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柔軟的抱枕墊在背后,然后扒開果罐,一邊啃著干果,一邊翻著何琰先生的最新畫冊本,唔,腦洞真大,刺激,好刺激……
就算自己一個人,他也得好好過節(jié)不是?
正當他自娛自樂地咬著松子翻畫冊時,忽然門輕輕開了。
他狐貍耳朵一豎,頓時就是一個激靈,趕緊撈過一個抱枕壓在何大名士的畫冊上。
手忙腳亂間,把果盤打翻了,干果蜜餞滾了小半床。
蕭暥有點絕望,人家是半床花月半床書的風雅,他是什么?半床蜜餞半床堅果?
魏西陵已經(jīng)站在他榻前。他微微地挑起眉,就算是魏戰(zhàn)神千軍萬馬都巋然不動的神色,此時也是一詫。
就見蕭暥懷里緊緊抱著一只枕頭,堅果蜜餞撒了半床,驚魂甫定地睜著一雙雋妙的眼睛,那神情和枕頭上的那只小狐貍倒是相映成趣。
魏西陵將一碗軟糯的湯圓放在他床頭。然后一掀袍服坐在他床邊。
蕭暥鼻子立即聞到湯圓的香味兒,悄悄咽了下口水,但是又不敢撒手放開膝頭的狐貍靠墊,這下面可是何大名士的著作!
別人看到了還好說,但是魏西陵是什么人啊,剛毅嚴正,嫉惡如仇……如果被他看到了……
蕭暥不敢想,真不敢想……
魏西陵見他捂著枕頭不動,眼角時不時瞥著碗里的湯圓。
魏西陵微微蹙眉,想了想,然后似是明白了什么,面無表情地拿起碗,抬手舀起一個溜滑的湯圓,認真地送到他唇邊。
蕭暥:唔……!
第106章 剿匪
蕭暥想伸手去接住碗,可是他心眼又賊多,就怕萬一這是魏西陵兵不厭詐聲東擊西呢?
于是他更不敢挪開正嚴嚴實實捂住抱枕的狐貍爪子,所以這種情況下,就只有張嘴了……
雖然這挺尷尬的,但他是病號沒錯吧?
魏將軍身為大好青年,理應關愛老弱病殘孕沒毛病吧?
最后一個劃掉。
他心里四六不著地想著:我這不算欺負他。
唔,這湯圓還是芝麻餡兒,好吃。
他一邊吃一邊眼底偷偷瞄著魏西陵,魏將軍不愧是軍人做派,作風嚴謹,居然連喂個糧都那么準確,絕對不會糊他一嘴。
蕭暥就算閉著眼睛吃都不怕噎住。
吃完了,舔了舔嘴角,蕭暥瞥著碗底,客氣道,“多謝將軍費心,我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
言外之意,他這是因為發(fā)病了才給投喂的,特殊情況,不算黑歷史,不算。
魏西陵不和他多啰嗦,起身掃了眼他捂得嚴嚴實實的小狐貍抱枕,就知道他藏著東西。
魏西陵速來知道這人小動作極多,也不揭穿他就走了。
等魏西陵一走,蕭暥趕緊扒出那本畫冊子,長出一口氣,立即藏在了褥子底下。
然后又把撒了滿床的甘果蜜餞全收拾到肚子里去,才迷迷糊糊睡著。
窗外隱約傳來的爆竹聲里,這一年的新春就這樣過去了。
*** ***
上元夜,大梁城的街頭人頭攢動。
魏瑄回城的時候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分。
在除夕夜擷芳閣的一場大火后,尚元城雖然修整了幾天,但在容緒的精心經(jīng)營下,這生意又迅速回暖起來。
上元夜燈會,車如流水馬如龍,又是一派繁華景象。
魏瑄丟了魂似得穿梭在熱鬧的大梁街頭,這是蕭暥苦心經(jīng)營的尚元城,如今,尚元城建成了,他卻走了。
他曾經(jīng)跟自己說過,“每年的上元節(jié),大梁城三天三夜燈火不熄,等殿下到了那里,臣帶殿下去看看”
這話他還記得嗎?
滿目浮光掠影的繁華,對魏瑄來說卻只是一個空殼。
魏瑄失魂落魄地在人群中游蕩,忽然想到了一個去處。
之前心煩意亂,他居然忘記了。
靈犀宮里,蒼青正坐在五色池打盹。
魏瑄推了推他,急道,“蒼青,我想看蕭將軍,他在哪里?”
蒼青隨即一手輕輕拂動湖水,大梁城滿城的華燈在眼前流過。
蒼青咦了聲,“他不在大梁?”
魏瑄道,“他應該出城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蒼青面有難色,“這不好辦了,這五色池只能看到有三生石的地方!
“什么意思?”
“這五色池里的情景是通過三生石映射來的,當年蒼冥族的先人曾經(jīng)在世間散落了八十八枚五色石,可以看到世間萬象。但是經(jīng)過這幾百年的風雨,有些石頭被泥土掩蓋,有些沉入湖底,還能使用的就只剩下十二顆了,且分散在各處。這三生石就像那老太監(jiān)的千里眼一樣,能映射出附近的一片區(qū)域,所以我只能看到這十二個地點的情況。至于這大梁城,因為這枚螢石在大梁城,所以大梁城的情景,我也能看到!
