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已經(jīng)打到了極遠邊境了!
“那里是人間諸國家里面,最后的兩個國家,雖然是最后的兩個,但是因為天下間所有反對統(tǒng)一,要求分封王爵如舊的殘黨,全部都在這兩個國家當中,所以面臨的反抗力量反倒是最強的。”
“七哥回來的信說,他不愿意以恣意殺戮開國門,既然要徐徐圖之,難免耗費時間,恐怕會比較漫長!
“但是等到天下一統(tǒng),便可以鑄造九鼎,單個的九鼎,就已經(jīng)可以穩(wěn)住人道氣運,鎮(zhèn)壓陰陽兩氣,讓整個人世間變得更為穩(wěn)定祥和,如果九鼎全部鑄造,徹底地落在人間,或許會有所不同。”
“真是不敢想,那是怎么樣的畫面啊!
李威鳳不由低吟。
齊無惑沒有回答。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一番畫面。
九鼎仿佛是儀軌,行百里者半九十,在未曾將最后一步落下的時候,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虛妄的,如同空中樓閣,這代表著天下一統(tǒng),人間最后終究合一的,極具備有象征意義的最后一鼎。
就如同是畫龍點睛。
正是人間一統(tǒng)的最后一步。
一旦最后一鼎,落成人間,則必然天地震動,鬼神嚎哭,那將會是規(guī)模空前,反饋強烈,遠超之前所有人道氣運類別儀軌的動作,甚至于比起之前八座九鼎落下帶來的反饋,還要更強!
“天下一統(tǒng),九鼎歸一嗎?”
齊無惑垂眸低語。
李威鳳也似乎在這八個字里面,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分量。
他頓了頓,道:“夫子,現(xiàn)在九座石碑之下,已經(jīng)有許許多多的百姓匯聚在一起,彼此交互大道之感悟,如此之情況,若是持續(xù)下去的話,會否誕生出一些更新的學派?”
道人看著他,道:“你所說的學派,是什么?”
李威鳳的回答斬釘截鐵:“如同道門,佛門一般的,源遠流長,可以化為百脈千家,傳承于萬古蒼穹之后,讓彼時,我等的后裔和子嗣都可以說出的大學派!”
“而今夫子雖然大開了修行之門,但是講述道法,氣脈,自然還是已經(jīng)有過家傳和根基的世家后裔,隱世門派,更為擅長,他們也派遣出弟子來人世間,也聽聞夫子的講道,而后將此吸收,這樣下來,他們?nèi)耘f會比起天下百姓快一步。”
“若是可有千般法脈,萬種流傳,齊齊現(xiàn)世,如此宗門則不能再高高在上,避世而居,必須要加入到這個時代當中,不可壟斷修行的傳承和學識。”
齊無惑看著眼前的人皇,道:“會有那一天的!
但不是現(xiàn)在。
萬事萬物,徐徐而來,不可能一步登天。
現(xiàn)在在那稷門之下,九座石碑前的人們,還只是停留在了彼此交流心得的程度,雖然有了一個個領(lǐng)悟類似,風格相近的團體,但是還沒有彼此之間產(chǎn)生真正不同的風格,仍舊算不上是大法脈。
但是,未來終究有這樣的一日。
李威鳳道:“我希望,我可以見到那一天。”
他告辭離去的時候,腳步頓了頓,回過身來看著那道人,輕聲道:“夫子,你說,我這一生,若文脈可見到百家縱橫,不至于讓修行皆被大族和門派壟斷,于政上,可以讓百姓吃飽穿暖,通文識子,于武功之上,天下一統(tǒng)。”
“我這一生的功業(yè),可以洗刷我的罪過嗎?”
道人看著他,問道:“人間的鳳凰,有什么罪過嗎?”
李威鳳頓了頓,說出了心中真實的想法。
“我可以,走到最前面。”
“和七哥并肩嗎?”
