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道:“但人犯也只有六百余人,勞工還是不足啊!
蕭暥目光清亮,“這好辦,最近趁著闔城大索,把城中的地痞潑皮也跟著查一查。”
他這是要乘機抓勞力。把大梁城里的地痞無賴湊一湊,也夠個加強連了。反正這些人力氣沒地方花,都給他鑄城去!
“這些人平時魚肉鄉(xiāng)里、欺壓百姓,正好讓他們?nèi)ヨT城!”宋敞擊掌道。
蕭暥頗為會意地隔空朝他眨了眨眼,天然挑起的眼梢露出一絲小狐貍般的狡黠。
宋敞心頭忽然像被一只不安分的爪子又酥又癢地撓了一下,他呼吸一窒,立即移開目光,正色道:“如此半余勞工就有了,可以先開工,余下的就像柳尚書說的,等農(nóng)忙結(jié)束再慢慢征集!
蕭暥見他友善的示好沒有收到任何回復(fù),可見宋司丞雖然認可了他的意見,卻不稀得看他一眼。蕭暥心中嘆氣,到底這些名士不比軍中老鐵,終究是看不上他的,更不愿意與他為伍。
他又蔫頭耷腦地縮了回去,只覺得腰背更酸痛了,大殿上冷風(fēng)吹得他手腳冰涼,連肚子都開始餓了,唔,快到中午了吧?沒想到上朝比打仗還耗體力。
結(jié)果征兵之事討論了小半個時辰?jīng)]有定論,這筑城之事三言兩語就定了下來。
退朝后,蕭暥徑直出殿,反正朝中官員們?nèi)巳藢λ绫苌咝,他也不為難為別人。
已是正午,早春的陽光照著含元殿前的玉階,眾臣們一邊議論紛紛,一邊慢慢步下臺階,唯獨蕭暥無人同行。
蕭暥腳下生風(fēng),早已經(jīng)穿過含元殿前的廣場,跨過光武門,紫色的袍服在風(fēng)中獵獵飛揚,趕著去食堂能不快嘛!
宋敞遙望著那背影,灑脫又孤獨。
“則遠,在看什么?”聞?wù)嫉馈?br />
“沒什么。”宋敞立即收回目光,延手道:“聞兄,請!
聞?wù)c了下頭,走向光武門,薄寒的陽光將幾簇枯枝投在空寥的宮墻上。
***
午后,朱璧居。
彩漆戧金玄鳥盤中盛放著各色華美的布料,這是今春江南運抵的最新的縐絹錦緞。自從廣原嶺匪患平定,南北財貨通衢,往來不絕。
春衫的圖稿已完成,進入選料的階段。
容緒講究地拈起面料的一角賞看色澤。
楊覆道:“今日早朝,中書臺提出征兵十萬被我等駁回,真是痛快,看來云大名士說的話,也不見得都是金科玉律,不容辯駁!
容緒漫不經(jīng)心潑了瓢冷水:“楊太宰言重了,征兵只是暫時擱置,談何駁回?”
“擱置才是妙處!绷袝丝诓,慢條斯理道:“云先生德高望重,今日初次上朝,所提之倡議就被我等就駁回,必會觸怒士林和那幫清流,攻詰我尚書臺欺人太甚,而如今這以擱置,妙就妙在沒有結(jié)果、不了了之,這一擱下就是幾個月,幾年,大家都心照不宣。”
容緒道:“但我聽說,擱置征兵是蕭暥的主張。諸位不怕其中有詐?”
“他常年都在打仗,不諳朝政,他若能詐我等,老夫倒要對他刮目相看了!绷袝灰詾槿弧
楊覆道,“大殿里冷,雙方為征兵爭執(zhí)不下,蕭暥坐不住了,我看他病懨懨的,急著下朝,故而提議擱置征兵,真是全無大局觀……”
沒等他說完,容緒立即招來管事,“去,準備些滋補藥品。還有這些江南新到的錦緞,給將軍府送去!
“容緒先生對蕭將軍真上心啊!睏罡沧鲬B(tài)道,一邊攏袖去撥弄在琴案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蘇蘇。
容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別碰我的貓!
