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人一騎,奪目之極,但最前邊的大漢等人的目光,卻全放在了騎在馬上之人的手里的武器上。
那不是劍,它太長,太厚。
那也不是刀,他比刀更靈活。
雪白的武器上,火光映照出一條條凹槽,大漢等人殺人如麻,自然也能嗅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們剛想舉起武器,下一瞬,又厚又長,常人輕易不能用的重劍劃過他們的脖子。
“嘩——”雪白的劍身瞬間染紅,凹槽內(nèi),淋漓的鮮血像水流一樣往下流淌。
馬的極速,加上重劍的力量,以及赫連曜全盛之時的內(nèi)力和體力,只一照面,打頭陣的起義軍隊伍就被沖出一條十多米長的口子,地上倒下的,全是半邊脖頸斷裂的賊人。
而這一沖,赫連曜隨手抽出背后的第二柄重劍——
——
東城什么樣,楚含岫實在無從得知。
他那邊剛帶著阿爹還有弟弟他們從院子里出來,還沒走出五步路,一個稍顯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楚大夫,侯爺派我等來保護您!
楚含岫認(rèn)出他們了,他們是之前被派到他身邊保護他的侯府暗探。
這種時候,被赫連曜派人保護著,楚含岫心里動了一下,連忙問:“侯爺他現(xiàn)在怎么樣?”
“侯夫人還有邢大夫,阿澤靜哥兒他們呢,沒事吧?”
“回楚大夫,侯爺已經(jīng)帶人去迎戰(zhàn)城內(nèi)的亂兵了,侯夫人邢大夫澤少爺他們都在府上,不過依照侯爺剛剛傳來的吩咐,我們要帶上您和您的家人,退到皇宮與侯夫人他們匯合!
第128章
“皇宮?”
侯府侍衛(wèi)道:“是的楚大夫,皇上和皇室一行人,以及一些打探到消息的世家貴族,已經(jīng)撤出皇宮,往南邊遠遁!
楚含岫眉頭狠狠皺起,跟他一起出來的沈阿爹還有楚含玉等人面色更是驚惶。
在沈阿爹他們心里,皇上是最遙不可及,也最不可觸犯的天,如今這片天不再擋在他們頭上,他們不可克制地覺得心慌,恐懼。
楚含岫卻是上輩子就經(jīng)歷過一次,只是那會兒撤出京都,將大越北方讓給齊國東來國,以及數(shù)股起義軍的是安王,這輩子換成了周行。
楚含岫點頭,對侍衛(wèi)道:“好,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
就在他們往皇宮撤去的時候,北城那邊的喊殺聲越來越大,冷風(fēng)里的血腥味兒都越來越濃。
撤往皇宮的不止他們,通往皇宮的路上,有零零星星的穿著富貴的貴族官員,更多的則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身穿靖國侯府侍衛(wèi)衣裳的侍衛(wèi)在人群里穿梭,聲音不停地傳來:“往皇宮退,往皇宮退!侯爺雙腿已經(jīng)恢復(fù),現(xiàn)在正在北城阻擊叛軍,大家不要驚慌!”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楚含岫旁邊突然發(fā)出幾聲尖叫,混在嘈雜混亂的人聲里,幾乎快要被淹沒。
楚含岫偏頭看了看,連忙對身旁的平安道:“平安,搭把手,把孩子拉起來!
“是!逼桨参渌嚥诲e,一雙手臂在擁擠的人群里撐開點空間,迅速地把跌倒在地,已經(jīng)被踩了好幾腳的七八歲的孩子抓起來,再送到已經(jīng)被擠出一段距離的婦人身邊。
婦人一把將孩子拉到懷里,望向隔得不遠的楚含岫:“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孩子差點兒被人踩踏,在平安手里都憋得不會哭了,被婦人抱著,終于嘴巴一張,哇哇大哭起來。
婦人連忙哄著他:“小盛不哭小盛不哭……有侯爺呢,有侯爺在,咱們過些日子就能回家了!
不止她,擁擠的人群里還有不少人也說著差不多的話,他們能這么快地從祖祖輩輩住了幾代的房屋里撤出來,也是因為侯府侍衛(wèi)說武安侯赫連曜的雙腿好了,正攔著城里的叛軍,不然這么多的人,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楚含岫聽著他們的聲音,望著他們急匆匆往皇宮趕去的身影,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映照著火光的北城那邊。
擁擠的人流涌入昔日進出森嚴(yán)的皇宮大門,楚含岫和沈阿爹等人被侯府侍衛(wèi)帶到了一處宮殿,剛一進去,他就看到了侯府里的老熟人,金串兒銀串兒,還有幾個頌和苑的熟面孔。
他繃緊的后背放松幾分,心里閃過好些念頭,對帶他們來的侯府侍衛(wèi)道:“多謝侍衛(wèi)大哥,勞煩你把我?guī)淼南氯税差D安頓,我現(xiàn)在去見見夫人!
