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間喊聲震天,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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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山巔上,朔風夾帶著碎雪,卷起寬大的黑袍飄蕩翻滾。
賀紫湄俯首道,“主君,剛收到的消息,余先生已經進入北狄軍中,跟隨阿迦羅前往漠北!
黑袍人負手道:“很好。還有一件事,我要你們去一趟中原!
第267章 密語
大梁城,入夜,大司馬府
幾個月不見,紀夫子眼梢的溝壑紋路更深了,看起來愈加蒼老。
一個高峻的青年迎出府來,“夫子辛苦了,請隨我來!
“你是……?”紀夫子對他有點印象,當日在文昌閣大殿上的那名軒朗清肅的士子。
“江潯,江寄云,夫子可以叫我寄云!苯瓭〉。
紀夫子收到玄門的鷂鷹傳信時,還在外云游采藥,一聽說軍醫(yī)診斷是椎骨受傷,即知不妙,急急趕回大梁。
進了里屋,見到躺在榻上臉色鐵青嘴唇發(fā)紫的秦羽,紀夫子更感覺不妙,看來除了脊椎受損,還有內傷。
一番診治之下,紀夫子眉頭緊皺:“大司馬不僅是摔傷,還有寒凍傷及臟腑。你們告訴我究竟何以至此,我好對癥下藥!
“許副將,你把當時情形再給夫子說一遍!
許慈道:“我們找到主公的地方是一道斷崖,以往這下面是水流,冬天結了冰,給砸出個窟窿!
紀夫子沉思,“莫非是那里?”
當年蕭暥被狼群追逐,走投無路之際,帶著魏瑄跳下去的那道斷崖。
那斷崖七八丈,如果底下有水流倒是沒有大礙,但是冬季結冰,也就是等同于從七八丈高的城墻上摔下去,秦羽跨下坐騎當場就折斷脖子死了,可能也是因為這馬替他擋了一下,冰面受到一次撞擊后不那么堅硬,而他落地之際,撞破冰面,才得以沒有摔死。
但是冬天的冰水里浸泡過,渾身都凍僵了,被抬回大營的時候早已經昏迷。
紀夫子行了針,但是秦羽依舊昏迷不醒,遂搖頭道,“恐怕只有等師父親自來為大司馬診治。若長期昏迷不醒,就兇多吉少了!
“這怎么可好?雍州大局全仗著主公!薄≡S慈當即道,急吼吼一把抓住紀夫子的手臂,“先生,夫子,你再想想辦法!
紀夫子回頭,不悅地擰起眉心,“大司馬傷及椎骨,極為難辦,我醫(yī)術淺陋,勉力為之,若有不當之處,會至癱瘓!
“癱……癱瘓!痹S慈愕然道。
“許副將,急是急不來的,今天時日已晚,夫子旅途勞頓,我安排了廂房,夫子先去休息,明早或許能想出法子!苯瓭〉
“也,也對!痹S慈訥道,“那夫子先去休息,明早再看看?”
紀夫子看了江潯一眼,這青年倒是沉著冷靜,但他不習慣住在官宅大戶,生硬道,“不用了!
說罷起身收拾藥匣,“明早我會再來!
江潯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藥匣:“夫子還是不要輕易外出!
紀夫子立即察覺到他話中微妙的意思。
“城中的兵力,目前大部分在司馬府附近防衛(wèi),這里是大梁城最堅固的地方!
如果大梁城陷入混亂,司馬府也是最堅不可破的地方。
紀夫子眼皮微微一跳。明白了,秦羽常年征戰(zhàn),豈會墜馬?看來是為人加害。若是如此,這可能只是第一步,還有后招,這大梁城里此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只不過剛進城時,因為已經入夜宵禁,只覺得城中異常地安靜,入了司馬府,眼前所見,府邸內一切井然有序,使得他產生了城中穩(wěn)定無事的錯覺。
看來江潯在秦羽出事后,迅速穩(wěn)住了局面,連這司馬府中的上下,都是江潯在打理。
他心中不由暗贊,這個青年思路清晰,做事明白,是玄首挑的好苗子。
送走了紀夫子后,江潯迅速道,“許副將,傳令陳英將軍,清察司全面戒備,灞陵大營馬不解鞍,人不卸甲,隨時待命。”
許慈疑惑道,“長史,還有外兵?”
江潯不出仕,只是臨危暫任司馬府參軍長史一職。
“不到最后,皆不可定,防備為主!
許慈道,“這幾天多虧了江長史,城里沒有鬧事的!
“有時候,無聲無息更可怕,這正是在醞釀什么!苯瓭∩钗艘豢诙沟暮畾,“許副將,你聞到這風里的氣息了嗎?”
許慈跟著看向窗外。
只有幾根枯枝映著冬夜荒寥的庭院。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啥氣味?”
“恐懼。”江潯靜靜道,“是恐懼的氣息!
整個大梁城都沉浸在恐懼里。
江潯道,“許副將,你知道大梁有多少人口嗎?”
許慈搖搖頭,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大梁有二十多萬人,其中世族大戶有五十三戶,他們的門客私兵加起來就有五六萬人之多。”
“總不能這些人都反了罷?”許慈道。
江潯苦笑了一下,沒答話。
忽然冷場,許慈有點尷尬,又問,“你說他們害怕,他們怕什么?”
