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距離大年尚且還有七八日的時間,但是這涇河水府卻是熱熱鬧鬧大醉了一場,有好歌舞,也有好美酒,自是歡暢不已,而后白衣龍子想到了這一次的簍子,令屬下去取來了各類珍寶珍奇,卻是前去了負(fù)責(zé)水神的蓬萊司,將這些寶物都饋贈給那些掌管水府的官員。
言說他日若是不小心有罪落在諸位手中,可要從寬一些。
而后又帶了極大極多的美酒,珍珠,寶玉,前去拜訪了蓬萊司主司真君,微一深拱手,蓬萊司主司和北極驅(qū)邪院并不互通,只見這青年龍子前來,笑問是有何事情,卻見那龍子取出了諸多的寶物,蓬萊司主司真君神色頗有玩味,笑道:“是何事情,需要如此多的贈禮?”
“不說出來,我可不敢收!
“只希望真君行個方便!
“哦?什么方便?為何不讓你父親前來?”
白衣龍子端起酒來,笑罵道:“老頭子他已經(jīng)活了上千歲這么長的時間,現(xiàn)在又老又殘又弱,是個沒用的老東西了!”
“我比他更年輕,更有潛力!
“所以……”
白衣龍子聲音微頓,然后回答道:
“七年前開始,一直到如今。”
“涇河龍王,就是我!
“這些文書上面寫著的正是證據(jù),老東西活了上千年,也時候讓位了,我只是來此提交卷宗,希望真君更改水官名字而已!边@不是什么問題,蓬萊司真君看了看卷宗,確實是七年前開始,行云布雨,調(diào)理水脈的便是眼前的青年了。
這是符合規(guī)矩的,于是取出了蓬萊司的天書。
那青年面色蒼白的沒有了一絲絲的血色,提起筆的時候手都在抖,甚至于如果不是喝了酒,這巨大的恐懼讓他難以握筆,他左手抬起按住右手,在這水官卷宗之上做出了更改——
害怕是害怕的。
算是年少的龍,尚且還不曾經(jīng)歷過什么風(fēng)波,直面生死,自來尋死,當(dāng)然恐懼。
但是真龍有真龍的活法,真龍也有真龍的死法。
龍族大都倨傲。
無傲氣者,不過只是蟲子罷了。
做了,錯了。
我認(rèn)。
是生,是死,由不得旁人來替我頂罪。
他吐出一口氣,因卷宗符合要求,證據(jù)確鑿,又有老一代涇河龍王的水官印璽為依憑,自可更改天數(shù),落下筆來,卷宗之上的流光轉(zhuǎn)動。
【中州·涇河龍王】——
敖武烈。
第154章 不妨多夸夸
卻說岳士儒在辭別了那位少年道人之后,不敢耽擱,匆匆的上路了,一方面是擔(dān)憂誤了時間,二來則是畢竟自己身上傷勢不輕,縱然是被那位真人以極精純極醇厚的先天一炁恢復(fù)了,但是自身的元氣還是遠(yuǎn)不曾復(fù)原。
瘴氣邪氣逸散的話,來去無影無蹤的。
若是一個不小心,又撞上了這些事情,那時候自己的實力不足,恐怕是再難抵御得住,于是強(qiáng)打精神,仗著最后兩張甲馬符,一路急奔,每每踏出一步,便是有數(shù)丈之遠(yuǎn),循著地圖,等到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那巍峨且高大的中州府城,這才松了口氣。
先是松了口氣,解下了已耗盡七七八八的甲馬符咒。
取了些水喝了解渴,就著吃些干糧,又在一側(cè)的茶水?dāng)偵辖枇诵┚砻嫒,這才入了城池,以道宗弟子的身份,是不需要過關(guān)憑證,就可以行走于各處的,入城之后,自是循著師姐的吩咐前去尋一人。
卻見是一極大,頗奢華的別院。
叩門之后,自有一名身穿華服的少年走出,笑道:“哈哈,是崔姐姐的信嗎?”
