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道人先前不過只是乘勢而來,一句退,便要吾退?!
是何道理?!
他雙手合十,此身注視著那京城的道人,欲要開口,后者右手微張,拂塵化流光而來,只是一掃,搭在臂彎,旋即輕描淡寫踱步朝著外面走來,只走出了一步,忽而空中如有悶雷震震,轟鳴四方,一股冥冥之中的因果和氣機變化砸落在這佛心中。
他忽而有一種極恐怖之感,他心通,漏盡通諸神通流轉(zhuǎn),眼前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個畫面,性靈有本能的提醒和警告——
這個道人,走出京城。
便是等同于,走出人族量劫?!
此人之功體,到底是什么?!
為何竟然給他這等,近乎于不凝滯于外物之感,這人間量劫入世,本來相當(dāng)于一座泥潭,人踩踏其中,就如陷入沼澤,身子只會不斷地往下面陷進(jìn)去,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直至最后再無半點喘息之機。
但是這個道人,卻似乎只要愿意,隨時就可以走出來。
在這南無善樂自在音光明如來的眼中,這個道人身負(fù)大氣運和大劫數(shù),若是走出來的話,人間和人族的氣運似乎會直接下墜一個層次,未來的某種可能性至少推遲千年,但是也因此,這道人出城之勢也將如雷霆炸響,再不可擋!
只稍微推斷,那便是猶如先前其騎青牛下山般的恢弘大勢。
至少自己難以擋住。
怔怔許久,南無善樂自在音光明如來雙手合十,在諸菩薩不可置信的眼中緩緩道:
“……好!
我退。
菩薩失神:“佛?!”
南無善樂自在音光明如來逼出了心口之劍。
那柄尋常的劍器落下,劍尖鋒銳之處沾染了淡淡金色鮮血,緩緩后退,如流光變化,退出了人間界神武朝的邊界,就在邊關(guān)之地,塞外風(fēng)沙當(dāng)中佇立,那道人看著這佛的方向,繼續(xù)朝著外面邁出第二步,氣機交錯轟鳴如雷霆。
開口,聲音似乎綿延萬里,直到邊關(guān)塞外,且道:
“佛陀——”
聲音滾滾來去,身為真君,已自有無邊神通妙法。
這聲音自天而落下來,讓邊關(guān)將士皆茫然,讓風(fēng)吹大漠,草木倒伏。
“再退十萬八千里。”
“?!!”
“太上玄微,你。。!”
南無善樂自在音光明如來心中憤怒翻騰。
道人不答,只是踏出第三步。
磅礴大勢壓下。
南無善樂自在音光明如來毫不猶豫轉(zhuǎn)身。
暴退而去。
而在【爛陀寺】前,見佛來,佛去,毫不猶豫的諸僧人菩薩,心中信仰似乎坍塌了,穿血色道袍的道人微微抬眸,看著前面這些殘留下的僧人,看著這些寺廟,以及這釘在了人間氣運當(dāng)中的一個大釘子。
在這個時候,仍舊還有些許的僧人,只是狂信佛法,而無自我辨認(rèn)的能力。
此刻不斷地?fù)焓爸黝惖浼,書卷,口中念誦著佛經(jīng),呢喃語氣都有些癲狂,道:
“這個我佛的法,我等能死,但是法脈不能夠斷!”
“不能!不能!”
齊無惑伸出手抓住一卷佛經(jīng),里面講述的是佛法和某種神通的修持之法,除去了撿拾這些經(jīng)文的僧眾,還有想要保護好佛像的僧眾——血海吞噬遵循因果,這些僧眾未死,則是血海辨認(rèn),這些不過只是那些因狂信而被裹挾的愚夫罷了。
其余諸金剛羅漢,菩薩皆已化作血海的一部分。
齊無惑曾經(jīng)和藥師佛論法,故而知道佛門的奧義,此刻見這般狂熱,殺氣都散開,只余下了一種旁觀者的悲涼。
“可憐,可悲,可恨,可嘆!
