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脈也就沒有了!
男子取出另一卷卷宗:“至于踏歌劍宗,最是自傲,素來只是師擇弟子,而非弟子投師!
“是以門中弟子甚少,沿途護送百姓,因此而兵解的劍仙超過六百人!
“道路上盡數(shù)都是折斷的劍!
“后有鐵騎一軍違抗軍令,似乎不忍,這才在封鎖之中打開了一道口子,道宗枯坐的祖師出關(guān),一劍撕開了陣法,如此百姓才能進入中州,讓錦州的百姓得以從這災(zāi)厄之中活下來!
“據(jù)說那位道宗祖師也因此壞了修行,而那一軍鐵騎,最后被以違抗軍令之命投入錦州去和妖族廝殺,最終死盡,只余下二十七人活著!
“盟主率領(lǐng)道盟成員踏入其中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
“我們沒有如同劍修的決意,也沒有如佛門的覺悟,所以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劍修兵解,看著佛門弟子死盡,我們只能和妖族做生意,用一百五十年的利潤,換了十五萬人性命,也記錄下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
“仙道貴生,然不殺無以護生;佛門慈悲,而不忿怒,何以止殺孽,何以證慈悲!
“是以如此!
“一百五十年收益,換得了十五萬人性命!
男子叉手道:“盟主說,大賺!
“十五萬人之后,自有可踏上修行者,如此可以【結(jié)善緣】!
“我輩也是人族,物傷其類,不忍見其死,是【求心安】!
“盟中多有狡詐之輩,如此可【正我骨】!
“眾人皆退后觀望,唯我獨自向西,如此可【揚我名】!
齊無惑道:“貴盟盟主……”
男子回答道:“入錦州之時探查實情,知是有【著黑衣赤龍服者引來妖國】,歸時遇伏,重創(chuàng)。于六月之后兵解,已去世了,去世之時說大賺,大賺!
“商人也有商人的買賣,修者有修者的道義,勿要忘記我等為求道者,非求利者!
“是道盟,非商盟。”
“如此可正我道!”
“令天下知我【明真道盟】四個字,絕無虛言!
“當(dāng)年的事情,便是如此……”
少年道人翻看了所有的記錄,書卷,心中推斷許久,嗓音不自覺稍有沙啞壓抑,道:
“錦州,死了多少人?”
男子道:“……道盟推斷,三百七十萬有余,五百四十萬不足!
齊無惑身子晃了晃。
終究只是少年人,這個數(shù)字如同一柄重錘,讓他稍覺得暈眩。
看著之后的紀(jì)年表。
“三年后,太子登基,頒《登基德音》”
“號大圣大慈仁德孝皇帝!
“稱人皇!
“贊圣明。”
少年手掌按著桌子,自身的元神,元氣,元精不自覺加速流轉(zhuǎn),隱隱匯聚,怒意殺意諸多情緒如同碧波之下的滾滾洪流,洶涌澎湃,卻又不顯露在外,那男子道:“此事只有道友知道,還請勿要外傳,畢竟也算是情報,還不知道道友的尊號。”
少年道人念出自己的道號,也寫了下來,說:
“這件事情,貧道知道了。”
只是中年道人卻聽不懂那個道號。
寫下了,眼睛也不不認(rèn)得。
但是確認(rèn)上面有齊無惑的氣機,也便放下心來,只是在少年起身的時候,忽而問道:
“當(dāng)年曾經(jīng)參與過錦州之戰(zhàn)的鐵騎,有一位還在中州!
“道長,要去見見他嗎?”
第116章 殺賊,殺賊!
錦州之戰(zhàn)……
齊無惑心中泛起漣漪,那中年道人帶著些溫和的笑意,這是迎來送往時習(xí)慣性的表情。
但是他看向少年道人的眼神之中悲憫而復(fù)雜,似乎也多少從齊無惑的情緒波動之中,猜測出了什么,但是卻不說,只是笑著道:“反正小道長今日給我道盟做了一個大買賣,還給我們解決了積壓如此長時日的問題!
“合該做個添頭。”
“米販子都說,無尖不商,無尖不商。”
“我們是道盟,也也算是半個商盟,合該如此。”
在他去取書箋回來的時候,齊無惑已經(jīng)收斂了心中那種激蕩的情緒,至少表面上感知是已收斂了去,只是道:“貧道想要托道盟查一件事情,不知道需要多少道盟交易點數(shù)?”
中年道人溫和道:“查何事?”
齊無惑沉默了下,道:“我有一位先生,失落在錦州,我見到他走入妖國的時候,那個裂隙里有明真道盟的旗幡,道盟既然活人無數(shù),我想要問問……可能找到我這位先生嗎?”他想要問的是,明真道盟救了那么多的人,那么這些人里面,是不是也有先生在?
