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緝探身張望了望,錯愕地看著被他撞出的冰窟窿。
那尖利的聲音道,“十二月的河水,那小子掉到冰層底下,只一息工夫就會被凍死。他這是自殺罷了。不要管這些小事,現(xiàn)今秦羽要回師,我們的計劃不能再拖了!
他點頭說,“我這就去擷芳閣,把這里的情況通知無相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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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暥有點懵,這是什么情況?
謝映之是約他除夕夜一起吃飯?
然后,他還在擷芳閣……開了房?
玄首?謝大名士?
你敢情是怕何琰先生還缺少寫作素材?還是擔(dān)心狗仔隊長朱琦會失業(yè)?
今晚我們這一出去,明天《夢棲山辭話》第三期就要火熱出爐了!
謝先生你可是看過完整版辭話的人啊,難道你不該擔(dān)心一下自己的聲名?
蕭暥清了下嗓子正想委婉地提醒謝映之,就見謝映之心不在焉地閑閑打開柜子,邊看邊道,“今夜除夕,擷芳閣有徹夜雅席,席間花魁紫湄姑娘會登臺獻(xiàn)樂獻(xiàn)舞。”
他眸光一轉(zhuǎn),靜靜看向蕭暥,“不想去看看?”
唔……賀紫湄!天下第一美女?讓武帝思念了數(shù)十年的白月光?
蕭暥剛想說的話一下子吞到了肚子里。
他正在掙扎去與不去之間,謝映之道,“你這身衣裳參加宴飲不行,換一身罷!
蕭暥此時一襲玄色的衣衫,透著凜冽的肅殺。除夕夜穿這身出去確實不適合,但是他又沒有其他的衣裳可替換。
原主的衣裳來來回回就那么幾件,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而且清一色都是素面無紋一身煞氣的風(fēng)格。
而蕭暥前陣子忙著招商和容緒暗斗,根本沒空給自己訂做衣衫——這是古代啊,不是逛個商場就能買到一堆均碼的,這會兒都講究量身定做,光工期就要好多天。
但其實,他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訂制……容緒就親自給他量身定做了……
一想到這里,蕭暥頓時一個激靈,唔,謝先生?!
謝映之正閑閑替他整理著衣柜,忽然輕輕‘啊’了一聲。
蕭暥驀地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只見謝映之從柜子里拾起一團(tuán)柔滑的藕粉色絲綢,好奇地在手里展開,忽然,微微錯愕了一下。
那是一件吊帶裙……
蕭暥自暴自棄地抱住額頭。
這是容緒上次給他送日用品時夾帶的私貨,他當(dāng)然不會穿這種東西,也沒在意,就隨便找個角落一扔,于是……
但謝映之不愧是玄門之首,處變不驚,他面不改色地將吊帶裙疊好,似笑非笑道,“別致!
說完飄飄然出門去了。
蕭暥身形有點不穩(wěn)。
完蛋!
謝先生肯定以為他是個女裝大佬了……女裝就算了,還特么是吊帶裙!這還是貼里的衣物啊,怎么覺得有點變態(tài)。
別看謝映之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心底里的震撼是不是跟他上次查抄朱璧居的密室時是一樣的!
……泥煤的容緒,我謝謝你啊,挖的一手好坑!
不過謝映之發(fā)現(xiàn)了他有這種詭異的愛好后,應(yīng)該是不屑于和他一起出去了吧?嗯,這樣至少《夢棲山辭話》第三期不會出來了……
這樣想也不是什么壞事,蕭暥向來很看得開,反正他明天就搬回去住了。
可是,片刻后,謝大名士神清氣爽地回來了,手中還拿著一套淺青色的衣衫,蕭暥認(rèn)出來就是冬日雅集時,謝映之穿的那件。
謝映之道,“你換這套罷。”
蕭暥:……
衣衫上有幽淡孤玄的香氣,怡人肺腑,讓人想到清晨雨后竹林間寒溢的清香,煙雨色的青衫襯著他風(fēng)華月映的容顏,仿佛剛才凜冽的西風(fēng),恍然間就融入一片綿延的春雨里。
同樣的衣衫,謝映之穿來,是云散風(fēng)流,野鶴孤鶩,謫仙中人。而蕭暥穿來,則是朝霞月映,神采飛揚,世間驚羨。
謝映之不由都目光微微一凝,打量了他片刻,道,“你的身段和我差不多,穿著倒是正好。只是……”
他的目光移到了蕭暥的腰上,似不經(jīng)意淡淡一掠:“腰好細(xì)!
蕭暥:唔……
緊接著心中卻是暗暗一空。
他剛才換衣裳時,悄悄把柔劍藏在了腰帶里。
自從經(jīng)歷了暖煙閣那次暗殺后,他比較警覺,出門會把柔劍藏在腰帶里。
所以此時他的腰線比平時應(yīng)該是略微寬了一點點。而就寬了那么一點點,卻恰恰和那衣衫的腰帶寬度正好貼合。
謝映之這話就頗有一語雙關(guān)之意了。
難道謝映之已經(jīng)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蕭暥惴惴不安地捂著自己的狐貍尾巴,隨著謝映之走出房間,穿過庭院。
已是薄暮時分,馬車停在了門前。
就在他要跨出院門之時,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回頭望向院墻角上那棵合歡樹。
雖然距離隔著庭院,蕭暥的目力是極好的,一瞥之下就見那合歡樹上一個影子忽得閃了閃,隨即枝丫慌亂地一陣擺動。
蕭暥只覺得太陽穴隱隱跳動。
糟糕!狗仔隊!