他松開手,任由那典籍落在了血海之中,而后踏前半步,無量血海翻卷,化作烈火,吞噬了整座【爛陀寺】,吞噬了那佛經(jīng),神通密卷,以及那一尊尊或者慈悲或者溫和的佛像,那老邁菩薩和最后的僧眾瘋狂地想要搶救這些。
那老菩薩憤怒,施展最后神通,佛光澄澈化作大手印,朝著那血色道袍的道人身上壓下,卻在轉(zhuǎn)瞬碎裂,道人平淡道:“佛門手。俊
他振袖,將那一道佛光卸去了。
而后隨意起了個法決手印。
菩薩呵斥:“汝等邪魔,怎么會我等無邊佛法?!”聲音未曾落下,那道人掌中竟也有佛光散開,菩薩臉上神色凝固,道人平淡道:“佛法,我也會!
“你,你怎么可能……”
道人看著前面這在血色烈焰之中被焚燒的經(jīng)典和佛像,扶著劍,踱步前行,淡淡道:
“若以色見我,若以音聲求我!
“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毀佛像是見佛相。”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滅神通是見佛法!
道人毀滅了佛像,焚燒了神通,但是卻又似乎符合佛之教義,那菩薩怔怔失神,看著道人扶劍踏在血海之上,血海波濤澄澈,烈焰沖天,焚燒寺廟,于殺戮之中,隱隱然卻竟也有佛法之玄奧,卻也因為血海之根基,又極邪異,那菩薩身軀微頓,眸子失神。
見血海如佛光澄澈,如有所悟,如有所得,下意識雙手合十,呢喃道:
“……彼汞丹者,炫耀可觀,能盲人目,非助道者。而彼金若銀者,雖曰重寶,外塵為體,初不自內(nèi)。以是思惟,身外諸物,若勝若劣,若非勝非劣,若一若多,若非一非多,皆不足以稱此殊利。”
“維我一身,內(nèi)而心膂肺肝,外而毛發(fā)膚爪,資血以生,資血以成,資血以長,資血以至壯、老暨死。”
“是則諸血,眾生甚愛,眾生甚愛!”
這菩薩似乎早已偏執(zhí),此刻竟是念誦出一片極邪異之佛法,似乎皈依于眼前踏血海而來的道人,其余諸僧在這菩薩帶領(lǐng)之下也開始念誦這一片邪異佛法。
血海滔天,火焚蒼生。
無邊邪異。
無邊清凈。
若是愿意,立刻就可將這些僧人菩薩,并這一座有大儀軌準(zhǔn)備的爛陀寺,收入血海一脈麾下,重建血海勢力。
道人掌中之劍掃過,于是諸惡僧諸菩薩皆死盡。
邪異的誦經(jīng)聲音戛然而止。
無論是狂熱不知善惡,還是知惡而為惡,做了事情,便要付出代價。
佛光之下有血色,而這血海之下,確確實實是澄澈琉璃道心。
承載了極為漫長歲月之中野心和目標(biāo)的寺廟在烈焰之中緩緩坍塌,道人欲要帶著那些無辜百姓離開,但是就在這寺廟盡湮滅的時候,齊無惑忽而察覺到了一股熟悉而微弱的氣息,他神色微怔,旋即迅速沖入了寺廟之中。
寺廟之中,在坍塌破碎的佛像背后,竟然還有一空洞,空洞之中,有一僧人。
雙手合十閉目參禪,面目悲苦而熟悉,渾身被一道道鎖鏈捆縛,上面纏繞著金色流光。
毫無疑問是被諸佛菩薩禁錮的。
齊無惑神色隱隱變化,心中道出了這被囚禁僧人的名字:
“燃燈?!!”
第129章 上清洞玄道君七殺碑!
