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暥一愣,所以他頂風(fēng)冒雪地出去,連個招呼也不打,是去給自己找這個了?回來連衣服都顧不得換,就立即給他熬了補湯送來。
蕭暥心中頗是感慨,不知道該說什么。
喝了參湯,又睡了一覺,蕭暥漸漸覺得身上開始回暖了,精神也恢復(fù)了不少。又可以搞事情了嗷!
蕭暥想了想:“容緒先生送我的裙子呢?”
魏瑄和云越面面相覷。
容緒做衣服選的面料著實是好,蕭暥本著物盡其用絕不浪費的原則,充作隨軍物資了。這行軍作戰(zhàn)難免有傷,這面料作為綁帶實在沒得挑。
云越道:“倒是……還有一件!
*** *** ***
次日,下了一夜的雪,清早雪停了,但天空依舊凍云密布。
曹滿敲著錦盒笑道:“你們看小狐貍送了老夫什么?”
錦盒里是一件吊帶裙。
大將彭亢當(dāng)即跳了起來:“主公,給我一千人,我就出城把蕭暥活捉了!”
曹滿笑道:“蕭暥倒是記仇,老夫上一次在城下挑著只死狐貍氣他出戰(zhàn),想不到他以牙還牙這么快。我不跟他計較。”
然后雙手一抖,展開了裙子,嘖嘖道,“這身段真是好,可惜老夫塞不進去啊,辜負了他一片心意,哈哈哈!”
李約躬身上前道:“蕭暥出此昏招,應(yīng)該是急于求戰(zhàn),恐怕他這身子經(jīng)這一場大雪,撐不住了!
曹滿哈哈大笑:“天助老夫也。”
營地里。
云越端著煎好的藥,剛走到帳外,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魂嚲拘牡目人月暋?br />
蕭暥躺在榻上,身上裹著厚實的貂皮,但是依舊禁不住不停地咳嗽。昨夜的一碗?yún)坪鯖]什么用。
他病懨懨地問了曹滿收到裙子后的反應(yīng)。然后悶聲不響地喝了藥,窩進被褥里。
他當(dāng)然知道這送裙子不管用,曹滿的臉皮和司馬懿有的一拼。
云越低聲道:“主公,還有件事,剛才外面施渠的手下胡人和銳士營的兄弟起沖突了。說我們護短,給他們派放的御寒氈被不夠!
蕭暥倒是一點不意外,他知道這群胡人以往的習(xí)慣,以往出來就是劫掠的,現(xiàn)在隨他轉(zhuǎn)戰(zhàn)千里,什么好處都沒有,心里有怨氣。
云越道:“這些人怕不好約束!
“讓施渠來一趟!
片刻后,施渠進帳時,就見蕭暥靠在榻上。他沒有束發(fā),如烏云翻墨般的長發(fā)垂至腰際,火光映照中,如錦緞般盈盈流光,更襯得他的臉容蒼白冰寒。
施渠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盯著看了一會兒,心道這中原的男子垂發(fā)竟然也那么好看,有幾分說不出的嫵媚。他這念頭還沒轉(zhuǎn)過,就對上了烏發(fā)后那雙清夭逼人的眼睛,頓時心中猛地一個寒顫,萬千雜念化為飛灰。
蕭暥陰測測道:“明日我打算攻城,首領(lǐng)若能率軍協(xié)助我拿下野芒城,城里面的錢糧物資,我們對半分!
施渠一驚,他原本以為蕭暥是要斥他的部下鬧事,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出。
他一時沒轉(zhuǎn)過神來,不知道蕭暥葫蘆里賣什么藥。
蕭暥見他不答,低咳了幾聲,緩緩道,“天降大雪,營中御寒物資不夠,本帥打算采取我廣原嶺兄弟們慣用的手段,也是你們北狄人的方式……”
說白了就是打劫。
云越聽得也是一愣,以往蕭暥是拿下城池后,是不會以劫城作為激勵士兵的方式的。難道這次是真的病重了?
而某人病得越重,做事的方式越乖邪。大有他自己不舒服,也要弄得別人都不舒服的意思。
某山大王繼續(xù)道:“首領(lǐng)的部下敢為前鋒的話,那就三七分成。我聽說這野芒城是軍鎮(zhèn),里面軍械錢糧取之不盡!
施渠出帳后,蕭暥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瞇起眼睛,不易察覺的寒光一閃。
云越看向蕭暥,猶豫問:“主公打算強攻野芒城?”
野芒城固若金湯,又在冰天雪地里,強攻野芒城,那不是送人頭嗎?
這不是蕭暥以往的做法。
一邊的魏瑄蹙著眉,看著施渠離開的方向,默默倒抽了一口寒氣。
若他猜的不錯,蕭暥這一招有點毒辣。
第195章 追擊(下)
綿長不息的牛角號聲貫徹云霄。
北狄赤火部、黑翼部等幾部共一萬人作為前鋒向著野芒城發(fā)動了猛攻。
施渠大吼一聲:“沖進城去,搶走他們的糧食物資和女人,奪走他們的一切,殺——”
在嗚嚕嚕嚕的呼號聲中,潮水般的北狄勇士涌向野芒城,明亮的鋼刀反射出刺目的寒芒晃亂了城下的雪原。
與此同時,城樓上第一波冰冷的箭雨如瀑布般潑灑下來。
“豎盾!痹圃降溃熬@車準(zhǔn)備!”
