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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什么?”魏瑄艱難地出聲。

  頃刻間,水流忽然急旋翻騰起來,大片的水草間彌漫起團(tuán)團(tuán)黑霧,其中似乎還裹挾著鐵杵硬木石塊等重物,帶著沖天的煞氣,卷起千尺狂瀾向水面涌去。

  “我把他們都拉下來陪你啊!

  “你敢!”

  他話音未落,洶涌的巨浪已經(jīng)裹挾著硬木鐵石,朝著樓船的底部狠狠地撞去。

  魏瑄心中頓時一緊,這東西是想要把船底鑿空撞翻!

  ***

  瞬息間,江面上洪波涌起,以寶船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君候,不能再靠近了,會被卷進(jìn)去的!”田讓緊張道。

  魏西陵劍眉緊蹙,“所有艦船,以鐵索相連。”

  隨即,余下十艘戰(zhàn)船立即以鐵索連結(jié)上前面的戰(zhàn)艦,相互勾連,在江面上撒開了一張巨網(wǎng),與水底的東西展開了一場持續(xù)的角力。

  船艙里,隨著船身的劇烈晃動,賓客們驚慌失措滾做一團(tuán),有幾個倒霉的人在廊柱上撞得頭破血流。北狄人以往一輩子都沒有坐過這么顛的舟楫,都東倒西歪,劉武青著臉狂吐不已。一時間船艙里陷入一片混亂。

  “不要慌!”蕭暥找到了一圈繩索,傳給眾人。

  用繩索把自己栓在廊柱等固定之物上,這就像是安全帶,否則那么顛簸的船艙光擠壓踩踏都能死傷一片。搞不好還要直接滑出船舷落水。

  其實此刻他也腦闊疼,戰(zhàn)場上兩軍交鋒兵來將擋,不過酣暢淋漓打一場硬仗,比應(yīng)對這些妖魔鬼怪要容易多了,現(xiàn)在,連敵人在哪里都看不到。

  安頓了眾人,蕭暥看向謝映之,“先生,水底忽起了風(fēng)浪,我到處找不到阿季,怕他被卷下去了!

  雖然武帝那么牛氣的人,應(yīng)該不會死在這種地方。

  謝映之正挽起衣袖點燃案頭的香,從容道,“此間靠近刀劍峽,古往今來無數(shù)船只沉沒于此,江底乃積尸之地,煞氣甚重,F(xiàn)在又過子時,陰郁之氣揮散,故而興起風(fēng)浪!

  蕭暥明白了,但現(xiàn)在離開天亮至少還有一兩個時辰,橫江鐵索能不能支撐那么久?

  謝映之給琴案上的古琴接上了弦,抬頭問道,“主公會撫琴?”

  蕭暥:……

  他還有這興致?

  船上的榭臺早就是笙歌散盡,一片殘紅零落,狂風(fēng)席卷起巨浪,拍打在船舷上,燭火熄了大半,只有幾盞連枝銅燈還若隱若現(xiàn)地燃燒著。

  顛簸的船艙里,劉武抱著柱子連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了,忽然聽到耳邊絲竹之聲響起,寧靜悠遠(yuǎn),如春風(fēng)化雨,綿綿不絕。

  劉武抹了把嘴抬起頭。

  只就見狂瀾暴雨間,他們一坐一立,一曲琴簫相和。

  劉武懵了,你們兩也太風(fēng)雅了吧?都這會兒了,還有這個興致?

  ***

  清揚悠遠(yuǎn)的曲聲在江面上飄散,如同山間清嵐安撫了洶涌的怒濤,波浪居然逐漸地平復(fù)下去。

  月光照著浩蕩的江面,一道暗影從水底掠起,像游魚般滑過水面,又倏然間消失于片片浮動的水草間。

  “是謝映之!”

  那鬽惡狠狠道,“真是小看他了,沒想到他受了傷,流了那么多血,竟然還能施展化音之術(shù)。”

  然后它怒其不爭地看向已經(jīng)沒有聲息的魏瑄,“都是你小子太沒用了!”

  水草交織成羅網(wǎng),絞緊了魏瑄白皙的脖頸,他垂著頭,長發(fā)如墨般散開,遮住了俊秀的臉容,只露出蒼白的下頜,水波浮動間,顯得清寒尖削。

  看來是已經(jīng)死了。

  它嗤道,“果然只是生了副好皮相,連刺一劍都軟地跟個姑娘似的!

  然后它又仰頭看向頭頂?shù)乃骐鼥V的月影。

  “謝玄首再神通廣大也無濟(jì)于事,刀劍峽古往今來埋葬了多少亡魂,他能安撫多少,我就能再招來多少?此矒岬每,還是我招地快,他受了傷,我倒要看他能撐多久。”

  說完,一股黑氣夾帶著強(qiáng)勁的水流,掀起巨浪翻滾,撞向水面的寶船。

  寶船劇烈地震蕩了一下。

  緊接著,密密麻麻的水草如蛇群一般順著船舷迅速爬如了船艙里,陰郁腐朽的水腥氣立即在艙內(nèi)蔓延開來。

  “這……這些是什么東西?”賓客們抱著柱子,看著滿地蔓延的水草頭皮發(fā)麻,其中還夾在著幾縷蠕動的發(fā)絲。

  海安伯的繩子沒有束緊,腳腕上被水草纏住,整個人被拖得翻倒在地,沿著地面被疾拽了出去。

  “救……救命!”他嚇得面無人色。

  蕭暥一邊撫琴,一邊隨手一彈,長劍疾射而去,當(dāng)即斬斷濕滑的水草。海安伯驚魂未定地跌坐地上。

  謝映之淡淡道,“主公,專心。”