楊覆哂笑道:“如此丑的貓,先生還當(dāng)個寶物……”
他話沒說完忽然尖嚎了一嗓子,倉皇掩住袖子,手臂上三道血爪印。
蘇蘇虎須炸起,氣鼓鼓地從琴案上跳了下來。
容緒嘆氣道:“告誡過楊太宰不要碰它,這貓聽得不別人說它壞話!
楊太宰眉頭狂跳,“這……這雜毛小畜生聽得懂人話?”
容緒面露不悅:“此貓名為招財貓,不是什么雜毛畜生。”
他說著吩咐家仆取了一匹柔軟的春綢給楊太宰包扎傷口,隨口道,“蘇蘇損壞了楊太宰的衣袍,這箱錦緞賠與楊太宰制作袍服。”
楊覆愕然,大手筆啊!一箱江南的春錦隨隨便便送人,到底是盛京商會的主人,當(dāng)真出手闊綽。
“容緒先生太客氣了。”楊覆嘴巴都合不攏了,又看了眼蘇蘇又禿又亂的腦袋,忽然覺得順眼不少,“當(dāng)真是招財貓?”
至少給他招來了一箱子價值不菲的春錦。
“此貓招財進寶,我經(jīng)商之人,當(dāng)然要當(dāng)個寶貝了。”容緒說著,又漫不經(jīng)心道,“不過我這些小生意入不了諸公之眼,暮蒼山關(guān)城的營造才是大買賣。”
聽話聽音,他這話一出,座上諸公臉色都不大好。
工事修筑,以往都是尚書臺負責(zé),獲利甚大,可這一次修筑暮蒼山關(guān)城那么大的工程,眼看就要被中書臺奪了去。
唐隸不服氣道:“修繕關(guān)城之提議雖然通過,但工程具體交給誰來辦,也沒有定論。”
容緒道:“暮蒼山我?guī)啄昵暗靡砸挥,綿延數(shù)十里壯闊宏偉,營造關(guān)城需要的人力物力不菲,需要主事之官吏也不少,尚書臺還有人可用嗎?”
眾人被戳到短處,面露沮喪之色。
楊覆道:“我等原以春耕在即民力不足為由,想拖到五月后,等鄭司丞他們傷愈回朝,可沒料蕭暥居然想出發(fā)刑徒來修建關(guān)城,即日便可開工!
容緒明白了,小狐貍這是聲東擊西,把戰(zhàn)場上那套拿到了朝局中來。
山荢~息~督~迦□
征兵十萬只是虛晃一招,在一番爭論后蕭暥主動退讓,擱置征兵,意在讓尚書臺以為拿下一局,放松緊惕,他再方向一轉(zhuǎn),建造暮蒼山關(guān)城,也許才是他的目的。
但暮蒼山關(guān)城,首當(dāng)其沖防范的不就是他們盛京王氏嗎?
容緒深為忌憚。看來蕭暥那么不信任盛京王氏啊……
但他以前和蕭暥交往也不算少,蕭暥從來沒有流露過營建關(guān)城的念頭,怎么忽然要造關(guān)城?
看來是受人挑撥唆使了。
這不是蕭暥自己的主意,而是他身邊那個沈先生。
再一想,最近蕭暥建中書臺,利用云淵等人,以士林對付士林,這一手那么順溜,恐怕也是沈先生的主意。
容緒眉宇深簇,看來這個沈先生很得小狐貍信任么?
此人在潛龍局時就頗有手腕。且清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極會撩人,懂得還不少,說不定他不僅是謀士,還跟蕭暥之間……
容緒面色越來越沉郁,胸中浮現(xiàn)一股難言的酸意和不明的隱怒。
既然小狐貍對沈先生言聽計從,那么,該給他上一課,長點教訓(xùn)了。
小狐貍只有磕到了牙,吃了苦頭,才會乖乖聽話。才會知道沈先生不過如此,不可信任。
容緒不緊不慢道:“我有一個主意,可解諸公目前的困局!
