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此刻原本追她的人都被一個英國女人絆住了。
“葉靜恩!你到?底想?干什么?”伯納爾暴怒,他喊的是對方的中文名。
為了方便統(tǒng)治,在這里的大多數(shù)英國人都會為自己取一個中國名字,這更?容易讓人記住,增添親切感。
比如伯納爾的中文名字叫唐懷明,十分中國特色,但又狗屁不通。
葉女士扶了一下寬沿禮帽:“我只是丟了項鏈,讓他們幫我找一下而?已,你為什么要生這么大的氣?”
伯納爾自然不信,責問她:“你為什么總是要幫這群卑賤的□□人?”
葉女士滿臉不贊同地看著他:“你在胡說?些什么?伯納爾你應該感到?羞愧的,英國人在這片土地上肆意斂財,壓迫這里的人們,官員們貪污腐敗,警察與□□勾結(jié)收受賄賂,將這里弄得一團糟,你這么說?實在是太卑劣了。”
伯納爾扶著他那鎦金的手杖,眉宇間是壓制不住的怒意,他看著葉靜恩,冷笑道:“我得承認,布雷德選擇和你離婚是他愚蠢的一生中做過唯一正確的事情,你簡直一無是處,最擅長的就是給男人找麻煩。”
葉靜恩的目光變冷,看著他,過了一會兒,說?道:“氣急敗壞的男人最喜歡拿女人的婚姻來?攻擊她,你得承認,你不是一個紳士,即使你打扮得再像!
伯納爾臉色鐵青,抓著手杖恨不得直接揮出去。
這時候也沒人敢上前勸解。
葉靜恩行了一個躬身禮,而?后離開,只是走出幾?步之后,她又回過身,說?:“伯納爾你要明白,我并非是在給任何?人制造麻煩,只是不想?這里的人生活在不公正的現(xiàn)象中,你應該慶幸,你沒有對那個中國女孩造成?什么傷害,不然我會在國際的報紙上揭露你惡劣的行為!
伯納爾怒極,大罵“bitch”,等葉靜恩走了,他的手杖落到?了他的中國下屬的身上。
在對方的痛叫聲中,他沉著臉說?道:“重新提交漲價議案,一個月,我要看到?結(jié)果!
下屬見他那種臉色,自然不敢再說?什么。
只覺今天倒霉至極。
到?了市政廳,林薇拎著她的包就要下車。
“東西?還是放在車里吧,市政廳的人搞不好會檢查,那群蛀蟲不會放過每一個斂財?shù)臋C會。”接他們的人提醒道。
男人叫李賀,路上和他們做了介紹,說?等辦完行街紙就送他們到?孫教授那里,那是父親的一個朋友。
見林薇猶豫的模樣?,他又說?道:“放心,有司機在,車里很安全。”
林薇下意識地抓了抓讓她放進胸口的鑰匙項鏈,并沒有太多猶豫地放下了包,跟著一起?下了車。
等他們進了市政大廳后,車上的司機回過身,直接將兩?人的包拎了起?來?,而?后下車,朝著不遠處另一輛黑色汽車走過去。
“諸先生——”司機恭恭敬敬地打開車門,將包遞了進去。
……
果然,如那人所說?,市政廳的人訛了他們一筆錢。
辦事的人知道他們辦行街紙很是驚訝,這個時候還能從內(nèi)地出來?的,怕是有些來?頭。
只不過看到?林薇和宋曄的模樣?,這個念頭便被他打消了,怕是運氣好罷了,這個模樣?一看就是窮鬼。
對方很是爽快地給他們辦了行街紙:“半年之后再來?換取正式的身份證明。”
半年?
沒有正式的身份證,這半年他們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好意思,兩?個孩子?要入學,這個身份證您看能不能早點?”李賀出面求情。
“這是規(guī)定,不是你想?怎——”他的話音截止于看見對方遞過來?的百元港幣。
林薇看著對方笑瞇瞇地收了錢,心下也不清楚當前的物價和匯率,如果是現(xiàn)在的內(nèi)地,一百塊絕對是筆巨款。
她捏了捏口袋,那里有一張中國銀行的匯票,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的,但還沒取,所以只能欠著對方的人情。
包里還有一張最大額的——福升洋行10萬英鎊的本票。
這是她來?港城的主要依仗,有了這個錢,她才能在港城施展抱負,如果“白手起?家”會讓她喪失很多機會。
啪——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泛黃的紙上輕彈了一下。
男人看著手中10萬英鎊的本票,微笑著道:“有人怕是要煩心了!
男人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身質(zhì)地上乘的黑色外套襯得他十分儒雅,男人保養(yǎng)得很好,身材勻稱,歲月并沒有奪去他年輕時的英俊容貌,反而?沉淀了一些成?熟男人的魅力。
在他身旁,林薇和宋曄兩?個的包都已經(jīng)被打開,甚至那個帶鎖的盒子?也被撬開了。
宋曄的包里只有幾?件衣服,能看出來?是新置辦的,加上一只手套,一頂帽子?,剩下的就沒什么了。
重點是林薇的包裹,小樟木箱中的票據(jù)。
這位諸先生逐一看了一遍,可惜,并沒有他需要的東西?。
只有這個10萬英鎊的本票挑起?了他一些興趣。
想?到?這張本票被兌換時,某些人的臉色,他便覺得有趣。
“您是覺得福升不會兌現(xiàn)?”身旁的“司機”問道。
10萬英鎊,對別人來?說?這確實是很大一筆錢,但對于港城四大洋行之首的福升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男人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少??幾?十年前的老賬,能不兌付自然是不兌付的好,”男人將手中的本票放了回去,笑著道,“關?鍵的是這錢他們當初是要兌付給誰的?”
