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另一半是你得給我講講這個技術(shù)!惫嗌拐\又直接,“東西我看了,也給蔣成玉看了,這技術(shù)的確厲害,可是你才多大,怎么會有這樣的技術(shù)?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的經(jīng)驗,所以再來確認(rèn)一下!
許如意立刻把板凳放他跟前,“那咱坐著聊!
那邊許為民和許吉祥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了,怎么廠長來請教問題,大姐你干了什么?
郭培生自然也認(rèn)識他倆,本來是為了照顧許家,沒想到那些雜志都是好東西,這也是他相信許如意的原因——太先進(jìn)了,許如意如果經(jīng)?矗隙ū人麄円娮R多。
許如意直接說,“其實這漏點的解決很簡單,我看焊接的水平是有的,只是缺少工藝!
郭培生頓時愣了,“什么工藝?”
“用多大的電流電壓,用哪個手,站在什么位置,從哪個點起焊,從哪里結(jié)束,結(jié)束的時候用什么辦法斷弧,這都有講究!
許如意瞥了一眼,就瞧見了旁邊的紅磚頭,她本想去拿,哪里想到郭培生比她還利落,直接跳起來給她撈過來了。
許如意覺得郭培生是六十歲的面容四十歲的身體,還挺矯健,適合加班。
她也沒含糊,直接在地上畫了兩個圓,指著其中一個說,“假如這是左手邊第一個管,我們叫它管1,焊接它的時候,應(yīng)該用左手在一點鐘位置起弧,右手送絲,一直到七點鐘方向,隨后我們斷弧,斷弧的時候要注意,不要拉長電弧,只需要切斷電弧就可以了,然后換到坡口的另一面,用氬氣保護(hù)三五秒,在進(jìn)行第二視角焊接,這次用右手從一點焊道三點方向……”
許如意一邊講一邊畫,開始的時候郭培生只是聽著,可后來就忍不住激動起來,這是他們完全沒想到的,但卻是一點就通的——就是這么焊接!
許如意也不是藏私的人,接著將剩下的幾個管需要注意的都講了,這才放筆,這會兒郭培生已經(jīng)驚喜萬分了。
他直接沖著許如意說:“你慢點慢點,我沒記下來,你再講講!
不知道什么時候,小老頭手里竟然拿了一根鋼筆一個不大的小本子,正記著呢。
許如意就把他問的地方又重復(fù)了一下,等著郭培生弄明白了,已經(jīng)是夜幕降臨,郭培生這還意猶未盡:“這法子肯定有用,咱們廠的鍋爐有救了,小如意,你可是大功臣。”
許如意坦誠地建議:“焊接是有救了,不過您這鍋爐,還是算了吧,這設(shè)計賣的還不夠修的呢,到時候您得弄個四車間,修理車間!
郭培生就沒見過這么討喜又討厭的孩子,剛給他無數(shù)希望,讓他升起了再干五百年的熱情,然后潑了盆水,把他全澆滅了,還笑他是落湯雞。
可是,這孩子肯定知道更好的。
他連忙問:“什么樣的好?”
許如意可沒答,這會兒她的法子沒驗證,肯定說話沒分量,“您先試試這個,行的話再說后面!
這次郭培生可半點沒生氣。
小丫頭說的頭頭是道,他覺得自己都能上手焊接!是他先入為主,沒相信她,也怨不得人家生氣。
他樂呵呵:“我不是專業(yè)人士,肯定不如你講得好,你參與進(jìn)來怎么樣?”
許如意當(dāng)然愿意:“好!”
郭培生立刻說:“明早在三車間等我!
因為可能解決大問題,回到家郭培生就跟老伴蘇梅說:“來來來,咱倆喝一杯!
蘇梅挺意外的,從鍋爐有漏點開始這都兩個多月了,郭培生一頭黑發(fā)都變了白發(fā),這是第一次漏出輕松的表情。
“問題解決了?”
郭培生給自己和老伴一人倒了一杯二鍋頭,碰了一下,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快了!”
