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他默默轉(zhuǎn)身，掠過重重屋脊，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魏瑄輕車熟路地翻越宮墻。
一進(jìn)殿，就看到一個打著哈欠的宦官，伸了個懶腰從坐榻上起來，“晉王這會兒才回來啊，老奴等你很久了，陛下要問你話吶�！�
魏瑄趕緊跪下聽訓(xùn)。
這宦官在這里等魏瑄。大半夜不能睡覺，心里憋著一股怨氣，學(xué)著桓帝刻薄的口吻道，“朕問你，為何深夜才歸？”
“臣弟去沐蘭節(jié)集會了。”
“不務(wù)正業(yè)，你可知錯？”
“臣弟知錯�！�
“過幾天就是你生辰了吧，朕在你這個年紀(jì)時，已經(jīng)接過大雍江山社稷，夙夜操勞了。你看看你，你能做什么？這么大個人了，百無一用，只知道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朕怎么會有你這樣不成器的弟弟？”
也辛苦那個太監(jiān)了，不僅背下了桓帝大段的廢話，居然把桓帝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都刻畫得分毫不差。
魏瑄臉色蒼白，不知道是因為手腕上的傷，還是被戳到了心中痛處。
他明年就要加冠，在亂世中，他這年紀(jì)的青年早就已經(jīng)勇于任事，展露頭角了。
蕭暥十四歲就跟著魏西陵剿匪了啊！
可是他到現(xiàn)在還被禁錮在宮墻里，別說任事的機(jī)會，連起碼的自由都沒有。
“好了，朕看你年紀(jì)也不小，整日里無所事事，就給你找點兒正經(jīng)事做�！�
魏瑄一愣，抬起頭來。
隨即就看到幾個宦官抬著五塊石碑走進(jìn)殿內(nèi)。
“此次，朕的圣旨御碑放置在球場，贏得各方仕子都爭相膜拜，效果甚佳，為了讓皇家的天威皇恩福澤四野萬民，朕不辭辛苦，又寫了五篇規(guī)訓(xùn)，你刻在石碑上，發(fā)放各州郡。”
所以安排給他的正經(jīng)事就是刻碑……
“這次也不甚緊急，就給你三天時間罷�！�
片刻后，魏瑄拿起鑿子，連一身汗?jié)竦腻\袍也來不及換，就開始鑿刻那冗長的裹腳布般的規(guī)訓(xùn)。每一個字都像一道緊箍咒刻進(jìn)他心里。
他的右手腕有傷，刻起石碑極為不便。沒多久裹著手腕的布條就被血浸透了。
次日午前，魏瑄被桓帝召去御書房，據(jù)說是今天桓帝心情不大好，看來不會是什么好事。
魏瑄剛走到宮門外時，正前方就見一人前呼后擁地走出來，正是楊拓。
只見他冠帶錦袍滿面春風(fēng)。
旁邊一人道，“楊侍郎今年又被提拔為長使，責(zé)任重大啊。”
“楊侍郎青年才俊，必然大有作為�！�
魏瑄瞥了眼楊拓手中的仕子名錄，就心中有數(shù)了。
他的重任怕就是登記今年要入仕的子弟名單。當(dāng)然從中還能收受一大筆錢。
他們的套路他很清楚，給錢多的，就把名字挪到前面，給錢少的就壓在最末頁。
于是各家仕子就要拼命地給他們楊家父子送錢。
在士林里，這察舉的名單，都已經(jīng)暗中明碼標(biāo)價了，而且每年都水漲船高，想要名字出現(xiàn)在第一頁榜首，并得到較好的評案，這價格已經(jīng)超過千金。
魏瑄皺了皺眉，為什么為國舉賢這么重要的事情卻落到這種人手中。
滿腹珠璣者名落孫山，腦滿腸肥者榮登榜首。