十多座高聳的井闌車矗立在軍陣后方,每部車上有數(shù)十弓箭手,頓時雙方射出的羽箭在空中交織如蝗。
云越坐鎮(zhèn)中軍,神色冷肅。
此番因為蕭暥身體有恙,所以讓云越替他坐鎮(zhèn)中軍。這場仗是一場硬仗,沒有絲毫討巧之處。就是看哪一方更狠更強硬更拼命。
野芒城。郡守府邸。
曹滿一身戎裝登上城樓?粗窍職⒙曊鹛,冷笑道,“蕭暥小狐貍半點不客氣,昨天送我裙子,今天就來叩門了。”
李約籠著袖子在一旁道:“野芒城固若金湯,蕭暥強攻實非明智之舉!
曹滿回頭瞧了他一眼:“我也覺得奇怪,蕭暥詭計多端,以往每次都是設(shè)法調(diào)我出城,這回居然也會強攻!
李約捻須道:“莫非他營中生了什么變故?”
就在這時,一名哨探小校匆忙上來報告,“主公,軍師。中軍主將乃為云越。”
曹滿愕然:“蕭暥去哪了?”
*** *** ***
大帳里。
一場雪后,陽光透過帳幕照進來。
蕭暥虛弱地靠著榻上擁衾而臥,已經(jīng)病得連東西都吃不下了。
白皙的脖頸柔順地倚著,左側(cè)是一年多前被阿迦羅咬的痕跡,咬得太狠還沒褪盡,謝先生在襄州替他除繡紋時答應(yīng)以后為他消除,但之后戰(zhàn)事急迫,沒顧得上。右側(cè)是前幾天被蛇咬了,又被魏瑄吮出一點紅痕,過了幾天,反倒色澤更深了,在雪白的脖頸上如同一點紅豆,相思入骨深。
總之,他這脖頸算得上多災(zāi)多難傷痕累累了。
魏瑄不大敢看他,一看到就想起夢中的場景,心中隱約惶惶不安。
云越率軍作戰(zhàn),魏瑄只有接替他,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吃粥。
某狐貍沒骨頭似得躺著吃,反正是病號,躺尸躺得心安理得。
雖然他都一副半死不活狀了,卻偏生還不老實,一邊吃,一邊眼梢微微撩起,時不時瞟向魏瑄,眼色狡媚暗生,搞得后者正襟危坐頗為不自在。
蕭暥心里正不著調(diào)地想著:以后回京娶個媳婦,生個兒子就要像晉王這樣的,既好看又孝順,菜還做的好吃,美滋滋,人生圓滿!
他也不怕噎著。
就在這時,帳門外親衛(wèi)來報:“主公,北狄黑翼部的大巫和幾位頭人來了!
蕭暥道:“請進!
大巫臧天一身灰暗的法袍像一團移動的烏云,他會說一些中原話,沙啞著嗓子道,“天氣寒冷,我聽說將軍有恙,我略懂一點醫(yī)術(shù),不知是否需要我替將軍看看?”
他邊說一雙渾濁的眼睛從眉毛底下抬起來看向蕭暥。
蕭暥氣若游絲地靠在榻上,從這個角度看去,更顯得臉頰清削,鼻梁秀挺,下頜尖俏,纖長的睫毛在雪白的皮膚上投下清晰的陰翳。
他自己這副樣子還渾然不覺地要往魏瑄身上靠。一副見誰挨誰快要斷氣了的模樣。搞得魏瑄緊張地坐得背脊筆直。
其實他這不叫發(fā)病,他這叫做偏癱兼半身不遂。
魏瑄雖然被某人擾得意亂,但是面對臧天依舊聲音清朗道,“將軍偶感風(fēng)寒,精神不濟。并無大礙。軍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多謝大師掛懷!
臧天道:“我這里有些補血旺氣的草藥,待會可以給將軍送來。”
“有勞大師了!蔽含u道,他一邊應(yīng)付臧天,冷不防蕭暥悄悄把一只爪子探了過來,大概是冷了,想蹭蹭暖暖手。
魏瑄腰間忽然一涼驀地怔了怔,手底下不禁抖了下,一勺粥就碰到了嘴角。
蕭暥很自然地舔了舔,剛好魏瑄抬手想給他揩去,結(jié)果指尖碰到溫濡柔軟的一下。魏瑄腦子里一空。
他閃電般收回手,手中的碗都沒拿穩(wěn),晃了晃,被蕭暥暗暗托住。
他低聲道,“殿下,穩(wěn)住!
你這會兒把粥潑我身上,我這是起身吶?還是不起身?
這孩子平時挺周到的,怎么突然毛手毛腳了?
就聽旁邊的臧天道:“既然如此,我等先回去,等將軍身體康復(fù)了,再來拜會!
魏瑄正被擾得苦不堪言,強令自己凝神靜氣道:“我還有事,就不送大師了!
臧天等人走后。
蕭暥指出:“殿下臨事還需冷靜!
魏瑄心里無奈,不是你一直在搗亂至于嗎?
“將軍,這些人見你病重,怕是要有二心。不得不防。”
蕭暥知道他指的什么,這些剛收編胡人騎兵,人數(shù)有一萬六千,而他們的銳士營只有五千人,三倍于他們。如果蕭暥率軍追擊曹滿,而把他們留在鸞城,沒人約束必然會出亂子,所以蕭暥只好帶著他們一起追擊曹滿。
但是如果戰(zhàn)事順利倒還好說,如果不順利,或者蕭暥病重,無法節(jié)制他們,那么就有可能叛變。
如何收編這群降卒,最好的方法當(dāng)然是斬首行動,除掉各部首領(lǐng)和大巫,才能徹底收編其屬下兵士,但是這樣一來,殺降的名聲傳出去,將來誰還敢投降他蕭暥。所以,不能這樣。那么,如今天降大雪,戰(zhàn)事不利,這近兩萬胡人士兵就將是他們營寨中一個巨大的隱患
蕭暥眸光一冷,“不怕。”
兩人都默默地不說話了,頗有點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