  燭光盈照下,他容色如薄冰近乎透明,雪白的衣衫上,血色更為觸目驚心。

  蕭暥回過神來,趕緊撫琴跟上他的節(jié)律。

  簫聲忽然變得清悅起來。宛如仲夏吹過田野間的風(fēng),帶著兩三點暮雨,灑落山前,池塘里蛙叫一片,院籬前有人聲笑語……

  那是歸鄉(xiāng)的路,安撫著流落他鄉(xiāng)的游魂。

  曲調(diào)聲中,船艙里的水草漸漸萎蔫下去,退回水中。

  艙外洪浪翻涌,拍打著船舷。江水像沸騰一般,涌起無數(shù)的漩渦。

  江面上數(shù)十根鐵索緊緊地扣住船舷,三方持久的角力。

  如果能夠這樣支撐到清早,蕭暥心想道。

  可就在這時,在席卷著鐵木石塊的巨浪持續(xù)撞擊拍打下,寶船的側(cè)舷處似乎終于禁不住咔地裂開了一道縫。

  冰涼的江水汩汩滲進(jìn)了船艙。

  水底,

  那鬽得意地笑了,“寶船漏水,這回謝先生也沒辦法了。我就再送他們一程罷!”

  話音未落,周圍的江水如龍蛇翻騰,最終凝成一股滔天的巨浪升騰而起,向江面狠狠地撞去。

  幾乎是同時,一道銳利的白光在幽暗的水底乍然一亮,竟將那巨浪一劈為二。

  那鬽收住力,愕然看去,“小子,你居然還沒死?!”

  魏瑄神色冷峻地站在水中,手中的帝王劍燃燒著烈烈玄火,江水以他為中心,波分浪裂,被劈開為兩面峭壁般的水墻。

  這鬽愕然,“小子,你什么來路?”

  王劍至剛,玄火至烈,滌盡一切陰晦。

  它知道魏瑄修為不淺,深為忌憚道:“你要用玄火來燒去此間的水草,你打算把上面的寶船一起燒毀嗎?”

  魏瑄單手持劍指向他,“對付你,不需要玄火!

  他說罷,兩邊的水墻驟然坍塌,浪濤在水中凝起了一頭猙獰的巨獸。

  鬽猛然明白過來,原來那小子剛才不聲不響,不僅把他馭水的招數(shù)全學(xué)會了,而且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頃刻之間,那巨獸帶著山崩海裂之勢呼嘯而來,將水底的水藻、發(fā)絲、黑氣滌蕩一空,萬般歸于寂滅。

  水面上,天清云淡,一輪明月照著寒江。

  寶船靜靜地停在江中。魏瑄身手利落地上了船。

  寶船靜悄悄的,不聞人聲,只有潺潺如流水的曲調(diào)從榭臺傳來。

  大戰(zhàn)之后,風(fēng)浪初定,江上花月,歌深人靜。

  魏瑄穿過游廊循聲走去,紅燭羅帳后,朦朧間映出一道似真似幻的清影。

  明燈下流墨般的長發(fā)掩著如玉容色,那人靜坐在案前撫琴,還穿著那件浮華的孔雀袍服。

  戰(zhàn)場歸來,魏瑄還未洗去滿身肅殺之氣,忽然就闖入了一片如鏡花水月般的美景良辰里。

  他一瞬間有些恍惚,“彥昭,你這是……?”

  蕭暥站起身來,袍服上栩栩如生的孔雀倏然展開華麗的尾羽,翠玉金絲間流光溢彩,映著傾世的容顏。

  他挽起唇角,浮現(xiàn)一抹似笑非笑的迷霧,“我是此間彩勝,當(dāng)然要做彩勝該做的事!

  彩勝?……魏瑄驟然想起來,他如今是眾人角逐的局中彩勝。

  燭火下,他眼梢的小痣仿佛落在心頭的一點朱砂。

  “聽琴、下棋、陪酒、閑聊,你想要什么?”蕭暥漫不經(jīng)心道。

  魏瑄凝目注視著他,仿佛被那顆小痣灼到了,目光變得幽深莫測。

  一個沉寂多年的念想,在萬籟俱寂的夜里,仿佛一場細(xì)雨后破土而出的春芽。

  他啞聲道,“那年在你書房,你說過要教我的事。可還記得?”

  蕭暥危險地瞇起了眼睛,“但我也說過,要實戰(zhàn)才能學(xué)會。”

  “我已經(jīng)歷戰(zhàn)火!蔽含u的聲音幽沉而有韻味,不再是當(dāng)年的那個少年了。

  手中的帝王劍匡然落地,秀勁有力的手一把攬過那輕盈的腰身。

  久別重逢,仿佛是熬過了一個漫長荒寂的嚴(yán)冬后,終于等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

  江中浪潮起伏,水波蕩漾間,紗幔后兩道人影交疊翻滾,四角宮燈不停地晃動。

  纏綿入深處時,蕭暥眼梢一撩:“這些我沒教過你,誰教的?”

  魏瑄:“我無師自通!

  “太生澀。”蕭暥毫不留情地評價,“還得我來教你!

  夜里風(fēng)浪乍起,船身隨之顛簸晃動,推動那場合歡到達(dá)了巔峰,水光瀲滟在紅燭羅帳間浮動。

  “你們蒼冥族制造幻境,一直都是這個風(fēng)格嗎?”

  情意纏綿處,魏瑄忽然拈起他雪白的下頜。

  蕭暥雋妙的眼睛微微睜大。

  緊接著,冰冷的王劍已經(jīng)抵在他脖頸間,“你這幻境做得挺好,技術(shù)也不錯,我又學(xué)到了!

  一瞬間,燈燭羅帳全部黯去,四周又沉入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