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正在趴在蕭暥的懷里睡覺,一只豎著的尖耳朵倏地動了動。
云越本來就盯著它,立即察覺了,細眉一蹙,“主公,可否把蘇蘇給我查看一下。”
蘇蘇開始扭著圓滾滾的腰身往蕭暥衣襟里鉆,簡直就上回遇到謝映之時一模一樣。
但是自從住進將軍府,這小東西過得挺滋潤,還長肥了,鉆起來沒以前靈活了。
蕭暥一只手就把那只使勁往他衣襟里鉆的禿毛小怪物捉了出來,小東西極不情愿,抓在手里扭來扭去的。
云越接過來,蘇蘇又咬又扭,他只能兩只手一起按住,才能讓它安分點兒。
仔細看,果然眼睛是一只藍一只紫,除了毛又亂又禿外,還胖了點之外,和畫像上的那只貓很相似。
云越記得蕭暥說過,蘇蘇是他從東西市的廢墟里撿回來的,剛撿來時據(jù)說一身的泥灰粉塵,也看不清什么樣,后來沒多久就是這個又亂又禿的模樣了。
雖說主公手確實有點欠,但是也不至于在短短的十幾天里把這貓擼得這個德行。莫不是這小東西自己搞的?
阿黍說過這貓比人還精。
顯然它現(xiàn)在在將軍府住地可舒服著,如魚得水還長胖了。應該不會害蕭暥罷?而且這么一只小貓能做什么?
但是云越還是不放心,道,“蘇蘇,我知道你聽得懂,你是不是叫做瑞兒?”
蘇蘇扭來扭曲。
云越:“你不用裝蒜,我知道你的底細!
蘇蘇抱著他手指咬。
云越抬起手熟練地揪住它一只耳朵,壓低聲音,“如果你只是求一個棲身之處,我就放過你。但如果你敢對主公稍動一丁點壞心,我立即就把你扔回貧民窟里!
蘇蘇委屈地嗚咽:“喵~”
蕭暥在旁邊看得有點懵,這云越確實是一本正經(jīng)在審問一只貓嗎?
雖然蘇蘇以前是那些人養(yǎng)的貓,但是一只幾個月大的小貓知道什么……
而且看云越表情嚴肅,頗有點威脅的意思?
蕭暥扶額……這孩子失蹤了兩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雖然在現(xiàn)代他也看到過一本正經(jīng)和貓咪說話的鏟屎官們,可是云越這表情實在是太讓人不放心了。待會兒見到他爹云淵,是不是要悄悄跟他支個聲,或者再找謝先生來看看?給他心理疏導一下?
就在他尋思著該怎么跟云淵開口提這事兒時,云越也審問完了,蘇蘇嗖地一下從他膝蓋上躥下來,逃也似地跑離這個兇巴巴的人,然后繞著蕭暥轉(zhuǎn)圈,抱著他的腳后跟蹭啊蹭,一副劫后余生的小可憐相。
蕭暥無奈把它抱起來,發(fā)現(xiàn)那小東西規(guī)矩了不少,也不敢往蕭暥衣襟里鉆了,老老實實地縮在他臂彎里一動不動。
蕭暥奇怪地揉了下那禿毛小腦袋,蘇蘇好像在瑟瑟發(fā)抖,顯然它可能聽懂了‘扔回貧民窟’這幾個字。
其實蕭暥今天來云淵府上,除了看望云越,他還有一件事,就是前日在清涼觀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容緒的背景到底有多深?
云越一五一十地將那天的事改頭換面地陳述了一遍,把他藏在屋頂偷聽的事情掩飾過去了,以免蕭暥要說他冒險。
“我看得很清楚,那個人是盛京王氏的族長王戎,王戎暗中來了大梁!
蕭暥一驚,王戎忽然暗中來大梁,一定有什么大事,或者這盛京王氏又有什么動作了?
而容緒既然叫王戎為大哥,那么,此人的身份,至少是王家的人。
蕭暥思索著,細細回想他這些日子以來和容緒的交往,此人雖然放浪不羈,而且有古怪的異裝癖,但卻隱隱給他一種不知深淺,不可捉摸的感覺。而且雖然容緒行事一直很低調(diào),卻讓蕭暥隱約感覺到他在大梁商賈間頗有影響力。
且此人精通商道,在籌備尚元城的時候,容緒就給他提出過一些建議和經(jīng)營之道,非常切中要害,加上他不僅多金,又是朱璧居主人,匯聚著一批能人名士,表面上看與世無爭,暗中的勢力卻實在不容小覷。頗有點手眼通天,什么事都能辦成的意思。
如果說,這容緒就是操縱王家的那只暗中的手……王勛?
