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走過,見過,思考過之后得到的,那才是我自己的道路和領(lǐng)悟,若不行道,如何得道,又如何悟道呢?”
“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年,弟子一定還會回來的。”
“到時候再將我的所知都稟報給您!
少年道人明心俯下身揉了揉小藥靈的頭。
又深深一禮,然后轉(zhuǎn)過身來,一步一步,堅定不已地走出了這神武都城,要去見見這天下一統(tǒng),無數(shù)理念碰撞的大時代,而那失去記憶的青年皺了皺眉,最終還是選擇和明心一起出發(fā)。
在來自于北地的蒼鷹掠過城池最高處的大旗的時候。
未來的道門祖師走出了這城池,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看那最高的摘星樓,卻終究隔得太過于遙遠(yuǎn),看不到故人的身影,他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前方道路,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要走!
“【尹】啊,我們走吧!
“哼!
失去記憶的男子冷笑不答,卻也半步不離。
他們走出城去,而來自于整個人間界的百姓們,卻又涌入這大城之中。
一來一去,此岸彼岸。
摘星樓中,已是身穿著人皇服飾的青年一手扶著劍,垂眸看著這浩瀚的人世,他伸出手,讓那蒼鷹垂落在手臂上,然后拿下來了玉簡,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桌案之前。
玉簡,卷軸,拼在一起。
謚號——
【幽厲】。
古往今來,再不會有比起這個謚號更為狠厲的了。
李威鳳回憶起那位叔父死之前的話語,握著劍,道:“我,絕不會如你一般!彼暰掃過桌子,看到那一角的機(jī)關(guān)鳥,以及那道人送來的東西,那是那一夜他手中的酒壺,酒壺被清洗干凈了,里面只有澄澈干凈的清水。
李威鳳垂眸,似乎什么都知道,他握著劍,走過桌子上的這兩件東西。
一步一步自這摘星樓上,走了下去。
將軍在戰(zhàn)馬奔掠雪原,少年道人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而背對著他的方向,君王開始了自己的人生,風(fēng)掠過摘星樓,拂過人間這紅塵和忙碌的人們,新出的燒餅冒著熱氣,路邊的炊煙熱氣騰騰,學(xué)堂的學(xué)子還要念念誦道經(jīng)。
似乎從不曾改變,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抉擇,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道路。
如此縱橫交錯,你我皆在其中,便是浩蕩紅塵,磅礴大勢。
伏羲垂眸,眼底難得溫和,卻在此刻,忽而察覺到不對。
不對!
大不對!
那個道人在送別更小的道士上路之后,竟然沒有回來?!
青衫男子雖然沒有推占卜算,然而其本能卻已感覺到了巨大的不對勁,抬起頭來,忽而見到這浩蕩紅塵之中,一股無與倫比的清氣沖天而起,似乎足以覆蓋整個人間,伏羲面色驟變,一剎那之間掠過距離,掠過紅塵,出現(xiàn)在這清氣沖天之處。
見到九碑之前,那道人獨自站立,而他身上的【御】之氣息卻是散開。
亦或者說,未曾散開,而是落在手中,被道人排斥出來,化作一枚種子般的姿態(tài),在這紅塵之中,特別耀眼,伏羲駐足,看著那道人背影,手中托舉著這種子。
周圍紅塵來去,熙熙攘攘,卻在此刻仿佛化作了單純的背景。
不曾干擾他們兩人。
道人的嗓音平和:“于羲皇眼中,至上則是舍棄萬物,唯吾修行,不被外物所拘泥,是唯超脫之道,是清。”
“下乘則是遵循御之氣息,潛藏修行,庇護(hù)人間,最終修持至極,是所謂御!
“那么,我若是將此御之氣息化作一枚種子,落于人間,生長于紅塵之中,使此御之氣息分化入蒼生人間,又如何呢?”
齊無惑手掌微動,那御的種子落在人間。
剎那之間和人世相合。
“這御的氣息來自于人間蒼生的儀軌,而今回歸于人間蒼生,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我,自然也有我自己要走的道路,不必借助旁人的助益!
道人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羲皇,輕聲道:
“天地有大變,人間無古今。”
“貧道齊無惑,以此御氣為子,落于紅塵,贈此人間一甲子春秋鼎盛!
“道友,如何?”
羲皇緘默不能言。
第201章 齊無惑,汝欲一步登天否?!
以御境的感悟之氣化作了一枚種子,直接種在人間界。
這樣的行為,哪怕是伏羲都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和氣魄,撲面而來,近乎于砸在臉上——
你說人間護(hù)不住。
如今,便讓御清之炁入紅塵。
御清之下,皆為螻蟻,那么就將御清的一縷氣機(jī),種入人間。
而我自己,我自有我自己的道路要走。
這樣的舍棄,心境的圓融和堅定,自有一股說不出的狂氣撲面而來,這并非是狂傲的狂,而是縱然再如何重要的至寶,若是需要的話,說贈便贈,說舍便舍,是極堅定之狂,亦是極豁達(dá)之狂。
是開皇末劫之狂,亦玉宸道君之狂。
吾自行吾道!
此身一切圓滿,反求諸己。
且問天地諸道友,如此,是清,是御?
伏羲斂眸看著眼前的道人,感覺到后者的道心在做完這一步之后越發(fā)堅定,沒有說出什么勸阻的話語,只是垂眸看著前方九座巨大石碑,以及石碑之下的一線轉(zhuǎn)機(jī),道:
“你就算是種下了這一枚種子,卻也未必能夠讓祂發(fā)芽,開花!
“而且,御的這一縷氣機(jī),若是在你自己的體內(nèi),感悟足夠長的時間,那是莫大的機(jī)緣,會讓你的根基無比厚,可是你這樣做的話,誰知道這一枚種子會不會發(fā)芽,還是說,會在這了無希望的人間紅塵之土之中消散!
