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最愛你自己!
爐內(nèi)的香已燃至根底,絲絲白煙順著一路向上,消散于空氣中。
她忽視掉男子有些僵硬的神情,仿若無事發(fā)生?一般,再?度出聲?,“時事境遷,現(xiàn)在,我?不是你的柔妃!
聽見這個熟悉的封號,謝允丞眸光微閃,收回了手?。
紀黎繼續(xù)道:“而我?之所以回來?,也只是想和你談一筆合作,不是敘舊!
“我?只希望,殿下還是得正常些的好!彼⑽⑿辛艘欢Y,語氣恭恭敬敬。
話里針鋒相對的意?思卻是藏也未藏,“免得惹了一身騷,害人害己!
第66章 烽火
長久的沉默無聲蔓延。
謝允丞聽她提及席澈, 表情斂了幾?分,“阿澈…”頓了兩?息,側(cè)過了臉。
“你如今對我倒是放肆了許多!彼恼Z調(diào)帶了點回憶的色彩,“以往你大?都不?會如此逾矩!
條條宮規(guī)束縛中, 曾經(jīng)的真?實自然所剩無幾?, 消磨殆盡也只是時間問題。
威嚴莊重的宮羽下, 哪一個女子不?是從明媚肆意走?向暮氣沉沉。
冷聲訓(xùn)斥她們, 尖銳諷刺她們, 可最?后,又似是而?非地懷念起她們從前天真?爛漫的模樣。
真?是病得不?輕。
紀黎的神色斂了幾?分。
半晌, 意味不?明地嘲諷道:“這?不?正是殿下曾經(jīng)所默許的嗎?”她冷了語氣, “給人特權(quán),而?后把它收回去…不?過,恕我直言,F(xiàn)在來討論這?些?舊事,會不?會有些?不?合時宜了。”
“太子一黨雖然不?是對手, 可這?么?耗下去, 殿下也很為難吧!奔o黎瞥見他的神情,開口, “我回來,只是想告訴你, 沒必要避著我…相反地, 對于共同的敵人, 我能幫殿下分憂!
謝允丞神情未變, 聽到這?話, 心?下不?由地微動, 又坐回到塌上,“愿聞其?詳!
紀黎忍不?住回想起回宮的路上的一切。
沒遇到任何阻礙, 順利地令人心?驚。
看來,比之前世,他的動作更?快了。
她垂下了眼。
“殿下雖勢大?,可仍為此事煩惱,不?是嗎?”太子即嫡又長,身份尊貴,而?謝允丞幼時并不?受寵,即便如今異軍突起,只要太子沒什么?罪大?惡極的行徑,朝臣們?nèi)耘f會偏向于他。
再者…
靈妃身后站著的那些?仕林臣子,就足夠內(nèi)訌擾人了。
謝允丞的面容埋在陰影里,手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索著那個酒杯,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xù)。
“文人更?在意這?些?名聲,也更?惜命,更?聰明!
紀黎望向他,與那道冷淡的視線直直相對,“得位不?正,是最?容易被史書詬病的!彼獣运卸嗝?在意這?一點,不?然也不?可能遲遲未有下一步的動作,“殿下現(xiàn)在陷入了這?個窟窿,那么?…捅一個更?大?的窟窿掩蓋掉便是了!
“…我助殿下除掉太子,作為交換,朝中的風向,還需要殿下分心?一二!
良久,男人才再度追問?,“你如何助我?”
紀黎:“靜待幾?天便知。”
殿內(nèi)的地龍徐徐燃燒著,襯著裊裊余香,一派靜謐之色。
他的目光一寸寸匝視著對面的人,緩慢而?細致,仿佛是在唏噓,又像是感懷。
“我同意合作,但,我也想提醒你一句!彼恼Z氣平和了些?,又恢復(fù)成那副處事不?驚的冷淡,“紀家并未走?至前世那一步”
他說起這?話時的語調(diào)太過于稀松平常,惹得紀黎頓了下,又下意識地掃了對方一眼。
“那我也提醒殿下一句,不?要在不?合適的時間,做不?合適的事情!
懸在頭上的刀劍,那便不?是刀了嗎?
她只是想報仇而?已。
見她堅持,謝允丞便不?多言了。
兩?人的相處似乎與這?段不?斷變幻的關(guān)系一般,合理又奇怪。
猜疑中帶著熟悉,放松里又藏著忌憚,像是朵詭異的花,盛開后又快速枯萎。
花朵不?屬于嚴寒的冬季,不?合時宜的關(guān)系也一并終結(jié)于此。
可花的芳香與馥郁卻是真?實存在過,做不?得假,以至層層交織,盤旋于上。
再加上…謝允丞的那些?默許與刻意的縱容。
花便結(jié)成了果。
可惜帶著毒,只能遠觀。
他最?后還是主動詢問?道:“待事成后,你的條件…是什么??”