侍衛(wèi)接到的命令,就是安頓他們,自然沒有任何異議,清點著張武他們的人數(shù)。
金串兒銀串兒已經(jīng)看到楚含岫和沈阿爹他們了,幾步走過來:“楚大夫,您可算來了,從侯府撤離的時候夫人就一直掛念著您!”
“金串兒姐姐,銀串兒姐姐,走,我們進去見見夫人!
來的路上,楚含岫想了好幾件事,但是他現(xiàn)在對京都的局勢兩眼一抹黑,擔(dān)心自己想的那些事是無用功,還會拖赫連曜的后腿。
所以他想從侯夫人這兒問些消息,再做決定。
金串兒銀串兒看他急,連忙帶著他和沈阿爹幾人進去。
一行人進去的時候,侯夫人沒和往常一樣慵懶閑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殿內(nèi)踱著步子,楚含岫進去看到她的臉色,步子更大幾分,走到她跟前:“夫人!
“含岫,”臉色凝重,明顯為事情焦慮的侯夫人甚至沒聽到他的腳步聲,直到他出聲叫了一聲,才猛地回神,下意識拉住楚含岫的手,“你沒事就好!
然后她看到了沈明軒陳春趙嘉樹,還有楚含玉楚含清楚含茗他們,打了聲招呼:“沈夫郎你們也來了,快坐吧,金串兒,去端些……”
話才出口,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兒不是靖國侯府的頌和苑,外面亂糟糟的,也騰不出手去燒茶做點心。
她道:“今兒就怠慢了,等過些日子,局勢沒這么糟糕了,再請你們好好聚聚!
楚含岫帶著沈阿爹等人入座,“夫人不用客氣。”
“夫人,您知道現(xiàn)在局勢如何嗎,我只知道打進來的是定王,卻不知道他有多少兵馬,京都能不能守得住?”
侯夫人身體一頓,看了眼楚含岫,道:“這些事,老侯爺沒瞞著我,特地讓人跟我交了底!
“定王早有謀逆之心,來勢洶洶,再加上西大營投敵,跟他沆瀣一氣,他手里的兵馬不下十萬!
“……”
侯夫人的話一出口,整個殿內(nèi)的氣氛一下子緊繃,像拉到極致的弓箭的弦,再用一點力,就會繃斷。
十萬兵馬,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想,覺得害怕的數(shù)字。
楚含岫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上輩子定王那么快就定了乾坤,現(xiàn)在的皇帝周行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十萬兵馬啊,霽州永州兩州駐守的兵馬加起來,才三十萬出頭,這還是兩個州是大越國門,需要嚴(yán)防死守的原因。
可是定王現(xiàn)在就湊了十萬兵馬,就算這些兵力并不能與霽州軍永州軍相比,也足夠他做成很多事。
楚含岫在京都住了半年,平時也留意了一下,知道還有一個東大營,連忙問侯夫人:“那東大營呢?東大營的兵馬有多少,是否已經(jīng)投靠定王?”
侯夫人道:“事兒發(fā)生沒多久,老侯爺著人告訴我的也就這些!
楚含岫放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捏緊。
已知定王手上有十萬兵馬,那赫連曜手里能用的,也就一些零散的人,加起來可能也就千數(shù),而那東大營,態(tài)度還不清晰。
所以,侯府的侍衛(wèi)才會遵從赫連曜的命令,將他們和城內(nèi)的百姓,盡可能地撤到京都目前最后一道屏障,皇宮里來。
如此巨大的兵力差距,赫連曜已經(jīng)做好了被圍的準(zhǔn)備。
楚含岫心臟快速跳動,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么多的人在皇宮里的吃喝問題。
宮里采辦東西,注重的不是量,而是新鮮,貴重,一切為了已經(jīng)逃往南邊的周行等皇室中人服務(wù),要說糧食,肯定是有一些的,但絕對不會太多,也不夠現(xiàn)在宮里的這么多人消耗。
這樣一來,一旦被困的時間一長,情況可就不妙了。
楚含岫習(xí)慣性地,緊張地抿了抿嘴唇,趕緊對侯夫人道:“夫人,趁現(xiàn)在侯爺還擋著定王的人,咱們趕緊派一些身強體壯的,能搬多少糧食就搬多少糧食進來吧!