江潯道,“大司馬被害,他們怕主公回來清算,怕再來一番京城流血夜。”
一提到京城流血夜,許慈這大老粗也禁不住嘶了口冷氣!暗鞘聝捍挝牟w那天的辯論不是澄清了嗎?蕭將軍是為鎮(zhèn)壓鄭圖的叛亂啊,死的都是鄭圖的黨羽和單于叛亂的士兵。沒屠殺無辜!
江潯忽然轉過身,屋內的燈光將他的臉容劃分得半明半晦,“事情可以澄清,但是留在人心底的恐懼不會消失。至少不會那么快!
“什么意思?”許慈還是不懂。
“他上一次沒有屠殺無辜,誰能保證他這一次不會?”江潯道,
“這……”許慈啞然。
“天下人都會誅心!
許慈還是不大懂,但是從這個青年肅然又堅決的神色來看,他似乎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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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璧居
容緒垂首嗟嘆道:“大哥此舉糊涂!我這些年為王家所謀的,就是不為最先,就是在亂世中取得平衡,哪一路諸侯都得和我們做生意,得都在銀錢上與我們合作,現(xiàn)在大司馬出事,徹底打破了這種平衡,我們雖然在盛京有十幾萬精兵,但根本還沒有到達可以單獨向蕭暥發(fā)難的實力。更何況蕭暥現(xiàn)在平定了涼州,又獲得十萬涼州虎狼之軍,蕭暥其人我是知道的,當年云越出事,他差點把我的朱璧居給端了,現(xiàn)在你動他的大哥,于公于私,蕭暥豈能善罷甘休。”
他一口氣說完嘴角微微抽搐,“我王氏苦心經營多年,毀于一旦!”
王戎滿面陰霾:“連你也以為是我加害秦羽?”
容緒疲憊地拂手坐下,表示不愿再與之說話。
王戎憤然不屑道:“我確實想讓王家重新執(zhí)掌大雍朝政,但還不至于出此昏招,秦羽出事牽動整個雍州局勢,等于是急急地就把王家推上戰(zhàn)車。再者,我若出手,豈會讓秦羽現(xiàn)在還有命活著?”
聞言容緒驀地抬頭,眉心微微一跳:“難道說是陛下?”
王戎沒好氣道:“殺個人都不利索,弄了個半死不活,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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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
桓帝喜形于色道:“朕聽說蕭暥正急匆匆往回趕,剛收入囊中的大好涼州還沒焐熱呼,他也不怕丟了?”
一邊的奉祥卻有些擔憂:“如果蕭暥懷疑是我們做的,這后果……”
“怕什么?秦羽雪天墜馬純屬意外,蕭暥就是心里懷疑,又能怎么樣?”桓帝頗有些沾沾自喜,
“而且又正好是在秋狩期間,各路諸侯,朝中貴胄,各世家大族都來了,蕭暥要懷疑有人下黑手,那么他們都有嫌疑,都要心驚膽寒。蕭暥還能把他們都清算了?”說到這里他頗有些自得,“這群吃著朝廷俸祿首鼠兩端的家伙,以往他們可以左右搖擺隔岸觀火,現(xiàn)在朕要把他們全都拉下水來!”
奉祥站在一旁不敢吱聲。
“這次蕭暥胃口也太大了,他趁著諸侯齊聚鹿鳴山,居然吞并涼州,一大塊肥肉吞下去也不怕噎著,這下把天下諸侯都給惹惱了!被傅鄣氖种缚壑福爸灰覀兡苣孟戮┏,天下諸侯都會爭先恐后來勤王討逆,F(xiàn)在不對蕭暥動手,還等什么?”
奉祥謹慎道:“陛下圣明,現(xiàn)今大司馬一倒,這雍州的局勢就要動蕩!
“對!被傅叟陌傅溃骸半蘧托枰獊y,亂了,我們才有機會,可偏偏朕那兩個舅舅都看不到這一點。”
說道這里桓帝有些不屑,“朕的兩個舅舅都老了,膽子太小,尤其是朕的二舅,家當太多,根本不敢下大賭注。所以朕先動手,就是逼他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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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璧居里,
容緒連連搖頭:“如果陛下徹底無能倒也罷了,可他偏偏還想要有所為,現(xiàn)在大司馬生死不明,蕭暥豈肯善罷甘休,這爛攤子還要我們來收拾啊!
王戎道:“兵貴神速,我已經在收拾了。”
容緒一驚:“怎么收拾?兄長打算如何對付蕭暥?”
“秦羽出事,蕭暥現(xiàn)在必然心急如焚,急速回軍,身邊肯定只能帶隨行護衛(wèi),不會超過千人。而我們參與秋狩的衛(wèi)隊還在京畿附近!
容緒臉色驟變,“莫非兄長要在途中截殺蕭暥?”
王戎獨眼里掠過駭人的冷意:“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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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行了八天,到達風梧縣城的時已經是夜半時分,此處距大梁還剩下一天路程。
天色入暮,下起了大雨,此時正是十二月,一行人的甲胄衣衫都濕透了,冰冷徹骨。
謝映之見寒雨中蕭暥臉色蒼白,知道這連日的疾馳奔走,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主公,夜雨難行,此處有驛站,我們先住下休息一晚!
他不等蕭暥反對,又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
驛站是三進的房舍,不算大,好在他們隨行也就五百余人,士兵們大通鋪挨擠一下,再不濟就地上靠著睡,館舍勉強夠用。
進了屋子,云越就替蕭暥解了甲,換去被雨淋濕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