這個問題,沒有誰能夠回答。
李威鳳從容地離去了,而齊無惑卻是沒有移動,他抬起頭,遠遠望去,見到這天地之間,氣運如流,伴隨著腳步,守藏室的大門前,出現(xiàn)了一位,闊別十幾年不曾來到這里的故人。
守藏室前,風鈴震蕩,而在稷門之下的九座石碑里面。
有一座泛起了層層漣漪。
那一棵御清境界的幼苗,微微晃動。
第210章 諸子
此人之來,似乎無聲無息,眾生不可見,無論是天資聰穎如李瓊玉。
亦或者說此刻身負人皇氣運,為人間界氣運最鼎盛者的李威鳳,竟都不曾注意到這個人的到來,不曾側(cè)目,不曾駐足,如同無有眾生相,于是目光難以窺見他的到來,唯獨齊無惑抬眼見人世間氣運磅礴,浩蕩而來。
開口相邀,道:“有朋自遠方來,還請進來吧。”
那人推開門進來這里,是一名不甚高大的男子,一頭亂發(fā),身穿布衣,赤著雙足,身上有灰塵氣,狼藉,但是卻是眉目沉靜,眼睛帶著一種經(jīng)歷諸多事情之后的沉著。
卻是十余年前闊別,再不曾見到的佛前金蟬。
不知為何,前來尋找這個道人。
齊無惑似乎并不意外,他為金蟬倒了一杯茶,而后邀請他坐下,這眉宇沉靜,比起往日更為堅定的金蟬坐在這道人的身前,一佛一道,沉默了許久,金蟬看著眼前年長了的道人,道:
“道長,不問問貧僧,這十余年間,去了何處嗎?”
道人回答道:“我想,你來尋找我,就是為了繼續(xù)我們當年的論道,不是嗎?”
僧人微微笑了,語氣沉靜道:“不,不是如此!
“貧僧來這里,只是為了講述一番在我和道長你分別之后的經(jīng)歷,真正的佛法,真正的道,是不需要論的,如此真實且圓融的存在,本來就自然彰顯于你我的身上,又何必要以言語的修飾和技巧,來爭論出個上下呢?”
“就由貧僧來談論我所經(jīng)歷的事情吧。”
金蟬開口談論自己的經(jīng)歷。
在當年,齊無惑攔截了金蟬之后,談論三乘佛法之道,原本,以金蟬的經(jīng)歷和道行,哪怕是齊無惑,也修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將他駁斥,但是那個狀態(tài)的齊無惑,是剛剛初次踏入到了御清之境的領(lǐng)悟當中的,和天地冥冥合一。
于是堂堂的佛前金蟬便是敗下陣來。
佛心出現(xiàn)了裂隙。
之后一路狂奔數(shù)萬里,心中的焦躁和煩悶,終于才慢慢地平復下來。
他的經(jīng)歷,并非是虛妄,一身的佛法修為也不是假的。
他不相信齊無惑所說的東西。
至少,他不完全相信,但是他卻也不能夠否認這個道人所說東西是有其道理的,于是他在山巔之上,盤膝而坐數(shù)十日后,做出了新的抉擇——他要親自去嘗試一番。
不可以輕易地認可其余人的道理。
也不能夠故步自封,不去接受其他人的正確。
佛前金蟬,自然是該有這樣的心性。
于是他遮掩了自己的實力,放棄了彰顯佛門的諸多神通,取而代之的是以雙腳丈量大地,潛藏了修為,去行走于這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去體悟一個個普通人的悲歡離合,而后散去了佛門的諸多修飾,只以最樸素的佛理開解他們。
他曾經(jīng)化去了邪祟,也曾經(jīng)讓人悔改。
他喚醒了欲要弒父弒母之子的良知,也曾經(jīng)將一位受到親人欺辱的孩子帶出了危險的地方。
他行走人間十余年,見到了無數(shù)往日認為,除去誦經(jīng)并無其余玄通的普通人的心神之中閃光的一面,因此而見到了佛法于常人心神之中的可能性,因此知道,佛理才是超度一切有情眾生的核心。
理即佛,而非單純的崇信。