“宮里的糧食肯定不多,這么多的百姓在這兒,要不了幾天就斷糧了!
只是被老侯爺身邊的人告知定王叛亂一事的侯夫人沒有想到這點,楚含岫一說,刷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含岫你說的對,咱們不知道還要被困多少時間,要是餓個五六天,七八天,人都壞了!”
侯夫人立即大聲叫門口的侍衛(wèi):“現(xiàn)在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侍衛(wèi)大步走進來,“回夫人,除開被派到宮中各處管事兒的,只剩下二十來人!
皇宮宮室多,住進來的人也多,怕亂起來,侯府得力的侍衛(wèi)都派了出去。
楚含岫立即道:“那能不能從進來的勛貴官員手底下抽些護衛(wèi),還有平民百姓里邊身強力壯的,看起來就有把子力氣的,也叫一部分來!
都這個時候了,也別想著藏拙了,左右現(xiàn)在赫連曜恢復(fù)了,只要皇宮一日不破,這些人還想活,就不敢對靖國侯府做的事有什么鬼心思。
侍衛(wèi)在門那兒,已經(jīng)聽到楚含岫和侯夫人剛才說的糧食的問題了,如今侯爺和老侯爺都在北城那邊阻擊定王的兵馬,最大的主子就是侯夫人,聽侯夫人跟楚含岫這么一合計,道:“是,夫人,楚大夫,小的這就帶著人,去找人來!
——
隨著百姓的撤退,宮中各處逐漸被人塞滿。
帶著十個人的侯府侍衛(wèi)挎著佩刀,腳步匆匆地兩人為一組,順著侯夫人住的宮殿,往兩邊延伸開來,先問住得不遠的勛貴和官員。
安國公府住的宮殿離靖國侯府的最近,因著安國公府幾個小輩在朝廷的官位不高,他們也沒有第一時間得知霽州和永州相繼失守的消息,直到定王大軍攻入,他們才反應(yīng)過來。
但是安國公府沒有跟好些勛貴世家那般,著急忙慌地跟著周行撤往南邊,而是迅速著人去靖國侯府詢問消息,得知赫連曜雙腿已然恢復(fù)后,老安國公大笑三聲,然后聽從侯府侍衛(wèi)的安排,帶著家眷退到皇宮。
靖國侯府兩個侍衛(wèi)一進去,在院子里,沒待在宮殿里的老安國公道:“可是你們夫人那邊有什么急事?”
事情緊急,侍衛(wèi)匆匆拱手后道:“回安國公,夫人有命,從各家各戶抽一些人手,去搬些糧食進來!
老安國公經(jīng)的事兒多,知道里頭的厲害,一聽就道:“是要搬些糧食,老李頭,去把跟著進來的侍衛(wèi)護衛(wèi)小廝都叫來,讓他們跟著靖國侯府的人一起去搬糧食!
國公府里的侍衛(wèi)護院小廝加起來差不多一百三十多個,他們都跟著國公府的主子擠在一處宮殿里,雖然有幾間屋子,但還是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聽說要跟靖國侯府的侍衛(wèi)去搬糧食,也沒有說其他。
而另一邊,跑得非?欤砗笠呀(jīng)跟著幾百人的兩個靖國侯府的侍衛(wèi)走進一處小一點的宮殿。
當(dāng)他們說明來意,一個高大俊朗的年輕男子直接從臺階上走下來,對靖國侯府的侍衛(wèi)道:“我們府上跟著來的人有四十多個,我?guī)е麄円黄鹑ァ!?br />
“天闊!”文文靜靜的中年婦人眉頭一皺,明顯不想他去。
閻天闊道:“娘親不用擔(dān)心,只是去搬些糧食,現(xiàn)在不搬,過幾日皇宮里的人就要成為甕中之鱉了。”
中年婦人張了張嘴,看向丈夫。
興安伯道:“去吧,早去早回!
閻天闊對著父親頷首:“是,兒子會盡早回來的!
閻天闊是靖國侯府的侍衛(wèi)抽了這么些人手,唯一一個愿意跟著他們一起去扛糧食的貴族子弟,兩個侍衛(wèi)多看了兩眼。
跟他們兩人往下一家走著的閻天闊腳步穩(wěn)健,一身窄袖衣裳,腰間佩著一柄劍,肩上斜挎著一把看起來就很重的弓。
他目光直視著前方,突然問:“靖國侯府所有人,都撤到皇宮里了嗎?”
侍衛(wèi)偏頭看了看他,點頭:“回閻少爺,府上主子都已在宮里住下!
閻天闊似是隨意問問,得到答案便不再說些什么。
很快,人手就召集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