魏瑄本想繞開這群人，可楊拓眼睛賊尖，看出他冷眉俊目中的不屑和厭惡，上前拱了拱手，不懷好意道，“這不晉王殿下嗎？”
魏瑄淡淡回禮，“楊侍郎�！�
楊拓聽他沒有叫楊長使，故意拍著手中的折子，“殿下也到任事的年紀(jì)了，請問陛下所派何職��？”
魏瑄神色淡淡道，“皇兄命我�？票氖ビ�(xùn)發(fā)放各州�！�
旁邊一個署僚擠眉弄眼道，“嘿嘿，這不是工匠的差事嗎？”
楊拓裝模作樣道，“胡說，你們懂什么，這刻的是陛下的金玉良言�！�
說著他諷刺地抽了抽嘴角，得意地拍了拍手中的名單，嘆息道，“還是殿下優(yōu)游歲月寫字刻碑來的清閑，哪里像我們這種俗人，整日里為國家做事，公務(wù)纏身，不可懈怠，殿下啊，這鐫刻碑文可是千秋萬代之功績。我等打擾不起，哈哈哈，告辭，告辭�！�
說著楊拓得意狠狠撞開魏瑄，從他身邊走過。魏瑄受傷的手腕隱隱傳來一陣疼痛。
這人不但是馬球賽喜歡撞人，連走路都是屬螃蟹的？
就在這時，剛才還大搖大擺走御道上的楊拓，腳步一偏，忽然閃到了一邊。
魏瑄舉目看去，就見陳英步履矯健地迎面而來。
陳英是蕭暥的人，楊拓當(dāng)然不想招惹。
魏瑄輕咳了聲，提醒道，“楊侍郎。”
“作甚？”楊拓以為魏瑄要趁機(jī)諷他欺軟怕硬，面目不善道。
魏瑄疑惑道，“我以為楊侍郎和陳司長相熟。為何如此謙讓？”
“哪里熟了？”楊拓莫名其妙。
“昨晚陳司長查潛香居……”
說話間他淡淡瞥向陳英下巴上濃密的胡子，幽幽地接完上半句，“楊侍郎甚為驚喜�！�
楊拓一愣，他見陳英驚喜什么？驚嚇還差不多罷？
昨晚？潛香居？
他好像是……又抱又親了個絕色美人兒，就是口感扎嘴。
楊拓忽然如遭雷擊，‘啊’地大叫了一身，后退幾步栽倒在地。眼睛像鼓起的□□一樣緊盯著陳英一臉針扎般的胡子。
名冊折子隨之散落滿地。
周圍的屬員不明所以，趕緊圍上去，順氣的順氣，扇風(fēng)的扇風(fēng)，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楊拓渾身顫抖，兩眼翻白幾欲氣絕，無法容忍心理的不適，干嘔起來。
魏瑄一臉清冷地一份份撿起一地沒人管的折子名冊，整理好了塞在楊拓懷里，“為國舉賢，楊侍郎責(zé)任重大，用點心罷，我游手好閑去了�！�
*** *** ***
蕭暥本想回去連夜審訊日月教的教徒，但是他連日趕路，白天打球賽，晚上又抄了千家坊的地洞，還遇到個變態(tài)，差點被流沙活埋了，真是筋疲力盡。
就讓云越先將這些人扔進(jìn)大獄，交給陳英先審起來。
他回到府里，也不講究了，就在容緒送的浴桶里洗了個花瓣澡，也不去管那滿床鋪喪心病狂的香草鮮花，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到正午，一醒來就看到蘇蘇趴在榻邊，踮起小短腿，仰頭伸著脖子，吧嗒吧嗒舔著他垂在床榻邊的手。
見他醒了，蘇蘇才一躍爬上了床，屁股狠狠一拱，把什么東西擠下了床。
蕭暥瞅了一眼，地上滾著一只玩偶的狐貍仔，穿著粉裙子……
他嘖了聲，看來他不在的這段日子，容緒先生的惡趣味見漲。
昨天疲憊交加，他倒頭就睡，也沒有注意周圍，這會兒他才有空環(huán)顧一周自己的臥室。太陽穴忍不住微微跳動起來。
粉色的絲帳上垂著一股股精致的流蘇，隨風(fēng)輕搖，蒙蒙撲面。床前的游獵屏風(fēng)被撤去了，換成了鏤金錯彩的多寶檀香木架，上面錯落著擺著各種奢華的擺件。
透過多寶架屏風(fēng)，房中最顯眼的就是一個嵌著玳瑁彩貝的華麗妝臺，妝臺上三面立體的嵌琉璃公主鏡，流光溢彩，滿足多角度自戀。精致的妝匣里，珠寶首飾滿滿當(dāng)當(dāng)，胭脂水粉色號齊全。
