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鶴唳,屋外不知何時下起小雨,淅淅瀝瀝。
謝允丞看了半晌,合上書,收回了視線,“今年的雨,似乎格外大些!
云綏立在一旁,依言也向窗外看去。
片刻后,得到了自己主子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找個人回鄉(xiāng)的和你家里人說一聲,加固下房屋,多備點糧食!
男子身量頎長,走至窗旁,一只手推開窗欞,剩下的那半句隨著雨幕一道飄進他的耳畔。
“今年的冬天...可不好過!
第26章 消息遲
廊下掌著燈。
片刻的喧鬧之后,只余下無限的寂靜。
猶如一滴水匯流入海,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夜色里,將軍府一派詭異的安寧。
走至光亮處,眼前的場景愈發(fā)清晰,三三兩兩提燈的下人們都低著頭快步離開。
朦朧光影照射下,席澈悄然放開了紀黎的手,只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幾步。
少年似乎還在回味方才的相處,余光止不住地偷瞄,低聲喚她,“姐姐!彼穆曊{(diào)低,卻極其繾綣。
無端惹得人想要一探那未盡之語。
紀黎應聲偏了下視線,步子也隨之放慢了點兒。
他慣會順坡上,許是故技重施抑或是為了哄她高興。
聲音里便又帶了幾分微不可察的小委屈,像是要控訴她的罪行。
但偏偏聲調(diào)是軟的,這么望著她的眸子明亮清澈,眸底灼熱的傾慕半點也不再隱藏。
察覺到紀黎視線投注,也不說話,只微微勾起唇傻樂。
紀黎等了會兒,決定主動出擊,問他,“干嘛?喊了我也不說話。”接著側(cè)目望向他。
席澈微微一僵,臉上微紅了一紅,攏著袖子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片刻后意識到紀黎還看著他,面上又不自覺地露出幾絲笑意來。
眼睛在掀開眼睫的那一瞬間似是有光亮滲入,像是被主人所需要的小狗,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又像是怕被發(fā)現(xiàn)般垂下眼,狀似不經(jīng)意地回答,“不干嘛!
裝樣子瞥了眼半空中的天色,道;“你...不去休息嗎?”話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
眼下已經(jīng)后半夜了,烏泱泱的空中一絲光亮也見不到。
他整個人立在那兒,高出她許多。
瘦高身形遮住了她大半眼前的光亮。
這般僵持著,她看他眼圈有點紅,暖調(diào)的光暈中,一張妖冶漂亮的臉,顯得愈發(fā)可憐。
嘴里的話語卻相悖,猛地攔在她面前,“快去休息!辈涣羯塘康挠嗟。
像是低聲勸哄,“紀將軍征戰(zhàn)幾十年,也不是輕易就能被拿捏的!辈患膊恍焱忉尷,“當下最要緊的,是你和紀夫人!
紀黎順著他的目光掃了眼黑透的天,繃直嘴角,好幾息后才堪堪應了聲。
細聽之下,仍能發(fā)現(xiàn)少女有幾絲不情愿。
但她知道席澈的話是對的,猶豫了小會兒,淡淡道:“知道了,我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掃了眼身側(cè)的人,努努嘴命令,“還有你,你也快去睡!眱(nèi)里的意思卻是明顯的關心與在乎。
席澈滿眼溫和地“嗯”了聲,這才施施然地回屋。
遠處的侍女等待許久,隔了些距離遙遙候著。
見兩人折返,便回主屋復命。
......
月明星稀,整座府邸安靜得嚇人。
紀黎回到院里時,已不知道是幾時,
她從縫隙往外望,只能窺見半開的朱窗外,一片片濃重黑暗。
兩個貼身侍女都被下令明日晨間再來伺候,現(xiàn)下,屋子里唯她一人。
坐在內(nèi)室,徑直點了燈,豆大的燭火隨風跳躍,一下又一下。
連帶著她的思緒也跟著一下下地走偏拉扯。
她的心底隱隱有股不安,緩緩輕揉了幾下眉心處。
剪息了盞燭火,忍不住又嘆起氣。
大約人在熟悉的環(huán)境下是會忍不住放松幾分。
緩了半晌,她的腦中才算是徹底清明。
默默思考起這次京都驟然傳來的召令。
仔細確認后,心下才微微緩了幾分。
上一世的崇安二十二年,的確未發(fā)生什么大事。
若硬要算,那也是只有即將到來的那場暴雨,以及無數(shù)被牽連的官員。
她還有時間,紀家還有時間。
若真的要去京都...
她凝了眼神,靜靜注視著手中的蠟燭——
白色的蠟漆與星點熄滅后的灰燼相融。
明明瞬息之前,它還是一簇帶著熱意的紅色火焰。
若真要去...
她閉了閉眼。
猶如被施展了定身魔咒般動也未動,只輕顫的眼睫顯示著她隱隱的不安。
如若真的要與那人對上...
當下,她也是不懼的。
長久保持著一個姿勢,手腕有些酸。
她索性熄了燈入睡。
但心間諸多事情,到底是睡的不安慰,在床榻上左右翻著身。
紀黎不知怎的兀自想到了席澈。
想到他溫和的話,柔情的眼。
想到少年人的擁抱與愛意,恍惚間,唇角微微上翹。
下一瞬,又猛地意識到,回了神,強迫自己睡去。
翌日,紀黎是被冷醒的。
昨夜光顧著想事情,竟連窗子也未關嚴。
她有些迷糊,朦朧間,窗外的冷風絲絲侵入。
這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寒冷的空氣,一下子便讓人清醒了不少。
窗外泛著零星的白,加之晨間白亮亮的天空,整個邊塞都好似陷入了這小半片純白色的包裹中。
紀黎怔愣了會兒,下意識起身,把窗欞推得更開了些——
入目皆是白,連帶著院子里的枯葉都被薄薄的一層雪給覆蓋住。
她伸出手,頃刻間便有一枚雪花徐徐飄下,落于她的掌心之中。
這是邊塞幾年未見的純白景象。
漫天的雪色,一如前世,她與謝允丞所見的最后一面。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冬日。
不過,似乎要比這雪更大些,更洶涌些。
門外傳來云壹的詢問聲,確認她醒后,便“吱呀”一聲推開門,快步走了進來。
云爾跟在她身后,端了一盆熱水跟著,服侍她凈面。
兩人的神色都不太對,惹得紀黎頻頻看去。
似是有事要說,卻又擔心著什么,一下子并未開口。
“怎么了?”她抬眼,“怎得這副表情?”
坐在梳妝臺前,任由云壹幫她稍作梳妝。
昨日夜間沒睡好,加之近日憂思過度,她眼下的青黑很是明顯。
云壹無法,又得多上了層脂粉替她蓋住。
聽見問話,猶豫了幾息,還是道:“小姐,我們的人...把消息傳回來了!
紀黎愣了下,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扭頭看她,“怎么了嗎?”
雖是好消息,可自家侍女的語氣太過于凝重,她難免更加疑惑,“什么消息讓你們倆都吞吞吐吐的?”邊伸手接過紙條打開。
展開便是一條長長的血痕,連接著紙條的上端與末尾。
寫的人大約是用盡了渾身最后一絲力氣,字跡斑駁雜亂卻也深刻。
似要鉆透紙背,躍然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