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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緩的歇山式屋頂上是碧藍(lán)的青空,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帶著桂花清香的空氣,感覺整個人都有一種大病初愈的清爽松快過來了。

  他用力掐了掐兩頰,讓自己看上去氣色好一點。

  廳堂里站著一個身披甲胄的魁偉男子,身姿挺如松柏,劍眉星目,臉頰線條堅如刀刻,加之一身戎裝風(fēng)塵仆仆,看起來頗有英雄氣概。

  不用說,此人就是秦羽了。

  秦羽這個人有義氣有擔(dān)當(dāng),當(dāng)年在亂軍之中扶立桓帝,是真心想要天下太平,卻不料他這個結(jié)拜兄弟蕭暥存著圖謀不軌的心思,把他一起拖下了水。在后世,他這個亂臣賊子的帽子扣得有點冤。

  “彥昭,你沒事吧?”秦羽一個箭步上前,關(guān)切地打量他。

  蕭暥不動聲色掃了家仆一眼:讓你們不要說我發(fā)病的。

  那家仆委屈地?fù)u頭,意思是他什么都沒說。

  見他沒事,秦羽才長出一口氣,“你無恙就好。出此變故,我從前線連夜趕回。我知道你這么做是為了我,但這樣一來,陛下從此會視我們?yōu)槌鹂,各路諸侯也會以此為把柄,把我們推入眾人討伐之地啊!”

  等等,我做了什么?怎么就要被眾人討伐了?

  他剛剛醒來,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就聽秦羽沉重道:“你殺了鄭國舅就可以收手了,何必再抓了鄭皇后?”

  什么?蕭暥當(dāng)場石化。

  秦羽又補上一刀,“你不知道鄭皇后已經(jīng)有身孕了嗎?就算你要抓她,她肚子里的小皇子可是陛下的骨血。 

  蕭暥頓時天旋地轉(zhuǎn),好在秦羽一把攙著他的胳膊。

  “我沒事……早上起猛了,頭暈……”

  蕭暥真是一口陳年老血啊。他想起來了,這一段書里有寫!

  桓帝和鄭國舅蓄謀已久,趁著秦羽攻打襄州,大部隊都在前線,京城空虛之際,聯(lián)合京郊灞陵大營的將軍何洪突然發(fā)難,意圖奪回大權(quán)。

  蕭暥不愧是梟雄,臨時矯詔調(diào)軍,快刀斬亂麻,將鄭國舅一派一舉殲滅,之后他又用鄭國舅的私印騙得何洪的信任,巧取灞陵大營,斬何洪于營前,五千官兵盡降。

  這次兵變被徹底絞殺。事后鄭國舅被誅,牽連上千人。

  這還不夠,原主還真是個人才,本著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的態(tài)度,帶兵進(jìn)宮把鄭皇后抓了。

  鄭皇后當(dāng)時已經(jīng)懷上了龍子,哪里禁得住這種驚嚇,最后就死在了獄中。

  小皇子的結(jié)局書上沒有寫,但按照原主的狠辣作風(fēng),不會讓這孩子將來為鄭家報仇的,多半也是兇多吉少了。

  蕭暥隱隱覺得一股血腥氣又涌上喉頭,被他硬是咽了下去。

  虧得剛才他還在想,爭取和桓帝君臣和睦的大好局面……不用這樣打臉吧!

  他耳邊嗡嗡直響,就聽秦羽說,“陛下在晗章殿召見我,你也一起來罷,這件事總要跟陛下解釋的!

  蕭暥欲哭無淚啊,這還有什么好解釋的啊大哥,他可是剛剛害了人家老婆孩子啊,什么是不共戴天,這就是不共戴天!