“那就賭一賭吧,看是我錯還是你錯了!
齊無惑伸出手指了指這一枚種子,語氣沉靜溫和,道:“我相信,它必然可以生長出來,在這人間,生長于人心,灌溉以紅塵!
伏羲只淡笑,嗤笑。
卻并不同意這個賭約。
……
時間流逝如白駒過隙,眨眼而已,威武王的兵鋒不斷地前行,而人世間諸事,愛恨情仇,家國恩怨,輪番上演,當(dāng)今人皇執(zhí)政,已過十年有余,二十余歲當(dāng)政,以勤政仁政著稱。
也或許,正是因這位人皇的存在,才讓百姓相信了天下一統(tǒng),人間重新合一的大愿,而不會因為威武王那所向無敵的兵鋒而驚懼無邊,徹夜難眠,而今京城之中,人間原本分裂的各國百姓皆在此地生活著。
可以穿著南國織布的衣衫,聽到曾經(jīng)北地最蒼遠(yuǎn)的歌謠,有大漠兒女起舞,塵世的琵琶聲奏響紅塵,不同的口音吟誦著神武國的詩篇,諸多的美食和文化交融,卻終于回歸了人族的汪洋當(dāng)中。
伴隨著這個進(jìn)程,則是有許許多多的人們在京城安家駐足了。
西門大沖是西國的一名少年人,在家國歸于中原之后,帶著好奇和忐忑來到了中原的城池之中,最終在御道一側(cè)比較偏遠(yuǎn)處安了家,距離那傳說之中的九碑極近。
他時常聽說十多年前的道門傳說。
說有一個了不得的道人立下了這九座巨大的石碑,將道門最頂尖的法門留在石碑之上,所有人都可以修行參悟,之后天下各大道門的高人曾經(jīng)前來,想要一同悟道,然后駁斥這一片功法,最終卻皆是失敗而回。
甚至于有的大笑大哭,將自己耗盡一生寫下的道經(jīng)修行法門盡數(shù)都撕碎了散落下來,如同落雪,自也有人想要在這石碑之上留下自己的痕跡,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失敗了,但是在這十余年時間里面,也終于還是有天資縱橫者。
在這石碑之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文字。
有的只有一兩句話,有的卻有半篇。
皆引以為傲,人皇下令重賞之,一字千金!
一時之間,天下偌大,人人蜂擁,皆為重賞利益,欲要參悟悟透這石碑之上的神韻和文字,然后再將自己的領(lǐng)悟留在這九碑之上,若可以留下只言片語,則是上可以名動天下,傳于后世;再不濟(jì)也是可以拿了千金買醉,活個逍遙自在。
但是集天下之大才,能有所成就的卻也不多。
西門大沖抬起頭,看到了天上如同蛛網(wǎng)般裂痕也似的云霞越來越多,好像是比起去年多一些了,可是他自小就看到這云霞,早已是習(xí)以為常,故而不是很理解長輩們提起來這云氣異相時候的擔(dān)憂。
今日私塾無課,匆匆吃過了些飯菜,便是打算前去九碑前觀看。
雖然說上面的一切文字都已傳遍天下。
甚至于有人認(rèn)為那些文字本身的軌跡都帶著道韻,故而就連摘抄文字都不夠了,眼下流傳于這人世間的版本,基本上都是這九座石碑的拓印本,這拓印之事,本來是不允許的,后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多出了許多的版本。
他今日這樣著急地趕赴去那石碑之前,是因為今日應(yīng)該是那位夫子講道的時候,去的遲了,或許連位置都沒有了。
伴隨著修道道經(jīng)的普及。
足足十余年的時間里面。
老至于七十歲,年幼的有五六歲,都可以念誦幾句道經(jīng)之中的文字,雖然說未必有多真的明悟其中的艱深道理,但是至少是可以稱得上一句郎朗上口,按照那位夫子所說的話,便是讀書卻如同拉弓射箭。
看不到方向,卻還是盡全力拉開了弓,射出了箭矢。
箭矢筆直地朝著前面射出去。
這就像是念誦和記憶那些,其實還不能夠理解的內(nèi)容。
等到有朝一日,忽而見到某一座山,某一條河,某一件事,往日所誦讀的事情忽然就有了新的領(lǐng)悟,這便算得上是箭矢中靶了。
十年便是一代,而今的人們大多體內(nèi)都有了一縷炁。
或強(qiáng)或弱,但是都算是可堪一用,人們漸漸的已經(jīng)習(xí)慣了修行之氣在體內(nèi)的作用了,往日之人,唯獨少數(shù)修行者或者說修武杰出者,才可以容納氣機(jī)于體內(nèi)的事情,幾乎像是在聽夢話一樣。
西門大沖腳步輕快,以一頗快的速度跑了十?dāng)?shù)里,體內(nèi)一股氣流轉(zhuǎn)不定,大幅度消減了身體的疲勞,又有內(nèi)換氣,讓他可以輕松地做到這些,絲毫不覺得疲累,沿途見到有些鋪子招學(xué)徒,需得要氣機(jī)數(shù)重。
如此才可以顛得起那沉重百斤的大鐵鍋。
才可以以內(nèi)炁催動烈火烹油,讓做出來的飯菜越發(fā)可口。
據(jù)說在最前面幾年,當(dāng)氣逐漸普及的時候,最迅速做出改變的就是兩個地方——
一個是食肆,一個是勾欄。
食,色,性也。
西門大沖一口氣奔到了九座石碑處,見到了那位夫子——一身黑色的袍服,氣質(zhì)溫潤,看上去約莫二十六七歲了,但是卻曾聽他說起來,而今已經(jīng)三十歲了,卻是保養(yǎng)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