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回啊...”
后面這半句話,語氣極輕。
遠處看去,只像是嘴唇微微動了動,若不仔細聽,怕是這幾個字就要消散于風里了。
男子又再度望向遠處。
望向城墻下的人群熙攘,望向那不屬于他的熱鬧景象。
眼眸仿佛沒有焦距般,眼底皆為一派平靜,身邊更是圍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息。
可他分明才有了封地,得了封號。
是天大的喜事才對。
比之上一世的大器晚成,這一次,他早早便展露了鋒芒。
展露出恰到好處,卻也不容忽視的出色能力。
一切都如他預料得那般,變得更好了。
唯一與上一世不同的,只這信件。
或者說,是自他重生之后寄去邊塞的所有東西。
無一不是音信全無。
“主子,我們回去吧,靈妃娘娘該要找您了!鄙韨(cè)的下屬低聲提醒。
謝允丞面無表情地瞅了對方一眼。
只一眼,便讓那人成功噤了聲。
他周遭都是凌厲與冷肅之氣,抬眼望人時,已然有了幾分前世初登基時的模樣。
小廝雖跟在他身邊許久,可依舊對自家主子這幅神情嚇得噤若寒蟬。
不再提那些事情,只靜靜陪著。
謝允丞垂眸,手下緩緩摸著虎口處的佛珠,不喜也不怒。
半晌才開口,“回宮吧!
面上無波,心底卻已經(jīng)下了決心——
他要在三月后親自去一趟邊塞。
或許這件事情出現(xiàn)了什么偏差。
若是有變數(shù)在...
那也說得通。
說到底,他不信紀黎會冷眼相待。
他是了解她的。
她甚是在意他,兩世皆如此。
第10章 嫉妒
紀黎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廝福祿見她臉色不好立刻從遠處迎了上來,“大小姐,您這是怎得了?”
紀黎擺了擺手,示意他有事便說,“無礙,你跑這來可是有什么事?”
福祿道:“是安排那席澈的事,特來問問您的意思。”
劉叔是這將軍府四十多年的老管家,在紀黎還未出生前就已經(jīng)跟著紀云山了。
福祿是他的干兒子,將來自然是要接他的班的。
這次來問,估摸著也是劉叔的意思。
“安排到鋪子里,隨便給個什么活計干就行!彼。
并未因為是自己帶回來的人,在分配上顯出過度的優(yōu)待。
提了個折中的選擇,“城東那一片的就很好。”
福祿面上這才安下心來,“那小的就回去復命了!
見紀黎點頭,他便躬身退下,往南園去。
南園是小廝們慣常聚集的地方。
秋日的天,三三兩兩的人在一起說說笑笑,也算忙里偷閑。
見福祿回來,王四趕忙推搡開旁邊的人,湊到他跟前,“福祿哥,大小姐那邊咋說的?”
福祿瞅他一眼,“別堵著,我還要去給我干爹復命的!
心里厭煩這人,面上他倒是依舊客氣。
畢竟是將軍府的表親塞進來的,這種關(guān)系戶,不是他能招惹的。
王四不死心,繼續(xù)問:“你特意趕著這個時辰去問,那不就是那小子的事嗎?”
“怎么說的,給分到哪?”
福祿道:“好好做你的事,別管那么多。”
瞧見他有松口的跡象,王四眼珠一轉(zhuǎn),“嘿嘿”笑了兩聲。
“這不是看您見多識廣,來問問嘛?”手下未停,悄咪咪從袖子底下給塞了包碎銀子。
福祿放手里墊了墊,猶豫半晌,給了對面吊兒郎當?shù)娜艘粋眼神。
王四會意,趕忙快步跟了上去。
待走到相對僻靜點的地方,福祿才開口,“看在你小子心誠,我破例給你透露透露。”邊示意他附耳過來聽。
“城東的鋪子!彼溃骸拔夜烂檬敲卒佊弯佭@類的,再不濟也肯定是盈利還行的那類的。”
王四一驚,“米油鋪子?!這可是肥差!”
“再說,那不是夫人的嫁妝里的嗎?”
福祿剮了他一眼,“甭管它什么嫁妝不嫁妝的?紀夫人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將來還不都是大小姐一個人的。”
王四眼眸暗了暗,想到主家的吩咐,試探道:“福祿哥,我聽說...那小子是小姐特意從榮華寺給帶回來的。”他壓低了聲音,“聽說,對他特殊得很呢,那簡直就像是對未來的...”
“小姐對他的確是青眼有加,所以啊,這往后你們也都得對他客氣點!备5撁靼姿囊馑,搖了搖頭道:“別看人年紀小,往后這前途可大著哩!”
王四便不做聲了,點頭附和,“還是你說得在理!
兩人分開后,他便七拐八拐走到后門的一個角落地方,偷摸著把方才得到的消息給傳了出去。
......
南邊的院子內(nèi),一派嫻靜美好。
太陽擠在白云波紋后,瓦藍瓦藍的晴空便變成了陰天。
偶爾有幾縷浮云掠過,經(jīng)過大半個上午的照射,地面上清爽如明鏡。
就著這不冷不熱的氣溫,紀黎練了好一會兒槍。
槍上的紅纓隨著她的動作擺動,颯然間帶起一陣疾風。
方才回來時候才用過點心,這會并不太餓。
日常練完武術(shù),她索性回屋練起字來。
席澈的話像是咒語一般,無端地反復回響,惹得人兀自心亂。
算上前世,她也從未這么對過任何一個男子。
即使是謝允丞...
他們兩人開始時候也是交易居多。
只是女子總是心軟,數(shù)次相處中,難免會被一步步迷了心智。
等她回過神來,紀家已然萬劫不復了。
她落下一筆。
心底對于席澈又是復雜的很。
理性上,她認為少年與前世那人不同。
那些熱絡(luò)與順從不是假的,那些關(guān)心和在意亦是。
可她反思之后,驟然發(fā)覺自己確實做得太多了些。
太過了些。
素白的手在紙張上接連寫下許多字。
視線聚焦,希望能夠更集中些注意力。
可思緒繁雜,效果甚微。
偏移間,凝望著這雙手,紀黎猛地想到了席澈的手。
手指削瘦而修長,骨節(jié)分明。
薄薄的皮膚下面映出淡淡的青色血管,好似蘊藏著蓬勃的力量。
他的力氣也的確如他所言,很大。
但性格卻是截然相反的膽怯,動不動就哭。
她最怕男孩子哭了。
格柵窗欞微開,一旁有張深青色的小案臺。
斜放著的太湖石香爐里,兩股細細的煙氣從中盤旋升起。
練了大半個時辰的字,她的思緒才得以重新清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