“姐姐也等得很久了!
“道宗的道長一路奔波的累著了,還請快些入內(nèi)稍坐……”那少年極熱切親切地伸出手把住了道人手臂,一只手指著前面帶路,一邊笑著吩咐旁邊的人速速準(zhǔn)備熱湯以供這道長洗漱沐浴,又遣人速速前往崔家,說崔家謫仙人的信來了。
且問問那崔少卿卻來不來看看?
這少年待人接物都很和善親切,岳士儒不由地對他充滿好感,被帶著去客房暫住,沐浴洗漱之后,又有人送來了些清淡飲食,先前岳士儒為了不在眾人面前丟了道宗的面子,已在城外啃過干糧,可是這些飲食做得精巧,味道卻也是極好。
他還是忍不住吃了好些,感覺到食物在胃部散開的感覺,昨夜一夜廝殺一夜遁逃的感覺才逐漸遠(yuǎn)去,巨大的疲憊襲上,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昏昏沉沉睡著了,等到了醒來的時候,卻是已經(jīng)日漸西沉,遠(yuǎn)遠(yuǎn)望去,已是天色昏沉,不由地心中一個咯噔。
糟糕,壞事了!
他猛地起身,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勢,一陣陣齜牙咧嘴,單腳跳到了門口,好不容易才緩和下來,開門的時候,門外有清秀的侍女抿嘴笑問著道:“啊,道長醒了?不再繼續(xù)休息一下嗎?”
岳士儒面色一紅,拱手道:“在下昨日奔波,倒是讓姑娘見笑了。”
“今日來此是送信的,還請姑娘帶路!
那少女道:“那道長請隨我來!
一路徐行,終是走到了主屋,還在門外的時候就聽到了哈哈大笑的聲音,有青年的聲音道:“我就知道,我家妹妹總該有消息回來的,只是他為何不直接寫信給崔家,而是要給你這里?”
那少年笑道:“那信自也不是給我的!
“是給姐姐的。”
“啊,是道長來了,快快進(jìn)來,流霞,上茶!彼麤_著旁邊的侍女喊了一聲,那侍女自是給岳士儒也準(zhǔn)備了茶和位置,道人入內(nèi),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歉,少年秦王笑道:“道長不遠(yuǎn)數(shù)千里而來,我等已是極為感謝,一路奔波苦,休息一下也是該的!
一側(cè)的崔家崔少卿則是道:“我妹妹的信呢?”
“她去年就不曾回來,今年總該回家中了吧?”
岳士儒回答道:“您是……”
崔少卿道:“是崔元真的兄長。”
岳士儒恍然道:“原來是崔師姐的兄長……”
少年秦王好奇笑道:“不過,說起來崔家姐姐一年多前才入了山,道長為何喚她是師姐?”岳士儒解釋道:“我道宗分有各峰各派,在自己的這一脈之中,是以入門前后以排序的,但是遇到其他峰的弟子,只要不是年歲差距太大,都會以修為道行來稱呼彼此。”
“崔師姐是天生抱劍而生,一口劍氣縈繞不絕!
“又是年幼的時候,就有我道宗前輩路過崔家,傳下了養(yǎng)劍養(yǎng)氣的法門,修持十年修出了三才全,入山一年,已得了至純先天一炁,與劍相合,化作劍炁,若非同是道門弟子,我該稱呼她為前輩才是。”
一番話語,讓崔少卿嘴角微微勾起,顯然甚是自得。
而后岳士儒便道:“可是,崔師姐今年是不會回家的!
崔少卿臉上神色一滯,道:“去年說是要閉關(guān),今年也要閉關(guān)?!”
“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岳士儒拱手一禮,道:“師姐在山中查驗了當(dāng)年祖師出劍的錦州札記。”
崔家的少家主神色一滯。
這道人微微抬眸,拱手回答道:“師姐說,天下萬物不平則鳴!