齊無惑眼前的僧人神色慈悲,雙目緊閉,氣機微渺無比,若存若亡,整個人的性靈之光更是微弱到了一個令人極驚心動魄的層次,毫無疑問已經(jīng)是被囚禁在此地許久,竟然被以一道道澄澈的金色佛門氣機所籠罩捆縛。
燃燈被困在了整個胎藏界曼陀羅大封印的核心之中。
可以說,若非是齊無惑在這爛陀寺之中見諸背棄正法,慘無人道之事,動無邊殺伐之心,引動無量血海,將這爛陀寺盡數(shù)淹沒,連這一尊尊極威嚴(yán)古老的佛像都誒摧毀的話,他都難以察覺到燃燈的氣機。
“燃燈道友,燃燈道友?”
齊無惑呼喚幾聲,那僧人只雙目緊閉,氣機幽深微妙,若存若無。
少年道人把握因果,推測出了燃燈之前的遭遇。
“燃燈之前千年都在人間行走,恐怕是窺見了某些事情,然后一路追查至此!
“卻沒有想到這里的諸菩薩僧人已經(jīng)癲狂入魔到了這種程度,欲要離開已經(jīng)來不及,就被他們直接困在了這里,以胎藏界曼陀羅封印的核心鎮(zhèn)壓了燃燈的氣息,然后以這一整座【爛陀寺】的封印鎮(zhèn)在了燃燈身上,欲要將這僧人一口氣鎮(zhèn)壓煉殺!
齊無惑心神一動,伴隨著幾聲劍鳴,劍光流轉(zhuǎn),錚然作響。
這一道道散發(fā)佛光,乃是純粹佛法之力,愿力,以及因果三種特性極強,也極為難纏的力量匯聚而成,刀砍不爛,劍斬不斷,唯金剛佛法之力,可斷三千煩惱,無數(shù)因果,可破此法。
但是這里只幾道血色劍光掠過,一道道鎖鏈當(dāng)即破碎。
諸佛光匯聚如流水,還要重新編織成那一道道鎖鏈封印,捆縛住僧人,穿血色道袍的道人冷哼一聲,視線掃過,無盡澄澈佛光似乎見到了天敵一般,剎那凝滯,不復(fù)如先前一般流轉(zhuǎn)自如,道人視線掃過。
諸多佛光,盡數(shù)消散。
如佛一般退去。
燃燈的身軀朝著一側(cè)癱倒下來,齊無惑喚來一陣流風(fēng)將這僧人托舉起來,感受到曾經(jīng)那強大而有活力的身軀如油盡燈枯一般,心中復(fù)雜,心神一動也已離開此地,龐大的神念一轉(zhuǎn),血海波濤流動,將那數(shù)百人盡數(shù)挪移出來。
“這,這是……”
“我們,我們出來了嗎?”
眾人呢喃,那些年長的人看著外面的天空和大地,一時間茫然,旋即在囚禁之時被壓抑著的情緒逐漸爆發(fā)出來,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有的人踉踉蹌蹌往前走去,跪在地上,朝著東方跪拜,忽而大哭:“爹,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卻是為了重病的父母來祈福,卻被囚禁于此,如此長的時間,本來就油盡燈枯的長輩恐怕早已死去,當(dāng)即哭得近乎于昏厥,道人以風(fēng)環(huán)繞抱著重傷虛弱的燃燈,看著這些經(jīng)歷了諸多離別的人們,按照他的性格,此刻一定會安慰這些人。
但是此刻在此的,不該是太上玄微,而是上清洞玄道人。
后者雙手扶劍,神色冷淡,淡淡道:“退后。”
一股冷銳之氣逸散。
眾人只覺得脊背生寒,先前哭泣著的,大笑,大吼著的人們一瞬凝固了下,那種激蕩以及過于濃烈的情緒當(dāng)即被“打斷”了,避免了大悲大喜帶來的傷身傷神,一時間倒是安靜了一瞬,而后想到這道人殺戮亦是極重,面色微白,都下意識后退。
一下就和那身穿血色道袍的道人拉開了一定距離。
道人并不回頭,只是語氣冷淡道:“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