“先生快說。”楊太宰迫切道。
容緒道:“既然中書臺可招賢納士,尚書臺也可招賢!
楊覆垂手道:“先生還不明白嗎?云淵乃士林領(lǐng)袖,他登高一呼,九州名士趨之若鶩,我們怎么跟他比?即便我們招賢,招來的人也不如他,依舊爭不過!
容緒意味深長道:“所以諸位就得下點本錢了!
他一字一頓:“重金聘請!
聞言楊太宰眉頭跳了跳。
容緒道:“世間事不過名利二字,中書臺占了名,那么諸位可許以利,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尚書臺重金招賢,還怕沒有名士能人來投?”
他說罷環(huán)顧眾人,諸公都是一臉肉痛。
楊太宰面露苦色:“并非我等惜財,去年的留仙散事件,我等的產(chǎn)業(yè)都被抄沒,還被罰沒了不少家財,這一下子手頭也不寬裕啊。”
他這一說,其他人紛紛附和,表示實在是手頭一時沒難么多錢啊。
唐隸道:“容緒先生乃商會之首,可否先借給我們些銀錢,用以招納賢士,等我們拿下暮蒼山的工程后,所獲之利,再還與容緒先生!
容緒心里冷笑,他們這生意倒是做到他頭上來了,空手套白狼,讓他來投資擔(dān)風(fēng)險,獲利一起分。
他故作無奈道:“開春之后,商會周轉(zhuǎn)需要大筆銀錢,我手頭也不寬裕。不過我還有個主意,為諸位解決銀錢之急!
眾人道:“愿聞其詳!
容緒道:“諸位的開春歲禮就要進京了罷?”
這是各地方官吏巴結(jié)盛京系諸公的歲禮,照理是年底送,但去年出了奪城之變的事兒,盛京系大員們都牽涉其中,所以這個年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禮都不敢收。
但一年的歲禮依舊是不能少,不是不收,而是延后了,大家都默契地等到上元節(jié)過完,風(fēng)頭過去,再悄悄地送禮進京。
眾人的臉色尷尬了一下,他們知道容緒消息靈通,這種事瞞不了他。
容緒道:“諸位就用這筆錢,重金招賢,熬過三個月,三個月后,鄭司丞等人康復(fù)還朝,你們不就又有人了嗎?”
柳尚書面色凝重,沉吟片刻,“諸位,仙弈閣血案使我尚書臺諸多同僚負傷休養(yǎng),人手不足如鯁在喉,若再不招攬名士,為我等助陣,如何與中書臺相爭?今后朝中處處受制于中書臺,諸公就甘心么?”
楊太宰附和道:“我們眼光要放長遠,等到我們招了人手,搶下暮蒼山工程的營建,不就都回本了嗎?”
這話一說,眾人紛紛表態(tài)!扒Ы鹑鋈ミ復(fù)來,何須惜財!”“我等愿意獻金!”
柳尚書感佩道:“諸公豪言,就等歲禮進京,尚書臺重金招賢,與中書臺一爭高下。”
第344章 歲禮
將軍府
蕭暥在床榻上翻了個身,“這里,還有這里!
上個朝比打一仗還累。
這幾天謝映之在埋首繪制暮蒼山關(guān)城的圖紙,蕭暥又不敢勞他大駕。
自從謝映之兩袖清風(fēng)地住進府里,府中一切事務(wù)都由他總理,云越已經(jīng)很久沒有近身侍奉的機會,手感都生疏了,他揉按地小心翼翼,只覺得那人的身形比以往更顯得清減瘦削,替他揉按都不敢用勁。
“肩膀痛,背痛。”蕭暥嗑著香噴噴的糖炒栗子道。
散朝時路過街邊食鋪,蕭暥又捎回來一堆蜜釀肉脯、杏仁果干、糖炒栗子,這會兒正嗑地忙著,他也不嫌串味?上u力地養(yǎng)肥,也沒見啥成效,光浪費糧食了。
“腰痛!
云越托起那精窄的腰,屈起指節(jié)在他腰窩里輕輕按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