別人取倒還罷了,但如果是姓林那就不完全一樣?了。
“司機”面帶不解:“那是要——”
男人擺手:“送回去吧!
“司機”接過箱子?,問道:“里面沒有您要的東西?嗎?”
這么多的票據(jù),竟都沒用嗎?
男人微微搖頭,錢是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已經(jīng)成?了廢紙的法幣,記名的取不出來?,不記名的又沒多少?,更?何?況他找的也不是錢。
“怕是不在了,不過能看場好戲也不錯!
收了“賄賂”,市政廳的人直接發(fā)放了正式的身份證給他們。
不用六個月,甚至連六天都不用,不用臨時行街紙,直接一步到?位辦好證明,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林薇說?過幾?天還錢給李賀,對方說?不用。
“不過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聯(lián)系我。”李賀給她寫了個地址。
林薇認為這是個十分熱心的人,直到?她回到?車上看到?自己的包。
“怎么了?”宋曄察覺到?她的異樣?問道。
林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機,搖頭道:“沒什么,可能是有點……低血糖!
她的包被動?過了,司機也換人了,雖然帶著帽子?,身材看著差不多,但是側(cè)臉的輪廓還是能看出不同。
最重要的是包的拉鏈位置不對,她特意留了三個齒沒有拉嚴,但現(xiàn)在是兩?個。
林薇沒有說?什么,也沒有馬上檢查包裹,腦中快速計算著應對辦法。
可最后發(fā)現(xiàn),就算她知道自己的包被動?過了,似乎也不能怎么樣?。
他們兩?個人單勢孤,罵個人就跑沒關?系,但是直接上去和人揍架是半點優(yōu)勢都沒有的。
她連對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偷包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做什么都是無用功。
能送他們過來?的人,必定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有著普通人無法比擬的財力和勢力。
但翻包這個行為就解釋不通了,這么做是為什么?
他們要找什么?那張十萬英鎊的本票?
如果司機沒有換人,她或許還能把這件事兒推到?那位司機個人的品行素質(zhì)上面,但換了人那就性質(zhì)不同了。
到?底是沖著誰來?的?
不知道她“丟”了什么東西?,手中的包裹此刻已經(jīng)成?為薛定諤的包,只能落腳之后再看了。
如果真的是那10萬英鎊的本票,那她真就要抓狂了。
白手起?家,那可不是人干的事兒。
“她好像沒察覺?”看著前面的汽車緩緩駛動?,“司機”說?道。
他們故意賣了一個“破綻”,對方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不過這也正常,誰沒事兒會去留意一個司機?
男人笑了笑:“也可能是察覺到?了,隱忍不發(fā)!
“不可能,她這個年紀怎么可能有這種城府?看著比老二都小,”男人身邊多了一個年輕的青年,眉眼間和這位諸先生有幾?分相似,“剛盯著他們的人還說?,兩?人和輪渡上的鬼佬起?了沖突,據(jù)說?是九龍航業(yè)的董事,惹誰不好,去惹英國人,多蠢?”
“年輕人不都是如此?”中年男人笑著道,“你忘記自己和哈里森打架的事情?”
青年面容繃緊,說?道:“那不一樣?……我是有您撐腰,她初——”他話至一半,突然止住了,父親怎么拿自己和這個鄉(xiāng)下野丫頭比?
“好歹也是林赫英的后人,再觀察觀察吧!蹦腥苏f?完,抬手示意司機開車。
話雖如此,心中卻是不報什么期待。
至少?這位“后人”上岸的一系列表現(xiàn),不免讓人感到?失望,毫無心機城府。
如果林赫英是食肉的狼,那么這位連只羊都算不上。
車開了大概二十分鐘不到?,林薇幾?人到?了一個唐樓區(qū)。
一下車,一種跨越時空的年代感撲面而?來?。
這種沖擊感來?自這里的“人氣”,那種常在電影中出現(xiàn)的市井氣。
一個巷口,望過去,大大小小的商鋪,雜貨鋪,皮具店,洋裝店、涼茶鋪……
這感覺,仿佛是走進了一個電影劇場。
“請問孫教授住哪個樓?”李賀找了一家涼茶店的老板問路。
那老板看了他一眼,側(cè)過身指著前面:“往前走第二棟,皮具店那家,上四樓右邊那個就是了!
“多謝!崩钯R留了一塊錢的小費給他。
老板沒收,而?是問他:“你是孫先的朋友?那你勸勸他回去返工,小兩?千的工,邊個找得到??揾食不容易,他一個教書匠怎么食得苦……”
林薇在一旁聽著老板碎碎念,突然想?起?日記里看到?的內(nèi)容,上一世初來?港城,滿懷不安的她,必然會記錄自己的體會。
只不過現(xiàn)在的情況和日記里有很大的出入。
他們現(xiàn)在是在港島的灣仔,但上一世他們?nèi)サ氖切陆绲纳程,?個地方隔得非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