在談論起來這些的時候,這個僧人的神色慈悲而溫和,他的雙目之中閃耀著的是人性之光,而非是單純的,被這個時代的佛門認為的,超脫于蒼生之上的佛性,更不是曾經(jīng)的無上太古兇獸金蟬的野性。
在他談論佛理和法脈的時候。
九座石碑之中的一座自然而然的泛起了流光,人們發(fā)現(xiàn)上面出現(xiàn)了一個個模糊的文字,這些文字去除了諸多玄妙和故作玄虛的東西,只留下樸素的道理和修持的理念,還有無盡的欣喜。
曾經(jīng)兇獸,佛前金蟬,不知不覺,已進入了這人間氣運之中。
那一株御清之種泛起漣漪,伸展身軀和枝葉,似乎承載這佛法的重量,不曾被這重量壓倒,而是要繼續(xù)蔓延舒展開來。
人們期待著看著九座石碑之中的一座浮現(xiàn)出來的文字確定下來。
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是忽而頓住了。
舒展著的枝葉停滯。
守藏室飛檐翹起,飛檐之下的青銅鈴鐺先前本來已經(jīng)不斷鳴響著,歡呼著,雀躍著,此刻卻是重新安靜下來,那僧人講述完了自己的經(jīng)歷和領(lǐng)悟,卻又道:
“貧僧也已經(jīng)確確實實,以身行證明,佛法之玄妙,不在于諸多的教派規(guī)矩和戒律之中,不在于對于諸佛的誦唱之中,而在于這玄妙之理本身,這樣的理脫離了諸佛,也同樣具備有普度眾生之偉力!
“但是——”
他的話音一頓,道:“貧僧也實是好奇,也想要知道,佛法是否廣大屋里那個,神通無邊,不只是可以渡化尋常百姓,哪怕是已經(jīng)身墜無間,諸惡之種的人,也可以被佛法解脫!
道人看到了這個神色堅定的僧人眼底,浮現(xiàn)出了一絲絲得意洋洋和恣意。
知道佛前金蟬行走人間,傳授諸法,普度蒼生,其實所作所為不在于普渡蒼生本身,而是在于嘗試自己的佛法是對還是錯,因為現(xiàn)在證明了他的佛法確確實實可以不必受到一十七脈佛法的約束,因而得意且輕狂。
道人第一次開口道:“你想要繼續(xù)做什么呢?”
這僧人道:“自然是繼續(xù)踐行佛法!”
他伸出手掌,五指并攏住了,以此掌心,對著蒼天,另一只手則是豎立在身前,道:“先前所渡化的,只是尋常良善百姓之苦;而渡化百姓之時,貧僧身上,尚且還有無上修為在,根本不曾真正的體悟佛之奧義!
“而今,唯將此身修為逼迫而出;而前去尋諸惡之人,去渡化諸苦!
“刀劍之危,已見之也!
“而今是時候見證人心之險惡,且看看,以我佛法之奧妙無窮,可否渡化這諸惡,以證明佛法之無量!”
黑袍道人聽聞這話語,見到這僧人眉心隱隱驕狂,于是道:“以道友之境界,不必如此!
“不如此,如何證明佛法無量?”
“道友此行,是去試探人心人性最為隱幽黑暗之處,或許會遭遇反噬!
于是僧人乃自放聲大笑,雙手合十,雙目之中,神光堅定,絲毫沒有半點的遲疑,道:“若是如此可以讓貧僧見到佛法的極限,那么這些所謂的反噬,不也是踐行佛法之時必要的經(jīng)歷嗎?”
佛前金蟬將自己的修為逼出來,化作了一顆圓潤無暇的舍利子。
暫且留在了齊無惑這里。
臨行之前,僧人詢問道人道:“道友覺得,貧僧會懊悔嗎?”
“還是說,我仍舊會以此心此行,踐行佛法之無量呢?”
道人只是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道友既然有這樣的佛心,去人間踐行一番,卻也不是什么錯誤的事情!彼痤^看了看人道氣運,道:“現(xiàn)在就像是大日剛剛升起,距離鼎盛還有很長的時間,貧道會在這里等你回頭!
佛前金蟬,佛心堅定,卻終究還有太古兇獸之野性,道:
“貧僧是不會后悔,不會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