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樣?”宋曄也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
“呸呸——”林薇吐出口中的泥沙,抖落頭發(fā)里的沙子,不想搭理他。
才知道過來,剛才干嘛了?她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宋曄這人蔫壞蔫壞的,整天裝模作樣,頂級綠茶都沒他能裝。
鄰居們很熱情,話里話外都是讓她不要怕,李川要是敢再來一定打走他,林薇不禁感嘆民風淳樸,但接著她也從鄰居那里了解到方廉新夫婦被一輛吉普接走了。
“那車好靚,綠色的吉普,一看就是大官!
“還有警衛(wèi)員開門,級別不能低了!
“阿棠,以后你們發(fā)達了,可不要忘了我們。”
林薇笑盈盈的,逐一應和,謝過鄰居們,兩人回了家。
家里的兩個大人都不在,或許是走得匆忙,連個字條都沒留,不知道去哪兒了,不過這也方便了林薇。
晚上方廉新和林涵芝回來的時候便看到了桌上的四菜一湯。
“怎么才回來,餓死我了,快快,趕緊吃飯!狈侥卮叽僦,他是最開心的,早就饞得不行。
林薇和宋曄午飯煮了面條吃,配上蔥香濃郁的肉鹵,兩人吃到撐,現(xiàn)在反倒沒有那么餓。
“誰做的?”方廉新脫下外套,看了一眼桌上的紅燒肉。
“宋曄。”林薇食指自動彎向宋曄。
當然不能說是她了,方硯棠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林薇要是自己下廚,那就露餡了。
她去書房隨便找了本菜譜,然后就裝模作樣地指揮起宋曄做菜。
只不過這個過程十分艱難,宋曄倒不是不會做飯,可他太摳,倒油的過程就像是尿不盡似的,讓他多放點,他口上倒是答應,然后手一抖,鍋里多出一滴油,摳得簡直人神共憤。
林薇自覺脾氣不差,從來不靠發(fā)火威懾下屬,但面對宋曄總感覺憋著一股無明業(yè)火。
兩人因為放油展開了一場漫長的拉鋸,折騰大半天,還真不如她自己做方便。
相比較平時的粗茶淡飯,這一頓可謂豐盛,可吃得并沒有想象中愉快,飯桌上很安靜,沒有林薇預想中夸贊廚藝的畫面。
兩夫妻回來后,表情一直都很凝重,方墨柏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悶頭扒飯,極力地控制不發(fā)出聲音,他心里有鬼,總覺得老頭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挨揍前一定要吃頓飽飯。
林薇同樣心虛,之前她以為睡一覺就能回去,所以也沒怎么太掩飾,有點放飛自我,說白了,還是覺得現(xiàn)在有點不真實,一時間適應不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不對勁兒,都是文化人,應該不會往封建迷信方向猜吧?
突然,方廉新將湯勺一放,冷肅著臉,說道:“你們先訂婚吧。”
眾人的目光立時朝他看過去,林涵芝也停了下來,她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么,最后卻沒出聲。
林薇低頭喝著蛋花湯,思緒飛得有點遠,她也搞不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難道真的要留在這里一輩子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希望回去。
每天擔驚受怕的,這種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再不濟也得早點去港城,還有兩年不到的時間,如果不多積累點資本,錯過67年這個時機,那就太可惜了,扼腕之痛也不過如此了。
過了一會兒,林薇發(fā)現(xiàn)所有都看著她,才發(fā)覺不對,剛才好像聽見誰說了“訂婚”。
訂婚?
誰訂婚?
第13章
“可是,方……我不是才十六嗎?”
當意識到方廉新是讓她和宋曄訂婚,林薇十分意外,這太突然了。
方廉新掃了她一眼:“今年過了生日就整十七,明年十八,正好可以領證,你們先定下來,也免得一些亂七八糟的傳聞!
原來六十年代十八周歲就可以結婚了。
但是奇怪——原主不是明年才和宋曄走到一起的嗎?
她自覺很低調……行吧,可能是有點高調,但也沒主動干些什么奇怪的事情,怎么莫名其妙的,還讓她給弄提前了呢?
今天兩夫妻在外面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薇心中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方廉新同志,你不要亂點鴛鴦譜,”她不想把話說得太絕,好壞這都是方硯棠的姻緣,但原主又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她總不能自己真的和宋曄結婚,“我和宋曄都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你這樣獨斷專行,完全是封建大家長的做派!
扣帽子,誰不會?還真以為這是你們六七十年代的獨門技能啊。
可惜方廉新巍然不動,輕描淡寫地道,“沒讓你們馬上結婚,一年多的時間,足夠你們兩個慢慢培養(yǎng)感情了,”說著他又看向宋曄,“小曄,你怎么想的?”
不等宋曄說什么,林薇先道:“方廉新同志你差不多得了,你讓人家怎么說?你是他老師,你現(xiàn)在的行為可以構成權力脅迫了,他怎么好直接拒絕?”
方廉新不理她,繼續(xù)和宋曄道:“宋曄你不用有什么顧忌,你就說棠棠嫁給你,你愿不愿意?”
還能這樣?林薇大無語。
行吧,她的想法不重要。
等宋曄拒絕,估計他也就收聲了。
經過這一天的驗證,林薇確定宋曄現(xiàn)在還沒喜歡方硯棠呢,不止不喜歡,下午兩人做飯還吵了半天,已經到了相互嫌棄的程度了。
宋曄費了一些力氣將目光從最后一塊紅燒肉上收回,徐徐地轉過臉,看向林薇的眼神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他說:“棠棠……我是愿意的!
“你看吧,他說他不愿——”林薇話至一半猛地起身,“你剛說什么?”
