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不是也是在最后逃離了佛的教導,任由這諸多事情發(fā)生嗎?
自己當真可以棄佛法而修道嗎?
是否當真可以放下?
是否當真毫無遺憾?
若是修不成該如何?
若是修錯了該如何?
是,諸佛不可信任,諸佛之行為不可遵循,但是是否就一定要放棄這一萬多年苦修的經(jīng)驗和過去,踏入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陌生領域和道路上?
這一萬七千年的執(zhí)著,以及更為漫長歲月當中,對于佛離開時候那個問題的遺憾在燃燈的心中浮現(xiàn)出來,這些畫面和記憶,仍舊是如此地清晰,如果說人的一生是由記憶塑造和組成的,那么這一萬七千年的修佛,就是燃燈自身。
這些記憶之中的畫面讓燃燈心中懷念而不舍。
卻又和爛陀寺當中發(fā)生的諸多慘狀諸事對比,讓燃燈的心中出現(xiàn)了極為強烈的掙扎,這種如同要和過往斷絕的抉擇,必然極難真正下決斷,一路行來,燃燈面色安靜,不發(fā)一言,心中實已經(jīng)歷極大掙扎。
時而偏向于修道,時而偏向于尋找一處安靜之地,尋找自己的佛法。
我與我。
不知幾千幾萬次爭鋒。
最終那道人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院落前面,這個院子里面人來人往,頗為熱鬧,里面?zhèn)鱽砹吮K聲音和大笑著的聲音,以及絲絲縷縷純粹無邊的佛力,陷入掙扎的燃燈瞪大眼睛,心田干涸,卻又似乎有風雨落下,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這院子。
道人輕聲道:“我曾經(jīng)和這里的主人約定過,在他們孩子百日宴抓周的時候,我來一次,今日倒是恰好!
“恰好百日宴,恰好我也遇到伱們,恰好你在今日醒來。”
“這是因果,還是緣法?”
人間百日生辰宴,門外道人輕敲門。
那主人家出來時候,見到了是先前給他們尋找回來孩子的道人,不由地無邊欣喜,連連拱手道:“哈哈哈,是道長您來了!”
齊無惑道:“貧道不請自來,倒是叨擾!
“哈哈哈,你說什么呢?我們早早就給您留下了一個位置,剛剛還想著您是不是嫌棄我們家貧不來了!快快請進,請進!”那青年熱情無比把他們三個都邀請進來了,齊無惑和觀世音站在了大樹一側。
而先前根基破敗的燃燈卻似乎是自體內又誕生了一股力量,他腳步逐漸有力,不知不覺地掙脫開了攙扶著他的齊無惑,走過人間,走過紅塵,走過了這院子里面的老樹和一個個客人,伸出顫抖的手掌,輕輕按在了門上,然后緩緩推開。
門外紅塵,門內也繁華,一個小小孩子坐在桌子上。
周圍的人們都開心地笑著,而那孩子卻是滿目懵懂,和周圍繁華格格不入。
身前放著畫卷,放著書本,放著各類抓周的東西,代表著人們的期許。
“哈哈,我看他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種地的命啊,一定會抓住筆的!”
“對啊,拿書也不錯,讀書科舉,出人頭地!”
親人們交談著,殷切地看著那個孩子,他們將自己的期許,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而在這個時候,那門忽然就打開來了,他們的交談時一下安靜下來,齊齊看向背著光的僧人,那僧人怔怔失神,看著放棄一切記憶,放棄了諸多的修行,只剩下了執(zhí)著之心轉世的佛陀,先前的諸多迷惑,諸多擔憂齊齊破碎了。
他想起來佛祖的詢問。
【修行的終點在哪里?】
在不停步,在無常。
在不被過去約束。
堂堂藥師琉璃光如來也可放棄過去種種,自己又為何不可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燃燈嘴唇顫抖,朝著那孩子伸出手來,踉踉蹌蹌往前走來,那懵懂的孩子伸出手,白生生的小手按在了燃燈的手背上,手掌曲線柔和,如同拈花,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絲絲清凈的微笑,似乎是在說,你來了啊。
是時,當日藥師琉璃光如來寂滅時,燃燈觀之。
藥師琉璃光如來輪轉時,燃燈亦見之。
此即是生死,此即輪轉。
汝見我死,汝見我生,見我輪轉,證我清凈自在,琉璃體魄。
老僧心中的一切執(zhí)著一切痛苦一切掙扎,盡數(shù)傾瀉而出,人們見到這一幕好奇,老僧看著那孩子,孩子眼底那種慈悲而柔和的神光似乎也消散不見了,歸隱于凡,似乎他等待在這里,就是等待最后見這行道者最后一面。
有人下意識詢問道:“這,這位大師……”
“您還好嗎?”
“貧僧很好!
“不……貧道,很好。”
周圍數(shù)人瞠目結舌,看著這分明是個老僧如此自稱,不知道為何,聽聞【貧道】這兩個字的時候,眾人隱隱有種頭皮發(fā)麻的感覺,那老者最后看了一眼藥師琉璃光如來的轉世身,忽而轉身,袖袍一掃,脊背挺起來。
他往外邁出了一步,臉上的皺紋逐漸散開,化作了中年人的模樣,而后邁出第二步,身上僧袍化作了淺灰色的道袍,第三步的時候,頭頂長出黑發(fā),披落在了背后,三步出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俄爾低吟: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請?zhí)闲⒄嫒,引貧道入道!?br />
觀世音嘆息不言。
太上玄微看著眼前的中年道人,一時間不知為何,隱隱有一種玄妙之感,不知道是燃燈執(zhí)迷,因而化作了這個道人;還是說,那佛前古燈,一萬七千年在人間踱步而行佛法的執(zhí)著,只是眼前這個道人一場大夢,而今不過只是大夢醒來罷了。
齊無惑稽首回了一禮,道:
“不必如此,道友又不是拜我為師,大道無窮,皆是行道之人!