中年道人點頭道:“……這不是大事,道盟會處理!
“我會為道長你告知于道盟內(nèi)部!
“我們自是有名錄的,可以為你查詢一番,至于需作價多少!
中年人將手中的卷宗遞給齊無惑,道:“不必!
“正如盟主所言!
“商人亦有道義,非修無情大道者,怎么會萬事都以錢財來論?”
“道長,他日有消息,我會以秘法傳于道盟腰牌,到時你去我道盟在九州十三地任何一處,都可以得到消息!
……
中州府城外面有一村鎮(zhèn),村子里面有一戶人家,住著個整個村子都厭惡的人。
讓人厭惡的,不只是他的模樣——
當(dāng)然,那模樣多少要沾些原因。
臉上似是被啃了一塊似的!
丑!既丑且恐怖,且不笑,一雙眼睛像是鐵一樣的模樣,人們都說,他笑起來的時候,肯定會更可怕,臉上的筋骨聳動,像是個妖怪一樣,除去了丑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他是個斷了腿的男人。
兩條腿都斷了。
走路的時候,就靠著雙手支撐著地面挪移。
他的胳膊卻極粗壯,極有力量。
所以看上去更像是個怪物。
當(dāng)然,這個只是孩子們的說法,大人們是不會以貌取人的,至少他們自稱如此,他們討厭這個男人只是因為他極酗酒,家里面什么東西都換成了酒,每日里面醒過來就撐著胳膊把自己放在一個木板上,雙臂前行拖動自己往前挪移。
換了酒。
最苦最濁最便宜的酒,從早上喝到晚上,餓了隨便做些半生不熟的飯菜,而后囫圇地吞了,不死就行,因為當(dāng)今圣人頒布《登基德音》,所以對于這些孤寡殘缺之人,是有補助的,但是無論送來了什么,不管是米面,糧油,還是說器物,都會被這男子換成了濁酒。
似乎他想要把自己淹死在酒水里似的!
“聽說,還是個有軍功的,做到過校尉呢!
倒也是有人這樣說。
可也聽聞,這男人的遠親也來尋他,那一日吵得不可開交。
那之后,就再也沒有人來尋他。
當(dāng)少年道人來到這個村子里面的時候,里長帶路時就把這些事情一股腦地說出來,手中的拐杖不斷地拄著地,大罵道:“是個爛人啊,就只是知道喝酒,脾氣還差得沒邊兒了,大家好心好意去幫他都會被他罵出來,幫著給他做飯,卻都說難吃,難吃!
“要吃什么,怎么這么挑剔!”
“這人,醉死了便是!”
“只在喝醉了的時候說自己砍過妖怪!
“哈,就那樣子?被妖怪砍過還差不多!”
走了一路,老里長就發(fā)了一路上的牢騷,最后止住了腳步,指著很遠處一個屋子,道:“諾,就是在那里了,嗐,還沒有走過來,就已經(jīng)聞到了這么一股子酒氣,這老小子,指不定是一起來就開始喝上了……”
“不,搞不好是喝了一宿,別吐了。
老里長罵罵咧咧地走過去,提起拐杖砸門:“喂!喂!”
“老怪!”
“有你的故人門生來看你了,出門!”
“聽到了沒?!開門!”
敲了好一會兒,這門才嘩啦一下被人從里面推開來,老里長很有經(jīng)驗,腳步朝著一側(cè)一拐,身子一躲,六十多歲的人了,這兩下卻還是和年輕人似的敏捷,避開了一個踉踉蹌蹌撞出來的人,以及那一身的酒氣,看到他確實是沒有雙腿,滿臉亂胡,雙目渾濁。
滿頭白發(fā),臉上盡數(shù)皺紋。
老里長嘆了口氣,道:“是他,我知道他可能和你印象里面的不大一樣,但是確確實實就是他,你不要以為認(rèn)錯了!
“這家伙才五十來歲!
“剛來村子里面的時候四十八,看上去和三十來歲的一樣。”
“雖然沒有了腿,可一看就是壯碩,眼睛里面兩道光似的,不過很快就老了!
“七年時間,樹還沒能長成,這人就老得不成樣子啦!
他也已經(jīng)有些老了,所以是有些感同身受的,拐杖戳了戳那老邁的‘怪物’,道:“快起來,別睡了,有人來看你了,還不趕緊招待下……”又湊近了在他耳邊道:“你真想要沒有人照顧,孤零零死在這里嗎?”
“還不趕快起來!”
那男子這才抬起頭,眼睛昏昏沉沉,似乎從不曾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