魏瑄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還是見不到他……
他現(xiàn)在只求能看看那水中的幻像,只求能再看看他的模樣,這都不行了嗎?
蒼青見他面色慘白如鬼魅,瞳孔漆黑,神色恍惚,眉間竟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火焰劍芒似的印記。
他頓時有種不寒而栗之感。
他趕緊道,“魏瑄你只是想要看到他,我還是可以的。但不是現(xiàn)在的他!
魏瑄恍然才回過神,“什么意思?”
蒼青道,“這三生石之所以稱為三生石,因為它能映照出過去。而有兩顆石頭正好照見過他的影像!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一片秋日里金黃的原野,太陽快要下山了,原野上都是齊膝的蒿草,駐扎著軍營,大軍似乎調(diào)動出去了還沒回來,只留下一些值守的人。
野蒿間,忽然出現(xiàn)了一張極漂亮的小臉。
那臉蛋兒雖然臟兮兮的,但是精致小巧,下巴尖尖,惹人愛憐,兩道清雋的眉毛像是畫出來的,尤其是那雙雋妙的大眼睛非常靈活。
這……這是蕭暥?!
“這是何時?”魏瑄道。
“那就不清楚了,大概十多年前!
那小家伙還有個同伴,那孩子長得虎頭虎腦的,比他大一溜,背著一個囊袋,明顯是給他打下手的。
他們在蒿草中七拐八彎,雖然大部隊還未回營,但四周都是持刀執(zhí)勤的哨兵。
那大個子明顯有點害怕了,道,“你知道糧食在哪里嗎?咱……咱們快點……”
蕭暥瞇了瞇眼睛,蠻有把握,“跟著我就是了!
他看向前方,那個軍帳很大,應該有吃的!
他們快速地貓著腰到了軍帳前,蕭暥悄悄用隨身的小刀割開軍帳,往里窺看。
賬內(nèi)有好多書,蕭暥的目光忍不住在擱在架子的劍上停留了一會兒。
最后看到了那個書案前的背影。
那是一個文雅的男孩,正在伏案寫著什么,蕭暥只覺得他坐得身姿特別直,寫字的姿勢也很好看。不由地歪著腦袋凝視了片刻。
旁邊的大個子等得急了,“你看到什么了?有糧嗎?”
蕭暥低聲道,“唔,好多書,還有劍,還有……”
大個子扁扁嘴,“你又不識字,管書做什么!
就在這時,坐在案前的男孩忽然轉(zhuǎn)過臉來,那是一張清俊中的臉,一雙帶著冷意的眼睛正對上蕭暥的眼睛。
蕭暥眼梢一挑,趕緊掩住帳縫,“快跑!
*** *** ***
蕭暥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天光大亮。
以前在軍營,每天辰時,他都讓云越喊他起來,但這一次南下安陽城,他沒有帶上云越。
云越的腿傷還沒痊愈,就經(jīng)歷了除夕夜的這一場鏖戰(zhàn),蕭暥擔心他帶著傷再跋涉千里,年紀輕輕的這腿怕是要落下殘疾了。所以他這次來安陽,給云越留下了好生修養(yǎng)的命令,至于他去哪里,連云越都沒有交代。
蕭暥現(xiàn)在住的是一個兩進的院落,安陽城兩個月前還被匪寇霸占著,城內(nèi)的屋舍破壞嚴重,能有這樣一個宅院住已經(jīng)不錯了。
天氣還很冷,他隱約能聞到空中的臘梅香。不知道為什么,這寒冷冬日的梅香讓他心中涌起無法言喻的孤寒和悲涼,郁郁不去。
他心里尋思著,難道是自己潛意識里的記憶么。前陣子在京城和老王家,以及明華宗一伙人整天勾心斗角明槍暗箭,真是心力交瘁,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到什么了。
上元節(jié)過去,說明休沐也結束了。
蕭暥他這次提前來安陽城不是來躺在床榻上的,他得辦事兒。
阿迦羅統(tǒng)一十八部落的腳步,北宮達厲兵秣馬五年后的一場大戰(zhàn),都不會因為他這一身的傷病而延遲的。
蕭暥清楚,在這個亂世里,弱肉強食,片刻都不會留給他喘息。
眼下魏西陵在安陽城,給了他一個機會,他必須抓緊。
他深吸一口氣,顫巍巍地起身,誰知這睡了一夜,渾身的傷痛反倒都復蘇過來似的,來勢愈烈,心口痛地他倒抽涼氣,身上每一寸筋骨都酸痛地發(fā)顫。
他剛想去撈架子上的衣裳,忽然心口一陣激痛像閃電般擊中了他,他悶哼了聲,揪住心口的衣衫,整個人卻傾倒下去,慌亂中他趕緊攀住床架。
大概是外面值守的銳士聽到了動靜,門開了,他正疼得眼前發(fā)黑,忽然被人干脆地抄住腰抱起來,放回了床榻上。
放肆。蕭暥剛想低聲呵斥,接著就看到魏西陵寒冰般的一張臉。
……!
蕭暥頓時一驚:他不會一直沒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