第5章 5
第二天一大早,一干人等齊聚三車間。
手推獨輪車的焊接工作都在這里,三車間是最忙的地方,結(jié)果還沒進(jìn)三車間,就瞧見一個大個看到他們后,拔腿就跑,邊跑邊喊:“主任,我看見廠長了。。。
車間里練出來的嗓子比喇叭還響,郭培生嚇了一跳,就瞧見蔣成玉拿著焊條嗖地竄了出來,“廠長,您來了?”
他問候歸問候,可眼神一點沒往郭培生臉上瞧,不停地去看郭培生身后,先是看見了徐磊,直接略過,又看見了許如意,又略過。
再往后看,空蕩蕩。
蔣成玉不敢置信地回過頭來,今天第一次正視郭培生:“廠長,專家?guī)煾的??br />
郭培生這會兒心跳才剛緩過來,“你就派他在這兒等著?不工作嗎?”他是指三車間第一高個張大壯。
裝配工,足有一米九二,憨厚老實,嗓門賊大。
這會兒正沖著他們傻笑:“主任說讓我等您,第一時間看到專家,活他們幫我干了。”
蔣成玉也沒不好意思,揮揮手示意張大壯趕緊撤,這才說:“廠長,這事兒多重要啊,我們車間這么吵,萬一來了找不到我怎么辦?您別說這個了,這不重要。專家呢,杜梅、王慶懷他們昨晚上都沒睡,這會兒就等著專家來指點呢。”
許如意的目光往車間看去,果不其然,這會兒很多人手中的活都停了,偷偷往這邊看。
“您這是沒帶來啊。那您過來干啥?!”蔣成玉還委屈上了。
郭培生哭笑不得,“我平時就不能來了?!再說誰說我沒帶來,這不就在嗎?”他指了指許如意。
蔣成玉的表情堪稱一絕,剎那間從委屈到驚喜萬分,然后在看見許如意后,直接愣住了:“如意?”
郭培生肯定道:“就是如意。那墩子也是她焊的!
許如意糾正:“板凳!”
郭培生哈哈大笑:“你那也叫板……”不過瞧著許如意瞪著他,一臉不愿意,立刻改了,“就是板凳,如意焊接的!
那墩子哦不板凳可是留在了三車間,王慶懷和杜梅都看過的,所以他們才會覺得有位厲害的專家,居然是許如意的手筆?
蔣成玉看了郭培生半天,郭培生都沒有改口的意思,終于明白這不是在開玩笑,這是實話。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許如意。
許如意根本沒解釋,而是掏出了昨天從地上撿來的石筆,“我講完就知道了!
蔣成玉和杜梅、王慶懷車間最好的兩位焊工都聚在了一起,許如意直接將蛇形管的排列畫了出來,然后跟昨天給郭培生講的一樣,一點點講解起來。甚至講完一個位置,還拿起了旁邊的焊槍,熟練的引弧,直接現(xiàn)場操作。
如果說剛剛還有點疑問的話,許如意這手一露,沒人會再懷疑。
她動作嫻熟,焊出來的焊縫光滑平整,甚至斷弧處都看不大出來,跟那個凳子一模一樣,不是她是誰?
許如意這邊一焊接完畢,剛剛的質(zhì)疑早就不見了。
蔣成玉這會兒一心扎在技術(shù)上:“看著確實是不難,能把這個操作流程標(biāo)準(zhǔn)總結(jié)出來才是最難的。你會了嗎杜梅?”
杜梅可是廠里最好的焊工師傅,王慶懷技術(shù)不如她,徐磊和蔣成玉差的更遠(yuǎn),這么一問,大家都看向她。
她三十多歲的樣子,一頭長發(fā)盤了起來,露出一張鵝蛋臉,這會兒她很是認(rèn)真地點頭:“我想試試!
一聽這個,郭培生直接拍板,“趕緊試,現(xiàn)在試!
這邊的動靜顯然驚動了不少人。
本來大家看許如意在那兒,跟蔣成玉他們一樣,以為她是沒事干過來看看,誰能想到,怎么她開始講解,怎么她開始示范?