紀黎微微拂身,“當然…也是殿下所希望的!
她攥緊了手里的玉佩,衣袖掩映下,恭恭敬敬行完了這?一禮,“皇位上,需要新的主人!
……
紀黎這?次回來雖然低調(diào),可陣勢仍舊算不?上小。
紀將軍的獨女,二次進京。
京都暗處,數(shù)雙眼睛都在默默觀察著、衡量著。
小順子一路請她出來,剛出了殿門不?遠,便碰上了前來請安的太妃。
對方似乎正在等她,拉著拽著便要帶她去宮里坐坐。
到底是在宮中,紀黎權(quán)衡兩?下,便也跟著去了。
宮門打開,卻見到了個熟悉的人。
女子一席宮裝,鮮紅的丹蔻,輕撫著烏發(fā)?,她抬眸望了眼天色,意興闌珊地低首,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籠里的灰雀兒。
鳥雀圓滾滾的身子被她戳得啾啾不?停,不?耐煩了啄上一口,她也恍若沒知覺似的。
女子長身玉立,站在明暗交迭處,似乎等了紀黎許久。
此人正是皇后陳氏。
紀黎停了兩?息,緩聲開口,“皇后娘娘金安!
那太妃早就合上了門,不?見蹤影。
偌大?的宮殿,只余她們兩?人。
皇后陳氏出身微末,因著先?帝旨意與今上的青梅情意才能堪堪坐穩(wěn)這?后位。
與太子不?同,她是個頗為平和的性子。
舉止端莊,長相素雅,做到了皇后理應(yīng)做到的一切。
陳皇后轉(zhuǎn)身坐回桌案旁,白皙纖細的手指執(zhí)了香箸,在案上那端端擺著的錯金博山爐里輕輕撥弄,片刻后,溫和道:“還望紀小姐不?要怪我唐突!
絲縷般的煙氣自孔隙中悠悠上浮,她淡金色調(diào)的衣袂長長地鋪展在身后,繁復(fù)的云紋在幽暗中隱約游動著點點光輝。
外頭淡淡的幾?道光暈這?么?一照,就更?顯得尊貴非常。
“我只是想來告訴你一些?事!彼穆曇魪哪穷^緩慢而?清晰地傳了過來,解釋道:“陛下遲遲未醒…故而?,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請你過來一敘。”
紀黎這?才注意到陳皇后的面色有些?虛弱地泛著白,即使敷了層層脂粉也依舊蓋不?住眼下的青黑。
“西涼那邊的物件,模樣都很精致,尤其?是你之前送來的玻璃擺件,我是頭一次見!
“很漂亮,也很夢幻!
她像是才從前些?日子初次見到此物的震驚里緩了過來,微微笑了笑,“我在宮里一輩子,第一次見到這?么?新奇的玩意…就好?像紀小姐你一樣,我也是頭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
“謹慎,神秘!彼恼Z調(diào)更?像是在陳述,沒有絲毫攻擊性,“所以,前日那宮女一來,我便知曉,是你的人又來了!
這?是紀黎這?一世與她的第一次見面。
她不?知道這?位皇后是出于怎樣的考量,為紀家做了那些?事。
可僅僅是短短幾?個照面,她便仿佛又懂了。
紀黎跟著坐在對面,像是覺得自己曾經(jīng)的判斷與行為有些?殘忍,忍不?住出聲,“皇后娘娘…”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止住了。
謝允丞會這?么?對崇安帝,是她計劃里的一個變數(shù)。
陳皇后愛崇安帝,一如先?前的她,愛謝允丞。
她們是同樣的人。
那份愛熾熱,卻也平淡。
帝王的偏心?與薄待,早已把情愛灼熱的溫度漸漸彌散,歸于沉靜。
那份愛也復(fù)雜,多變。
就猶如,她想要為自己劃上句號,為這?份青梅竹馬之誼封筆。
玻璃瓶子里的水清晰可見,而?如今,已然到了臨界點。
要溢出來了。
“身在高位,循規(guī)蹈矩了這?么?些?年,也該如我自己一次愿了…”陳皇后望著那只鳥雀,眼底沉沉浮浮。
家族的禁錮,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還有那個,過去的自己。
仿佛很遠,又很近。
她虛虛扶了下桌沿,“我覺得,你好?似很熟悉我的事情!鳖D了下,又自言自語補充道:“當然…也可能是我這?些?日子精神恍惚,產(chǎn)生了點錯覺!
隔了很久,她才再次偏頭望了過來,“紀小姐先?前同我說的,可還作數(shù)嗎?”
“保住我兒的性命,以及…讓我最?后再看看陛下!
見紀黎點頭,她這?才有些?釋懷地笑了,而?后揮了揮手,“林閣老的嫡孫,紀小姐不?妨再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