“坐下,一驚一乍成什么樣子?”方廉新蹙眉。
“不是,他——”怎么就愿意了?林薇不理解,就他們倆的那三觀和喜好,說,說不到一塊,玩,玩不到一起,今天一整天,氣都氣死了,沒打架是她一直在忍著,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這個宋曄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同意!狈侥赝蝗话淹肟暌煌,投出反對票。
“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嗎?”方廉新臉色一沉。
“媽——”方墨柏看向一直不說話的林涵芝,“你不管管他,你看他都說了什么?怎么能把棠棠隨便就這么嫁了?”
林涵芝沒看他,將盤子里最后的一塊紅燒肉夾起來,然后送到宋曄的碗中,聲音和緩地說道:“回頭和你母親商量一下,問問家里什么意見,有時間我們大人碰個面!
方墨柏張口結舌地看著母親,不相信最疼棠棠的母親竟然也叛變了。
這個家里方廉新對宋曄的喜歡毋庸置疑,他和妹妹都很討厭這個“入侵者”,而林涵芝的態(tài)度和他們都不一樣,始終是不溫不火,禮貌而疏離,就像是對待普通客人,挑不出錯,也不見什么熱情。
他一直以為母親是不喜歡宋曄的,結果怎么就這么輕易地答應了?
老頭拎不清,把宋曄當親兒子,怎么母親也是這樣?
方墨柏下意識地看向林薇,發(fā)現(xiàn)她已經從最開始的震驚,完全平靜下來了,竟然沒有哭鬧著反對。
這不對勁——
這都怎么了,難道妹妹真的想嫁給宋曄?
兩人不過獨處了一天,宋曄這個小白臉給他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湯?
方墨柏誤會林薇了,冷靜下來后,她現(xiàn)在想的是方廉新夫婦今天出去怕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會提早做準備讓宋曄烈士遺孤的身份來保她。
如果是這樣,那她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怎么把這一家子提早弄到香江。
不能等到明年事態(tài)爆發(fā),情況一天一變,根本無法預知會發(fā)生什么,這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年代,一句話,一個選擇,一時猶豫,都有可能走向深淵,哪怕你什么都沒做,只要被盯上,也難獨善其身。
對于“成分”有問題的人們,苦難不是最可怕,可怕的是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曾經的愛國商人和歸國學者,都成為□□和臭老九,勞動改造,牛棚是基操,怕就怕三五天一小批,半個月一大批,死后連個衣冠冢都沒有。
去了港城這些危機會自動解決,兩夫妻也就不會態(tài)度這么強硬,非要她結婚不可。
她不同意,難道還能硬逼著她結婚嗎?
不過,這事兒有時間還是要和宋曄開誠布公地聊一下,只要宋曄拒絕,她也能省點麻煩,兩夫婦就算再想也沒用。
但沒等她找宋曄聊開,兩人訂婚的消息卻很快傳開了。
以至于原主的同學都聞訊上門了。
“你真的打算結婚,不考大學了嗎?”
林薇很不想見方硯棠的“熟人”,昨天原主的舅舅一家來了,她根本對不上號,差點叫錯人。
這兩天她在家里除了吃飯,一般都躲在房間里,避免和家人交流,就怕自己不小心說錯話,好在他們都認為林薇是因為訂婚的事情不開心,也都沒覺得奇怪。
今天這兩位她倒是也知道一點,日記里都有寫,一位是方硯棠的閨中密友陶然,另一位則是“情敵”羅佳桐。
方硯棠后來衣錦還鄉(xiāng)也都有在日記中提過兩人——
「花一樣的少女,十年奪去的不只是女孩們的青春,還有她們眼中希冀的色彩,此后余生,只剩麻木」
“你可要想清楚,到時候可別后悔,人家都上了大學,你以后就要圍著灶臺轉。”
不同于77年恢復高考的時候,好多知青可以攜兒帶女地上大學,這會兒上大學是不可以結婚的,現(xiàn)在結婚就意味著放棄了大學。
此刻勸她的是方硯棠的死對頭兼“情敵”,石敬塵的愛慕者之一。
方硯棠和羅佳桐兩人算是發(fā)小,小時候玩的不錯,后來因為石敬塵友誼的小船破裂,結了大仇,就算石敬塵后來“跑路”,這兩人的關系也沒得到緩和,時不時地就要干一架,仿佛成習慣了,不吵架就不能好好說話。
“誰說我要結婚了?”林薇手里端著一杯茶水,把腿盤到沙發(fā)上,說,“訂婚,訂到最后說不定就沒了。”她根本就不擔心這事兒,婚姻不是兒戲,任何人都不能強逼著她結婚。
她要擔心的始終是那個不確定的結果,她還記得剛來的時候,林涵芝就在說她上大學的事情,很堅定地和李川的母親說女兒要上大學,不會這么早嫁人,但這會兒卻不管不顧地要嫁女兒,可見他們已經知道事態(tài)的嚴重。
但即使如此,這夫妻倆似乎也沒離開的意向。
這世上最難的事情就是莫過于改變人的意志,林薇現(xiàn)在鉆進了死胡同,只能想辦法另辟蹊徑了。
“什么意思,你不想嫁給宋曄?”陶然的臉蛋紅彤彤的,這個話題讓面皮薄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廢話,我是恨嫁的人嗎?”林薇開始胡說八道,“權宜之計而已,免得李川再到處造謠我,等以后上了大學,我管他們說什么呢?”
“李川啊,這你有什么好擔心的?”羅佳桐磕著瓜子,不以為然道,“他現(xiàn)在攤子比你支得大!
林薇端著水杯,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問道:“怎么了?”
“你們都沒聽說?”
“什么?”陶然也好奇地湊過來。
羅佳桐慢悠悠地說道:“他是天閹啊!
噗——
林薇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