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男兒,就喚作是歸棲梧!
夫子看著那孩子,自語道:“歸棲梧……”
“鳳凰歸,棲梧桐。”
“是好名字。”
于是歸家漢子臉上露出痛快笑容,似乎是得了極大贊譽,道:“是吧?哈哈哈,我那老爹,一輩子沒有成什么事情,就是給這孩子起了個好名字!
夫子沒有接話,目送這漢子帶著孩子走遠了,抬眸的時候,卻看到村子門口來了個老道人。
說是老,卻也不是老。
若說是看面貌五官的話,也就三十歲出頭,只是滿頭白發(fā),眼底蒼然,會讓人下意識就覺得這是個老人,然后再一打眼,就看到這人的面容也布滿皺紋,讓人疑惑剛剛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梁村夫子章樹本來就是學(xué)宮出身,見有修道人來到這村子里,自是要上前問詢,一來是免得是些偏激修行者惹事,二來也是禮儀,那老道人溫和道:“貧道是煉陽觀潛修道人,此番外出行走人間,是尋一個故人!
“來到這村子里面,想要落腳休息幾日,不知可否?”
章樹看這道人似乎有先天一炁境界,知道道門先天一炁非得明心見性,算是高人了,道:“道長能夠在這村子里待一段時間,是好事情,請。”他聲音頓了頓,想到了那歸家小子,于是道:
“不過我這倒是有一個孩子,資質(zhì)應(yīng)該不錯,一心向道!
“道長若是有心的話,不如指點一二!
“若是可以收為弟子的話,倒也是不錯!
這老道人看著那遠去父子兩人背影,許久后,也只是輕聲道:“老道不會收他為弟子的。”于是章樹心中嘆息,知道畢竟是道家弟子,先天一炁算是高人了,哪里能夠這么簡單就收為弟子的?
當(dāng)即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為這個老道人安排了一個住處。
老道人也沒有推諉,就這樣在村子里面住下來了,這一住就已經(jīng)是一年多的時間,梁村的百姓們因為自家村子里面有一個似乎很有些道行的老神仙在,很是開心,尤其是某一日見到本地的土地公都來見他,就更是如此。
名氣傳開之后,周圍城池鎮(zhèn)子有許多人來拜訪,卻都是吃了閉門羹,可是這村子里面的百姓卻都和這老道人相處融洽,孩子們來此打擾老神仙,老神仙也不會說什么,還會指點些拳腳功夫,談?wù)撔┑篱T的學(xué)識。
只是孩子們很少定得下心,道門學(xué)識艱深,肯定不如一個圓溜溜的珠子或者筆直筆直的樹枝對孩子們更有吸引力些,只有老歸家的歸棲梧喜歡在這里聽著。
這一日老道人慣常講述著道經(jīng),本地的土地公和章樹夫子作陪。
孩子坐在石桌旁邊,雙手托腮,吹著清風(fēng),道:“修行很難嗎?”
老道人回答道:“修行若是可以進步,便是好事!
歸棲梧坐在凳子上,雙腳不能夠接地,晃悠兩下,道:“外面的世界很大,聽說有好大好大的城,尤其是府城那里,真的那么大嗎?這一千年的時間里面,這世界有變得更大更好嗎?”
老道人看著他的眼睛,道:“嗯,這一千年,人間有變得很好!
歸棲梧開心道:“是啊,我就猜外面很好的!
老人溫和道:“是啊,我當(dāng)年和一個朋友約定過,讓我看看這些年的人間,在他走后,看看這人間紅塵!
歸棲梧好奇道:“看完,然后呢?”
老人溫和笑道:“看完了……”
“覺得,人間繁華壯闊,千年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錯的!