蕭暥不禁嘆息，這絕對是任何一個姑娘夢寐以求的妝臺�。�
可惜他連老婆都沒有，真是浪費……
再看四周，無論是坐榻上還是桌案上，一切可以放置東西的地方都堆滿了各種物品，團(tuán)扇、繡品、古玩字畫琳瑯滿目，不一而全。
所以，容緒先生是把他這里當(dāng)淘寶倉庫了？
等他有點力氣了，這些東西還得找個地方挪挪。這臥室待久了，自己都覺得不大正常！
就在這時，徐翁進(jìn)門來報，“主公，大司馬來了�！�
蕭暥：唔……等等，我收拾一下
秦羽一身朝服已經(jīng)大步跨進(jìn)門，“彥昭，今早才知道你回來了，我一下朝就……”
他忽然頓住，愣了愣，然后有些遲鈍地彎腰撿起了滾落在地的小狐貍仔，一臉不知道該放哪里的尷尬。
蕭暥：……
“唔，大哥，放桌案上就可以�！彼溃盅a(bǔ)充了句，“蘇蘇的玩具……”
蘇蘇屁股一撅，表示反對。
高大威武的大司馬揣著只小狐貍仔，找了一圈沒看到桌案，愣了下，才緩緩把那粉狐貍放在妝臺上。
然后才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定了定神，先是問了他身體感覺如何，見他精神尚好，才開口道，“彥昭，日月教之事查出來了。”
蕭暥神色一振，問，“如何？”
“這些人說得好，是江湖草莽，潑皮無賴，當(dāng)時明華宗被剿滅，這些人占了明華宗的地穴，他們在地穴里發(fā)現(xiàn)了張緝等人留下的蒼冥族秘術(shù)文稿，丹藥，那個東方教主不知道是直接把這些藥物試驗在抓來的奴隸身上，還是自己照著那些文稿制作了藥，在那些奴隸身上試驗，就造出了那些怪物。一共三頭，昨晚地洞塌陷都已經(jīng)悶死了。”
蕭暥就想起了那慘白的臉，稀疏的頭發(fā)，萎縮佝僂的身軀，通紅的眼睛里瘋狂的惡意。
這些人可悲又可憐，
“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物？可解么？”
“謝先生說這是當(dāng)年蒼冥族由于和中原通婚，血脈不純，導(dǎo)致出生的嬰兒天賦低下，他們就想到了利用毒物來提升天賦的邪門，最后沒提升秘術(shù)造詣，反倒造出了怪物。”
蕭暥蹙眉，“這些東西攻擊力極強(qiáng)，不好對付。”
秦羽也沉著臉點點頭，道，“彥昭擔(dān)心的是，當(dāng)時蒼冥族制造出這些怪物后，就發(fā)現(xiàn)它們行動敏捷，力氣極大，還不懼傷痛，除非砍掉其頭顱，否則殺不死，且這些怪物心懷怨憤，一見活人就瘋狂撲殺噬咬，攻擊力極強(qiáng)，蒼冥族就將它們用于戰(zhàn)爭�！�
蕭暥倒抽了一口冷氣，若是戰(zhàn)場上要面對這種東西，他寧可去打渾圖部的半獸人！
蕭暥道，“盡管如此，最后蒼冥族還是戰(zhàn)敗了�！�
秦羽道，“因為這些怪物有個缺陷，那就是一旦人變成這種怪物，神智混亂癲狂，很難控制，戰(zhàn)場上連自己人都咬，而且此物活不長，壽數(shù)為三到五年不等，所以蒼冥族最終也沒能用這種怪物贏得戰(zhàn)爭�！�
蕭暥想了想，謹(jǐn)慎道，“大哥，地穴中的任何物品都要嚴(yán)密封存，該銷毀的就銷毀，決不能流出去！”
蒼冥族的那些東西太邪門，連特么喪尸都造出來了。
秦羽點頭，“謝先生已經(jīng)在處理了。你就放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