  【注】含部分劇透

  [1]背景設(shè)定為未來,線上書城可以看到平行世界的史書《莊武史錄》。

  [2]蕭宇是蕭暥死后,重生到現(xiàn)代,再穿越回大雍朝,他不知道自己和原主是同一個人,F(xiàn)代人穿越到古代,一開始是傻白甜,隨著他在亂世激流中磨礪,會再次成為曾經(jīng)那個亂世梟雄。

  [3]《莊武史錄》是虛構(gòu)的演義,不是史實。所記載的事情,都是表面現(xiàn)象,真真假假,加上何琰的臆想而成(和真實相差頗大,基本瞎寫,南轅北轍),伏筆很多,后面會抽絲剝繭出來。

  至于何琰是什么人,參考何大名士另一本讀物《夢棲山辭話》

  第2章 朝天子

  大梁城

  蕭暥坐在馬車?yán)锾羝疖嚭,陽光在烏云后時隱時現(xiàn),街上到處血跡斑駁,一場兵禍后,殺戮無數(shù),再鋒利的刀也要卷刃了,蕭暥算是知道他這次發(fā)病的原因了。

  按照書中的記載,接下來他還會謀害秦羽,弒殺桓帝,然后立十幾歲的魏瑄即位,就是日后的黑暗系暴君武帝,他自己攝政,大權(quán)獨攬。

  三年后,他殺大名士謝映之,舉世嘩然。

  五年后,他謀害江州牧魏西陵。

  魏西陵不僅是皇室宗親,還是帝國的戰(zhàn)神,是東南防御蠻夷入侵的屏障,這叫什么?殘害忠良,要遺臭萬年的!

  不僅如此,蕭暥仗著好皮相,居然還和武帝的妃子有染!

  一樁樁一件件捋下來,蕭暥簡直服了,這人是太彪悍太無所畏懼什么都敢做啊……

  他還沒來得及歷數(shù)完原主的累累罪行,宮門已經(jīng)到了。

  蕭暥抬頭看了一眼綿延巍峨的宮闕,臺階兩邊站著荷戟執(zhí)銳的金吾衛(wèi),就覺得頭暈?zāi)垦!?br />
  他撫胸虛喘了口氣,大病初愈只覺得身如風(fēng)中之燭,冷不防腳下一空,好在一只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他,才沒有讓他的膝蓋和堅硬的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宮里有我們的人,你放心!鼻赜鸫己竦纳ひ粼诙呿懫稹

  不愧是大哥啊,夠靠譜,原主是腦殼被驢踢了,放著這樣結(jié)實的靠山不要,自毀長城!

  *** ***

  金鑾殿上坐著一個孤獨的男人,面白窄額,眉毛疏松,雙目無神,一副羸弱無主之相,這個人就是桓帝了。

  兩年前,就在這里,十九歲的桓帝隆重地迎娶了他的皇后。

  十天前,他目光呆滯地看著鄭皇后跪在冰冷的地上,“陛下,救救臣妾!救救我們的孩子啊!”

  桓帝無語凝噎地望著殿梁,哽咽道,“蕭卿,皇后久居深宮,從未過問外朝事務(wù)……”

  “果真?”蕭暥眼稍一挑,清夭逼人。

  桓帝渾身劇震,不敢說下去了,

  蕭暥一偏首:“帶走!

  帝后兩人緊扣的手被軍士生生掰開。

  “陛下——”

  皇后凄涼的叫聲被夜風(fēng)漸漸吹散。

  蕭暥冰刀一般的目光刮過年輕帝王苦澀的臉。轉(zhuǎn)身離開。

  這一出多情天子無情將軍的戲幕,在蕭暥死后很多年仍舊被排成話本戲文在民間流傳。

  此刻蕭暥面對著這張苦主的臉,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為什么原主犯下的罪行,要他來面對啊。

  桓帝凄苦的目光簡直像在鞭撻控訴他。

  好在蕭暥這張臉長期以來不是面無表情的高冷,就是不可捉摸的冷笑,實在不大會擺出動搖的神情,就算他內(nèi)心已潰不成軍,神色依舊巋然不動。

  桓帝注視了他片刻,頹然垂下眼道,“此次事變,朕有不查之誤,想不到鄭圖竟翻起那么大的風(fēng)浪。好在蕭卿當(dāng)機立斷,阻止了京城一場浩劫。朕上次不知原委,被奸人蒙蔽,誤會愛卿了,朕甚為慚愧……”

  蕭暥一愣,這是什么神轉(zhuǎn)折?

  這皇帝不但沒有涕淚俱下地控訴他的罪行,倒開始自我檢討了?