“師姐觀往事,心中有不平之氣,一則天下蒼生涂炭,二則五姓七宗遇事而不出,與同流合污無異,她心有所感,心劍難寧,便不歸家,先前已修書一封告知師長,獨自按劍下山,主動入劫,去往錦州了!
“去錦州?!!”
崔少卿的面色驟變,一拍扶手,怒道:“胡鬧!”
“我抓她回來!”
道人抬眸,直視這極尊貴,身上有濃郁人道氣韻的崔少卿,不卑不亢回答道:
“崔師姐為謫仙,一口劍氣純粹無邊。”
“心念又極純粹!
“以閣下之手段,遠(yuǎn)離人世皇朝,未必能夠接的下師姐一劍!
“若是閣下欲要動用世俗之力,師姐已過考驗,眼下是道宗一十八峰之一少主,他日若可拔劍純陽,便是我道宗宗主,閣下是要掀起皇朝和道門的沖突嗎?”
崔少卿張了張口,最后張了張口,想到自己那個冷若冰霜,眉心天生一點朱砂印痕的妹妹,也只得無奈苦笑,知道眼前的岳士儒所說的不假,若是自己阻攔她的話,恐怕是會被直接持劍打得狼狽離開的。
作為崔家的少主,他是有資格去知道錦州的事情的。
只覺得此事甚大,牽連甚廣。
不可妄動,一動則自有雷霆之災(zāi)。
崔少卿嘆了口氣道:“等她再大些,就知道了,這是為了大局啊!
岳士儒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取出了信箋遞給了那少年秦王,一番爭執(zhí),已是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少年秦王還要邀請那道人暫且在這里逗留,可是道人回答說,此番下山,給師姐送信只是順勢而為的事情,還有宗門的職責(zé)在身,就不久留了。
至于落腳之處,自是已有安排。
不必費心了。
道人離開了,崔少卿亦是心中難寧,嘆了口氣,起身離開了,少年秦王將他們送出去之后,回返入內(nèi),到了托病并不出去見客的姐姐,卻難得見到姐姐的模樣詫異,于是笑問道:“崔家姐姐給姐姐你的信里面寫了些什么啊,姐姐!
李瓊玉淡淡道:“只是些尋常的事情!
“說她在道宗之中的經(jīng)歷,倒是有一首詩,寫得頗好。”
她將這一封信件第二頁遞過去。
少年秦王打開,看到上面寫著的是:“道宗祖師閉死關(guān)的時候,曾于夢中,見一老者與少年論道,少年寫詩,于是將道宗的山門對聯(lián)更換,知你喜好人世諸文,故求取師祖原文,將那少年筆跡謄抄于下。”
他驚訝萬分,好奇看下去,看到上面一行文字,下意識念誦出來: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他安靜許久,手撫信箋,喟然而嘆息道:“好氣度,好縹緲!
“先是有姐姐你說的無惑夫子,之后我又遇到了老師這樣的人世奇人!
“現(xiàn)在又有這樣的道門玄奇存在!
“我如果不出京城,怎么能知道這天下如此之大,又怎么能知道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多的英豪才俊,遠(yuǎn)遠(yuǎn)比起京城這樣的地方要多太多了!
他本能地如此感慨,而后忽而記起來,自己的姐姐素來清冷平淡,但是唯獨對于那位無惑夫子,評價甚高,自己不要說是說起那位無惑夫子的壞話了,就算是說這世界還有能夠和這位夫子所并肩的才俊,都會惹得自己的姐姐眉頭微皺,之后的課業(yè)都會重了三層。
這,今日不會又要加重課業(yè)吧?
正心中叫苦的時候,卻看到自己姐姐沒有生氣,只是平淡頷首。
李瓊玉看了看這信箋之上,謄模了那夢中少年道人筆跡而寫下的,縹緲獨立的文字,猶如白玉的手指輕拂而過,道:“天下才俊,本來就‘多’。”將這兩句詩收好入袖,李瓊玉手指捏銀釵,輕輕撥動香爐之中炭火,平平淡淡的說: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