章樹和土地公面色驟變。
歸棲梧卻不懂得的,只是懵懂點頭,他的父母喊他吃飯了,于是他便是跳下來,恭恭敬敬朝著老道人和夫子行禮道別,然后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過頭從小口袋里面掏出來了一個東西,神神秘秘的讓老道人伸出手來,然后雙手捂著放在他的手掌心里面。
是烤栗子。
老道人怔怔失神。
歸棲梧笑容燦爛,拍了拍老道人的手掌,道:“不管怎么樣,您這一千年都肯定很累了,所以,要好好休息一下啊!彼先藫]了揮手,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跳著下了山,老人怔怔失神。
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背影,可恍惚之間又什么都沒有。
章樹和土地公已經(jīng)頭皮發(fā)麻。
土地公咽了口唾沫,道:“小神聽聞,天下道宗之首樓觀道原先就是有一處煉陽觀……,當(dāng)年隨著夫子登天的那位祖師爺,還在。”
老道人輕輕點頭,道:“是我!
土地公猛地起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章樹看了看那孩子遠去的身影,僵著身子,咬著牙,道:“千年前……,我聽聞轉(zhuǎn)世之中,有功業(yè)巨大,功德極高者,或可以自身性靈本身轉(zhuǎn)世不變,這孩子的資質(zhì),難道說,是太宗……”
這一次,老道人只是安靜看著歸棲梧的背影,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這已是回答。
章樹身軀僵硬,嘴唇顫抖,只是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那孩子背影,不知道是該請求這道長將歸棲梧帶走,還是立刻稟報學(xué)宮。
年節(jié)已來了,老道人沒有回山,章樹和土地公不敢把他身份說出來,只是正月初五的時候,歸家父母卻是來山上拜年來了,他們提了好幾斤臘肉,新做的餃子,老道人把他們迎接回來,神色平和,倒是歸家夫妻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咬了咬牙,道:
“老神仙,俺家里面這孩子,不怎么喜歡讀書學(xué)儒,只喜歡修道。”
“不知道有沒有什么資質(zhì),老神仙您看看,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待在身邊吧,端茶送水也有個人手。”
老道人輕聲道:“貧道,明心。”
就好像一千年前那樣。
歸棲梧要拜師,被攔住了。
老道人沒有收下這個弟子。
但是確實是答應(yīng)帶著他走了。
很快回到了中州的府城,下了大雪,風(fēng)雪封城,在這千年之間日新月異了的城池,只一落雪,就仿佛又遮掩了起來,老道人沒有用神通,只是背著小孩子走在這雪地上,卻似是失了法力似得,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遠處傳來了賣烤栗子的喊聲,孩子在他背上睡著了。
歸棲梧半夢半醒,迷迷糊糊都忘記了什么,只是道:
“我們?nèi)ツ睦锇,明心。?br />
老道人腳步頓了頓,輕聲道:“去修行!
“放心吧!
“不會有那些煩人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在往后,陪伴在我們身邊的,就只有江上之清風(fēng),山間之明月……”
闊別了千年,在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老道明心已經(jīng)鼻子微酸。
一下雪,這府城便和千年前一樣了。
風(fēng)吹拂這一座城池,遠處敲梆子的聲音,交談的聲音,還有隱隱的談笑聲音,孩子們的讀書聲,絲竹彈奏聲,都混雜在那一聲聲烤栗子的叫賣聲音里了,月色清朗,落過人間,灑落肩膀上。
半夢半醒的歸棲梧呢喃道:
“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嗎……”
老道人腳步頓了頓,他把背后的孩子背得更緊了緊,哽咽道:
“嗯!
他道:“你可以修行了!
第4章 當(dāng)年你,當(dāng)年我,當(dāng)年佛
齊無惑沒有等待到了明心的回歸,在煉陽觀之中等待了幾日之后,亦或者說,并非是刻意地等待,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大道在心,來去自如,一舉一動都契合了道韻。
楊戩問道:“帝君要去何處?需要戩隨行護衛(wèi)嗎?”