謝映之見他落在后面,于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怎么了?”
蕭暥緊幾步跟上,道,“沒什么!
蕭暥頭大啊!
他這會兒已經(jīng)不僅僅是和謝映之一起從房間里出來了,而且他此刻身上還是穿著謝映之的衣裳。
這還講得清嗎?!
接下來他們還要一起去吃飯。
他恍惚已經(jīng)看到《夢棲山辭話》第三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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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從冰水里上岸的時候,饒是他的玄火體質(zhì),也已經(jīng)凍得渾身僵冷,北風(fēng)一吹,身上的水立即結(jié)成了冰,發(fā)髻散了,烏黑的發(fā)凍成了一縷縷冰棱掛下來。
他的妝容已經(jīng)都被河水洗掉了,雪白的小臉沾著水珠,長睫凝著冰花,偏生一雙清亮的眼睛卻黑得攝人心魄,透著執(zhí)拗的倔強,全無血色的唇讓他的臉容透著森森的鬼氣。
他上岸的地方是永定里,數(shù)十步外就是清察司的總部,魏瑄選擇從這里上岸,是料定張緝的人不敢追擊到這里自投羅網(wǎng)的。
他此刻渾身就像一個小冰人,換是普通人在臘月的冰河里呆上幾炷香的時間,早就凍死了幾個輪回了。
好在魏瑄修的是玄火真氣,體溫本來就比常人高,饒是如此,他此刻也是四肢麻木,腳步虛浮。
薄暮冥冥,街上的路人震驚地看著從臘月冰凍的河水里爬上來一個俊美少年。
一張清雋的臉煞白透著寒氣不似活人,修眉俊目,模樣卻生得極好看。
難不成如今亂世洶洶人心險詐,連水鬼都懂得開始色誘了?
于是人們驚恐地保持一定距離,沒人敢上前攙扶。
陳英當(dāng)時正帶著幾個武士往外走,看到他的時候,錯愕道,“晉王殿下?你怎么會……”
魏瑄搖搖晃晃上前,一把攀住陳英的甲胄才能勉強而立,“有人……有人要放火燒尚元城!
說完,他終于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陳英大駭,一把抄住他的腰抱了起來往府邸中快步走去,一邊倉促道,“快,準(zhǔn)備套干凈的衣衫,多拿幾個炭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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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的心神進(jìn)入靈犀宮的時候,蒼青正坐在神殿的石桌前,一點豆燈照著他清秀的臉,難得他居然沒有陶陶然地盯著池水看美人。
可能是前陣子魏瑄讓他天天監(jiān)視無相,他現(xiàn)在一看到五色池就想到老太監(jiān),心理不適還沒有緩解過來。
石桌上有幾本古舊的書,旁邊放著魏瑄拼命帶回來的那張圖。
蒼青一臉認(rèn)真地指著那張牙舞爪的艷麗花朵道,“這是靡荼之花,是上古的妖氣結(jié)出來的花朵,又叫做蝕火,是花也是火!
魏瑄凝眉,他知道,既然無相想火燒尚元城,那么這火就不會用凡間之火。
魏瑄只知道玄火,冥火。
他問,“蝕火是什么火?”
“蝕火來自于糜爛腐蝕之物所生,這靡荼之花一般生長在屋舍不起眼的角落里,蔓延勾連生生不息,世間的污濁之氣都是它的養(yǎng)料。這魔花變成深紅色時就會生成濁氣,一點就燃,此為蝕火,蝕火沒有玄火熾烈,也沒冥火綿綿不熄,但是蝕火燃燒時會散發(fā)出糜爛的氣息,那氣息非常特殊,似香非香,似臭非臭。一聞就知道。但是一旦聞到這種氣味的人,就會渾身皮膚腐爛而死!
魏瑄聞言倒抽一口涼氣。
蒼青繼續(xù)道,“且蝕火燒過的地方會殘留毒瘴,引發(fā)疫病,燒過的城,就會成為一座死城!
魏瑄駭然,無相那些人太歹毒了,如果是這樣,蝕火燃燒出的毒瘴飄散,不僅僅是尚元城了,連周邊的民居里坊,甚至皇城都有可能波及。
無相他們是要毀掉整座大梁城嗎?
第89章 燃燈令
魏瑄道:“他們打算怎么燒?”
蒼青道:“這張圖叫做八門金鱗陣。分為八個關(guān)節(jié)點,一旦有一處火起,就會傳導(dǎo)到下一個關(guān)節(jié)點,從點到線,連線到面,直到八個點全部點燃,將整個尚元城包圍其中!
魏瑄立即會意,“所以破解的辦法就是在引燃前,將這八個關(guān)節(jié)點逐個搗毀!
蒼青點頭。
魏瑄深深凝眉,但尚元城那么大,這八個關(guān)節(jié)點在哪里?
金鑾殿上,無相面沉似水,“陛下,聽聞北方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獲勝,大司馬即將回朝,今夜又是除夕,臣請燃燈令,普天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