等到了許如意一對一教學(xué),對象還是杜梅后,如果眼睛可以掉下來,那么他們肯定會脫框的。
杜梅可是最好的焊工,六級焊工啊,許如意憑什么教她?
很快,他們就看出了不同。
先是焊了個棚子,干慣了就知道放的位置肯定是擋風(fēng)用的,可是車間就是密閉的,為什么還用這個?還有杜梅的焊接角度,這些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幾乎穩(wěn)定在一個角度,大概是焊槍和型材75度左右,最后他們看到的是她的動作。
先是左手焊,從一點逆時針焊接這很正常,可是到了七點處居然停了,他們以為會從七點接著逆時針焊下去,卻沒想到再次起弧的起點卻是一點鐘方向,順時針焊接,這……完全不一樣了。
當(dāng)然,道具和動作的改變并不能讓他們多驚訝,他們驚訝的是,這一圈杜梅只停了兩次,也就是說,一共有三個斷弧處。
而平時,他們要停五六七八次的。
這么絲滑?這么容易嗎?
等著杜梅焊槍一放下,不少人也顧不得手里的活,都湊過去看了。
這會兒還熱,不能觸摸,不過即便是看表面也發(fā)現(xiàn)了不同,過去他們焊接的,那是磕磕絆絆,疙疙瘩瘩,用大家的話說,跟下了雨的土路似的。
而如今這圈焊縫是光滑平整,就跟門口的水泥大道一樣,甚至連那三個斷弧點都看不大出來。
雖然沒有伸手探傷,不能肯定地說這條焊縫完美,但是個人都知道,大差不差了。
有人立刻問:“杜師傅,這什么法子?這么管用?”
杜梅也是一臉驚奇:“是許老師教的,我也是第一次,這么焊感覺簡單了很多,手腳不別扭了,我感覺這條焊縫一定沒問題。”
唰!
許如意第一次感覺到,目光猶如實質(zhì),那么多人同時看她,居然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郭培生這會兒就差兩撇胡子捋一捋了,那股子自豪興奮溢于言表,可偏偏還不肯說,“王慶懷,你來再試一次!
王慶懷看著就眼熱早就摩拳擦掌了,一聽立刻就戴上了面罩,蹲了下來,不過在開始之前,他居然沖著許如意說:“許老師,你看著我,有什么不對的,你糾正我!”
許老師!
杜梅40歲,22年工齡。
王慶懷45歲,28年工齡。
他們這樣的老師傅,徒孫都一堆了,輕易不服人,如今居然都叫許如意許老師,大家再想想剛剛的情境,又聽聽許如意在旁邊指點:“再壓低一點,送絲速度跟上!”
誰能想不到是什么意思?
這法子是許如意的?她解決了廠里的大困難?
很快,王慶懷已經(jīng)完成了焊接,當(dāng)然,呈現(xiàn)在面前的,是跟杜梅的那圈焊縫一樣,完整的光滑的漂亮的焊縫。
又一條!
這不就是說,他們已經(jīng)可以解決焊接不當(dāng)導(dǎo)致的縮孔問題?
明明昨天還在心心念念想要解決的問題,明明昨天還在發(fā)誓一定要解決的問題,居然這么快就真的解決了。
想想這些天的焦急,想想兩個月不開工資的窘境,想想那提起來就被看不起的臭名聲,想想被質(zhì)疑到連個手推車都要一輛輛檢查的事情,一時間,很多人都忍不住激動了。
“真的解決了?”
“廠長不是鬧著玩的吧?”
“如意你確定能行?”
郭培生笑著說:“是,關(guān)于我們蛇形管焊接工藝不到位,導(dǎo)致的縮孔漏點問題,已經(jīng)找到了解決辦法,目前需要等待的是探傷。”
大家都有經(jīng)驗,這焊縫一瞧就沒問題,探傷只不過是流程而已。
這話一落,立刻就有人鼓起了掌。
廠子里仿佛一下子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