楊戩性格沉靜冷靜,知道以真武大帝的實力,本就是天下無雙。
一路廝殺上來的御尊之首。
其成長的軌跡,當(dāng)真可以說一句蕩盡群魔。
南極長生大帝君尚且不愿意和帝君發(fā)生正面沖突,何況是他麾下這些?
楊戩這些年來,追查稽捕了南極長生大帝麾下各種后手,尊奉長生的神魔不知道多少,尤其是最近,發(fā)現(xiàn)人世間那些個原本已經(jīng)被近乎于徹底按下去了的長生教派再度冒頭。
此刻卻是擔(dān)憂【菩提子】即將成熟的消息傳出來,引得那些個邪祟不知好歹,若是欲念擾了心智,胡作非為,在佛國附近攔路,卻是不好。
求長生無錯,但是為求長生不顧一切,以蒼生供養(yǎng)自身,卻是該死。
這幫妖魔,一死無妨,若是驚擾了帝君御駕,卻是萬死難辭其咎。
這些個神魔妖孽,為了長生不滅四個字,可以做出何等事情。
真武大帝看著他,語氣平和道:“既欲同行,不如就一并走一段路吧!
楊戩眼底有喜悅之色,而后行禮道:“是!”
一路徐行,走出了這落雪皚皚的中州府城,倒似是不著急前去西方佛國,只是隨意行走,楊戩變了一輛馬車出來,黑袍帝君坐于其中,這英武青年神將則是坐在馬車旁邊,揮鞭而動,前行所見,人間祥和無比。
這千年時間,人間昌盛無比,而以諸子百家,人道氣運之網(wǎng),上則有人道神祇敕封,下則是陰司幽冥諸神,人間已打造成了一個穩(wěn)固無比的狀態(tài),只是若有妖魔逃竄,也會有諸兵家學(xué)子結(jié)陣以待,短時間內(nèi)斬殺。
眼下人間和天庭關(guān)系和睦,可是天上仙神下凡來的時候也得要稟報天庭,以及告知人間,而后才可以變化為人,在這人間紅塵之中游覽一番,故此等大世,雖有些微的波折,卻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只是楊戩不知道,為何人間如此強盛,且在未來會變得更為強盛。
帝君的眼中為何會幽深如此。
似乎是因為這等昌盛,會帶來什么問題嗎?
是南極長生大帝?
作為參與這千年南北雙方爭斗的神將,楊戩已隱隱預(yù)感到,兩位大帝君的矛盾不可調(diào)和,大道之爭斗,距離爆發(fā)也已不遠,但是南極長生大帝君的存在,會讓真武大帝如此看重嗎?
楊戩素來內(nèi)慧沉靜,天界神將之中,以他為首將,卻也不問,馬車朝著前方駛?cè),速度越來越快,行過一處湖泊時候,閉目的帝君道:“停一下吧。”
兩匹異獸一下頓住了,楊戩道:“帝君?”
真武大帝朝著車外看去,語氣溫和,道:“卻是故人!
他下了這變化而來的馬車,楊戩緊隨其后,袖袍一掃,背后的車輿剎那之間化作了元炁,消散于虛空之中,天穹之上,本來有雷霆的,但是真武大帝出現(xiàn)的時候,那雷霆剎那之間,盡數(shù)收斂了。
楊戩看到前面,是兩個老和尚在彼此大罵。
這兩個和尚,都已是年老,修為不高,似要垂垂老矣,就此死去,但是氣量卻是大,這個狂罵你是個蠢夫,那邊大喝你一個禿驢,吵鬧起來,似乎還打算要動手,若不是這兩個老和尚壽數(shù)都已經(jīng)要盡了,怕是當(dāng)場就得打起來。
現(xiàn)在就只是各自大罵一會兒,坐在那里喘粗氣,各自不服氣。
這個喝罵道:“凡圣兩忘,情盡體露,我看你既不像是個修佛的,反倒像是個驢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