這個念頭讓他心中陡然一驚。
云越道,“主公,容緒有王氏的背景,盛京王氏想要插手尚元城,怕是居心不良,不得不防!
蕭暥明白,這尚元城是他設計構想的,容緒敏銳地看到建成之后會很賺錢,所以他不僅投資,還‘熱心’地幫助他建成,當然容緒從中的獲利也會頗豐,但是如果王氏想插手尚元城,僅僅是為了這豐厚的經(jīng)濟利益嗎?
云越皺著眉,他當然不能把容緒要收了蕭暥這種話原封不動地說出來,暗暗咬了咬牙根道,“他怕是想要控制主公。”
蕭暥眉心微微一凝,其實云越不說,他也已經(jīng)在想這層。
盛京王氏自從失權后,已經(jīng)蟄伏了多年,難道他們就不想再次東山再起嗎?只是這容緒的做法非常隱晦。他并不和自己作對,反而是幫助他,這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容緒知道他現(xiàn)在極為缺錢,打蛇打七寸,就不停給他錢花,難道是想一步步將他套進去,讓他一旦離開這金主就寸步難行?這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好在他已經(jīng)在容緒的觸手之外悄悄走了一步棋,就看齊掌柜什么時候給他回音了。
第69章 流言
這兩天容緒都沒有出門,一來朱璧居被查抄了一遍。盡管蕭暥頗為給他面子地囑咐武士們不要弄壞東西,但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當然只是客套一下,抵不住那些五大三粗的壯漢們暴力拆家般的查抄,一人高的青瓷花瓶被倒翻,所有的櫥柜都被打開,開膛破肚般一通亂翻,這些軍士查抄都是效率第一,只管拆不管裝的。
所以容緒需要花些時間修整朱璧居,在此期間,他正好閉門謝客。
——他當然得閉門謝客了,因為這兩天街頭巷尾,酒樓茶社,連街邊買燒餅的小販都能聊上幾句,“聽說了嗎?朱璧居被查抄了,聽說是窩藏逃犯?”
“瞎說,什么窩藏逃犯,是金屋藏嬌!
“什么什么?”
“你看過《夢棲山辭話》了嗎?”
“啥?”
“我?guī)闳タ,就是挑燈巷那個畫本鋪子,那里有帶插畫的小抄本,特得勁兒!
而作為朱璧居的主人,容緒在京城的名士圈里是響當當?shù)拇笕宋铮斔闹扈稻颖徊槌,必然引起士林的一陣軒然大波?br />
蕭暥原本以為憑自己的招黑體質(zhì),這查抄名士府邸,又要被一大波口水給淹沒了罷?結(jié)果,這街談巷議地都是容緒豐富多彩的私生活,他這一頭居然風平浪靜。
果然是比不過話題大佬啊……
不過他這頭也太安靜了,安靜得有點被人遺忘的錯覺,好像他什么也沒做。
看來有人替他擺平了輿論啊。
蕭暥是讓徐翁暗中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云淵大名士為他擋去了大部分質(zhì)責,而謝映之和云淵的關系一向不錯,且此人心性高潔,不容泥沙,此次他也沒有出聲,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鑒于此二位在京城名士圈的影響力,士林的風向大轉(zhuǎn)。
而涵青堂的老酸菜們早就看容緒的作風不順眼很久了,正好就借題發(fā)揮,戰(zhàn)斗力又超強,一時間坊間說什么的都有。
于是乎,朱璧居和涵青堂兩派文人懟來懟去,隔空開戰(zhàn),手抄本滿天飛,實在精彩絕倫。作為始作俑者的蕭暥反倒被遺忘了。
其中戰(zhàn)斗力強者以遠在冀中聞訊而動的何琰先生最具有代表性,何琰先生在最近的《夢棲山辭話》中寫到,朱璧居主人容緒先生年逾五旬,雄心不減,長年服藥,精神過亢,風流博浪,好殊色,在密室中金屋藏嬌蓄美竟達十數(shù)人,據(jù)說部分還是準備暗中進獻給當今陛下……
并且還有憑有據(jù),傳容緒來大梁以后,曾被桓帝召見過兩次,之后,桓帝連信奉的清靜無為的明華宗都放棄了,其中緣由頗引人深思。
蕭暥看完這篇有理有據(jù)的文章后,心里再次默默為《莊武史錄》的真實性打了個對折。哦不,三折。
而且這還不算,何琰先生還斟詞酌句地用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八個字來描述容緒和桓帝之間密切的關系。
桓帝是鰥夫沒錯罷?恰好容緒也是。于是這兩位沒了老婆的光棍一起搞了一個密室,搜羅人間美色……
蕭暥揉了揉太陽穴,太特么重口了。
他心里暗中同情了一下平白躺槍的桓帝。然后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云越,“你這本……哪兒來的書?”