  就聽桓帝道:“朕已經(jīng)下詔告知天下鄭圖之罪,此次蕭卿護(hù)駕有功,逐加封為……”

  嗯?還要加官進(jìn)爵?這皇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蕭暥一臉懵逼看向秦羽。

  秦羽立即恭謹(jǐn)?shù),“此事蕭暥處理不?dāng),過于操切,使得京城流血,陛下受驚,陛下不處罰他已經(jīng)是隆恩,加封萬萬不可。”

  蕭暥也不傻,趕緊道:“臣惶恐,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桓帝眼中浮起一片陰云,沉默地走下鸞座。

  “蕭卿如此謙厚,倒是讓朕慚愧。好吧,賞就不賞了!

  蕭暥剛想松口氣,忽然腕骨一涼,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脈門,他猝不及防,心下一空。

  桓帝撫著他的手柔聲道:“聽說愛卿病了,朕心甚憂,身體好些了嗎?”

  桓帝的手指就像蛇信一般在他雪白的手腕上來回舔舐。

  蕭暥被摸得頭皮都麻了,慢慢抽回手道:“臣已無大礙,多謝陛下掛心!

  桓帝啞聲道:“那就好,國事操勞,愛卿也要善加保養(yǎng)身體啊!

  桓帝還想再跟他說什么,秦羽上前道:“陛下,鄭皇后的身后事,陛下還未示下。”

  桓帝一怔,才想起來似的,頭也不回就朝鸞座走去,邊吩咐道,“鄭姬既然有罪,當(dāng)斷發(fā)覆面,葬罔山北側(cè)!

  蕭暥聽得心里發(fā)涼啊,這皇帝也太狠了吧。罔山那一帶是亂葬崗啊。夫妻一場做得可夠絕了。

  看來這個皇帝求生欲不是一般的強啊,一方面安撫穩(wěn)住他們,一方面痛斥鄭國舅和皇后的罪行。深刻反省自己的不查,他這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啊!

  蕭暥倒吸一口冷氣,如果他不是看過書,簡直要被這皇帝爐火純青的演技給騙過去了。

  從大殿里出來,蕭暥就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這京城不宜久留!

  這皇帝綿里藏針演技絕倫,抓著他的手噓寒問暖,還暗中探他的脈象,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最不擅長應(yīng)付的就是這種角色了!

  五好青年蕭宇表示他生于和平年代,沐浴在陽光下生活無憂,他自認(rèn)為既沒有原主殺伐決斷的狠厲,也沒有原主智計天縱的手腕,那種一夜間血流成河,誅千人滅九族殺人/妻兒的事,他更是做不出來。

  他只想自保,不想害人。既然如此,他在虎狼環(huán)伺的斗爭中能有多少生機?

  不要跟他說穿越者知道歷史發(fā)展,必定能未雨綢繆眼光獨到平步青云,蕭宇表示不好意思這是爽文套路。

  一來,《莊武史錄》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其中多少演義,多少歷史,就算是歷史傳記,往往記錄的也是事件的表象。不過冰山一角。事件背后紛繁復(fù)雜的原因和隱情,各種激烈的角力都是史書不會寫出來的,就算寫了也是作者一家之言,僅作參考罷了。

  二來,他知道自己沒那么厲害。他生在和平年代,打游戲還行,權(quán)謀斗爭經(jīng)驗為零。這和生長在殘酷的亂世,外有諸侯厲兵秣馬,內(nèi)有朝堂波詭云譎處境中的原主不能比。而且連原主那么厲害的人,最終都被干掉了,換做他能活多久?

  不跑路難道還指望秦羽來保護(hù)他?

  自己的命運還是要自己來掌握。

  既然打定了要走的主意后,蕭暥心神反倒安定了下來。回頭望了眼巍峨的皇闕,這一走,以后這皇城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來了。

  他腦中突然閃出一個念頭。

  他問道,“晉王在哪里?”

  秦羽一愣:“晉王?”

  半天才哦了一聲,“那孩子啊……”

  也難怪秦羽這個反應(yīng),因為書上魏瑄的生母不詳,所謂不詳,就是地位比宮女還低下,所以武帝在上位前一直沒多少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