方冉陰森森一笑:“至少現(xiàn)在北宮將軍肯見我了!
“先生!”嵇平簡直要急哭了,“先生沒有寸功,卻有大過,主公他會殺了你,功業(yè)能比性命重要嗎?”
東方冉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樣的人還怕什么?”
他篤定道: “嵇公盡管稟報主公,無論是我被北宮將軍啟用,還是我被捉拿下獄,對公而言,都是一件功勞。不是么?”
第346章 迷途
天色已暗,燕北府前滴水成冰。
府堂上,熊熊火光照著四周粗壯的烏金麟紋角柱。金粉云龍屏風前,北宮達高據(jù)而坐。
他年過不惑,廣額闊面,濃眉美髯,狹長的眼睛倨傲地瞇起,使得那天生貴氣中顯出了幾分多疑。
在他座前,謀士武將分列兩旁。
東方冉昂然走入府堂,火光照在他臉部慘白的面具上,顯得死氣沉沉,唯有眼睛處黑黢黢的空洞中偶有幽光閃爍。
北宮達不悅他的外貌,當即道,“拿下!
立即有刑吏執(zhí)著鐵鐐上前。
東方冉揚聲道:“聽聞北宮將軍禮賢下士,這就是將軍的待客之道?”
北宮達面色陰沉:“東方先生慫恿鐵鷂衛(wèi)副都尉郢青遙,私自派兵襲擊都城,劫持天子,事既不成,又襲取仙弈閣,屠殺士人,敗壞本公名聲,最終還使鐵鷂衛(wèi)全軍覆沒,本公向來賞功罰過,不處置先生,難道還要獎賞先生不成?”
東方冉道:“此番行動,原本就是按照明公的意愿,如何是私自出兵?”
“大膽,你背著主公,串通郢青遙劫持天子,屠殺士人,罪大惡極,還敢誣賴是主公所指使?”一名面白少須的文士道。
東方冉從容不迫看向他,猜測此人大概就是俞珪。
之前他被晾在館驛的時候,嵇平就曾建議他使些銀錢去討好俞珪。俞珪此人貪財好利,比較容易搭上線。
北宮達帳下謀士如云,大致分為兩派,鐘緯代表的燕州本地士人集團利益,俞珪則是外來士子派的領(lǐng)袖人物之一。兩派意見經(jīng)常不和。
東方冉道:“若說起來,這還與俞先生提議有關(guān)。”
俞珪臉色一變:“你這妄人,死到臨頭休要胡亂攀扯 !”
東方冉道:“俞先生是否曾經(jīng)諫言北宮將軍,于燕州另立天子?”
俞珪道:“我諫言主公另立天子,沒讓你擄掠當今皇帝!”
西征之后,蕭暥讓天子下詔,任命曹璋為涼州牧,使得諸侯再沒有發(fā)兵涼州的口實。北宮達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手中握著個天子,可以對諸侯發(fā)號施令,不管做什么事都名正言順,實在好用,于是他非常后悔當年蘭臺之變,為什么沒有早點勤王,搶奪皇帝。讓蕭暥占了先機。
于是俞珪就給他出了個主意,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既然蕭暥可以立個天子,北宮達也可以立。俞珪在流落幽燕的魏氏族人里挑來撿去,就選中了三歲的魏涵。三歲的娃娃比較容易控制。
東方冉問:“北宮將軍是否曾立魏涵為帝的打算?”
北宮達面露不悅:“他蕭暥能立一個皇帝,我為何不能。”
東方冉道:“恕我直言,當今陛下是先帝嫡子,魏涵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宗室子,血統(tǒng)上怎能和先帝之子相比?”
“再者,如果明公立魏涵為帝,那么江州牧魏西陵是不是更可以自立稱帝了。明公別忘了,魏將軍不僅是皇室宗親,他的先祖賢國公更是文皇帝看中的儲君人選。遠的不說,就說近的,蘭臺之變后,士林中多少人想擁戴魏淙為帝。他們當年可以擁戴魏淙,現(xiàn)在也可以擁戴魏西陵!
“東方先生怕是不了解魏將軍吧,哪怕刀劍加身,他都不會自立稱帝的!庇岖暲浜叩。
連鐘緯也道:“國無二主,陛下尚在位,魏將軍斷不可能自立為帝!
“既然鐘先生也說了,國無二主!睎|方冉陰聲道,“魏將軍不會稱帝,那么,他是否能容忍有九州第二個皇帝?”
“既然國無二主,那么其中一個必是冒充皇溯正統(tǒng)的謀逆之罪,比較當今陛下乃先帝嫡子,和北宮將軍所立的三歲稚子,魏西陵會偏向誰?到時候,蕭暥只需讓皇帝下一道詔書,命魏西陵維護國本正統(tǒng),出兵剿滅逆賊,諸位覺得,他會不會奉詔來攻燕州?”
“來的好,我正想領(lǐng)教!”旁邊的猛將龐岱一雙虎目精光灼灼,難掩躍躍之狀。
北宮達陰沉地掠向他,讓他閉嘴。
東方冉道:“明公若想再立一個皇帝,這位新帝血統(tǒng)尊貴,站得穩(wěn),尚可一爭,但若站不穩(wěn),便人人得而誅之了,到時候響應(yīng)天子號召前來討逆的,還不止是魏將軍,連豫州虞策,蜀中趙崇,澠州張繇也會來分一杯羹的,明公此舉豈不是引火燒身?”
北宮達沉默不語。
東方冉又道:“所以,另立皇帝哪有當今陛下好用,我使鐵鷂衛(wèi)乘蕭暥離京之時,將陛下請到燕州,這樣蕭暥手中沒有了皇帝,而皇帝在明公手中,明公才能名正言順挾天子以令諸侯!
俞珪冷笑:“那么現(xiàn)在呢?陛下沒有請來,鐵鷂衛(wèi)倒是折進去了。”
東方冉嘆了口氣:“行動失敗是因為分兵所至!
“分兵?”鐵鷂衛(wèi)統(tǒng)領(lǐng)徐放驚詫道:“你們只帶去了三十余人,怎么分兵?”
東方冉無奈道:“其實,郢副都尉只派了五人前往延請陛下!
五人?徐放愕然,五人就想劫持皇帝?真當金吾衛(wèi)是紙糊的嗎?
“那其余的三十二人呢?”
北宮達面色陰沉:“這還用問,必然是去襲擊仙弈閣雅集的士人了!
東方冉道:“北宮將軍英明!
“不可能,青遙不是濫殺之人!”徐放不解道:“她為何要屠殺那些士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睎|方冉作態(tài)道:“莫非郢副都尉和大梁士人有什么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