云越的俊臉一陣紅一陣白,好像是課間偷看不良小讀物被老師抓個現(xiàn)行,窘迫道,“在家閑著沒事,隨便找來看看。”
蕭暥心道,這孩子不愧是云淵大名士的兒子,平時家教很嚴罷,就藏了這么本小清新純文字版讀物也能臉紅?這讀本比起原主書架上的那些豪放帶插圖的有色讀物來說,不知道要單純多少呢?
不過他記得云越以前極為厭煩這個何琰的,這會兒看他的書倒看得那么投入?
他好奇地正想再往下翻,云越趕緊搶回書,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那個……父親常說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也就是說,他雖然討厭何琰,但是何琰寫的書,如果內(nèi)容精彩,他還是會看的。
蕭暥想了想,似乎恍然,何名士這篇文章,不僅筆鋒辛辣刻薄,而且腦洞奇大,確實……很合云越的胃口。
所以,對于一個腿腳不便的傷號來說,何琰先生的這份《夢棲山辭話》成了云越這段時間里的精神食糧?
蕭暥心道還是給他找點事兒做罷,老是看這種花邊讀物,腦洞越看越大,想法越走越偏,這孩子前途堪憂啊。
“這是最近幾天北方來的軍報和雙方的布局形式。”蕭暥拿出一摞卷宗。
云越的眼睛立即熠熠發(fā)亮,“主公,給我!
蕭暥心道,這是給你工作啊,又不是給你獎金,這么開心?
“你看完,給我做個總結(jié)罷。”
這些軍報是這兩天到的,他收到后翻了翻沒有緊急的,大多都是一些例行的前線戰(zhàn)況和雙方兵力布局等,基本都按照原先的計劃來的,所以他就先放一邊了。
蕭暥這幾天非常忙,他已經(jīng)接到了齊掌柜的回復,陸續(xù)有十多家商行有興趣在尚元城開分號的意愿,借著容緒這些日子無暇他顧,蕭暥正想要悄悄地將這些事情做起來。
至于東北的戰(zhàn)事,他料想北宮達本來就是抱著出一口氣的心態(tài)來的,而且天氣寒冷,年關將近,他料想這戰(zhàn)事在年底前應該就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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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里,桓帝把一本冊子狠狠摔到桌案上,額頭上青筋暴露,氣得渾身發(fā)抖:“這什么書!把這個散布留言的小人給朕抓起來!”
奉祥道:“陛下,此人在冀中,不在雍州,抓不到的。”
桓帝咬牙切齒,“這都怪舅舅!他這是什么意思?他給朕進獻美色?朕怎么不知道?美色呢?”
這時宦者令曾賢進來奉茶,見到桓帝面色又紅又紫,再看了一眼案頭的書,風一吹,書頁微微翻卷過來,曾賢瞥了一眼,趕緊把書收起來。
這是挑燈巷畫本店老板夾帶在熱賣書中的一點私貨,當然作為何琰大名士書中的插畫,畫風還是清淡的,只見畫中兩人桂花樹下執(zhí)手相依,纏綿曖昧,皆是豐神俊秀的美青年……
曾賢頭冒冷汗看了奉祥一樣,斥道,“如何把這樣不成體統(tǒng)的書拿給陛下過目。”
桓帝黑著臉道,“跟他沒關系,只怪朕這個好舅舅,放浪不羈,風流史從江南到江北,哪是一本書寫得完的,朕真是蠢瞎了眼,相信他會為江山社稷的鬼話了!”
奉祥覺得桓帝都要給氣昏厥過去了,趕緊道:“陛下息怒!
桓帝咬牙切齒道:“曾賢,傳旨,讓王勛來見朕!朕倒要聽聽他還能說出什么鬼話來!”
“陛下,三思啊。”曾賢低頭道:“此刻陛下最不宜召見王勛,否則萬一這傳了出去,流言蜚語就更加止不住了。陛下可下一道密詔申斥,并責令他在家反省,寫書陳述己過!
桓帝咬牙想了想,道,“也是,那就照你的意思辦。讓他寫一萬字的悔過書!”
曾賢領旨退下后,桓帝靠在椅子里,眼珠子朝天翻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么,問:“無相呢?召他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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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回去只花了半天時間,以他的聰敏就已經(jīng)把蒼冥族的文字吃透了。
然后他又把幾本書全翻了一遍,果然像無相所說的那樣,低階的秘術記載較為詳細,一看就能明白,中階的秘術以魏瑄的領悟力倒也沒什么難度,只是寫的比較含糊,需要自己聯(lián)想補充,但這高階秘術,完全就是天書了。
為什么說天書呢,因為這里面幾乎就只有幾句似是而非的,詩句不像詩句,讖語不像讖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