“干脆,仍舊喚作燃燈如何?”
那中年道人緘默,垂眸自語道:
“燃燈,道人?”
若國府有難,兵戈斗亂,天下不安。
但于國福德之方,宮苑之內,鎮(zhèn)立北斗七元壇場。
【燃燈】行道,申奏章表。鎮(zhèn)壓其國。
————————《道藏·正一部·【北帝】說豁落七元經(jīng)》
……
燃燈其人,根基不凡,乃是佛前古燈,遍行佛法,其本身對于佛門來說,具備有無與倫比的意義。
哪怕是爛陀寺眾,也不敢殺他,不敢放他。
就是擔心他的變化在佛國映照出諸多變化,引來各種麻煩。
只是這等變化,終于還是出現(xiàn)了,就在老僧三步踏出迷惘,化作了中年道人的時候,在清凈佛國之祖地,異變陡生!
第136章 佛燈寂滅,靈山為傀,當斷汝道途!
西天佛國祖脈最深處。
佛光沖天,流轉變化,有終年長青之樹,四時不謝之花,處處有僧人誦經(jīng),時時聽佛陀講法,此地乃諸佛之起源,每一道法脈都有僧眾在此進修佛法,而整個佛國祖地,則是以那一株菩提樹為核心,而在菩提樹一側青石上,有一古樸佛燈。
此燈近乎于不滅,自長久以來,以幽幽佛光陪伴菩提樹。
諸僧來去,皆是習慣性地朝著菩提樹參拜,而后并不會太過于在意這一盞佛燈,但是縱不甚在意,視線也會自這佛燈之上掃過,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在確認佛燈仍舊點燃而后才會在這一盞燈的照耀下講述佛法。
據(jù)傳說,此燈將一直燃燒,直至佛祖歸來,重新將這一盞燈拿起在手中。
只是今日,一羅漢來此拜見菩提樹,剛要起身,前往一位佛陀道場前去聽佛講法,視線瞥過,卻是身軀驟然凝滯,見那一盞已經(jīng)燃燒了無數(shù)歲月的佛燈當中,燈焰越來越黯淡,最終緩緩熄滅。
羅漢的神色凝固。
如入噩夢一般看著這一幕的發(fā)生。
面色驚恐,旋即猛然邁步,升騰起金色佛光沖向了諸佛講法之地。
這一日,一十七脈佛國皆佛光沖天,佛鐘沉沉之聲不絕。
自最初時代一直燃燒到現(xiàn)在,象征著佛法正統(tǒng),綿延不絕的佛燈,今日熄滅。
菩提樹葉垂三分之一,落于大地之上。
枯榮寂滅。
……
“燃燈……恐怕是寂滅了!
“那可是佛祖講法時候用來照耀左右的燈啊,其地位和意義,對于我等佛門來說,絲毫不遜于太上道祖八景宮燈對于道門,一直以來,各大佛脈皆說,佛燈將會為佛祖指引歸來之路,現(xiàn)在正是我佛法脈光大的機會!
“佛燈熄滅,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古僧圓寂那么簡單了。”
“佛燈之上蘊含的預言,足以一瞬間摧毀各大佛脈弟子之心,讓佛心之中出現(xiàn)一道道裂痕!
“若是暴露出去的話,我佛法如何廣大?”
“又如何去和道門爭鋒,爭奪這一人間氣運?!”
“我等已將佛燈之事封鎖,又以夢幻泡影之術,重塑了一尊佛燈!
諸佛在這西天佛國最光明清凈之地談論此事的解決方法,他們以神通妙法,將燃燈寂滅之事遮住了,這件事情勉勉強強算是暫時過去了,但是事情分明解決,但是諸佛卻也不曾離開,可雖不曾離開,卻也未曾開口談論另一件事。
彼此對視,反倒是緘默下來。
唯南無輪遍照吉祥如來緩聲道:“諸位同修,燃燈寂滅,恐怕也和爛陀寺之事有關,先前諸位尚且還可以不去在意此事,而今人間九州,氣運逐漸歸一,而人間邊關,為真武蕩魔大帝封鎖,我等難以入內!
“而今燃燈也寂滅了!
“此為大不詳!
“之后我等該如何,難道眼睜睜看著道門在人間逐漸勢大?眼睜睜看著這下一個量劫歸屬于道門?而我佛再度黯淡蟄伏一整個劫紀嗎?”
“諸位也該做個抉擇了!
其余諸佛皆沉默下來,之前前去人間,卻又連邊關也沒有踏入就回來,已經(jīng)是一種恥辱,佛門借助人間氣運鼎盛而崛起的計劃在徹底起飛之前就已受挫,現(xiàn)在燃燈之死無疑是在此事上又壓了一下狠的,讓他們有一種退無可退之感。
“氣運爭鋒,本就是步步為營,需得要一步一步往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