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走?的前一天,喬月一家子剛搬進了狀元府辦暖屋酒呢。
蘭兒進來說元氏在門外想見沈母一面?,沈母也只?是愣了一下,并未出去。
她與?元氏昔日的情誼,在她伙同元絲絲向喬月下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斷的一干二凈了。
元氏在聽完蘭兒的回話后,嘲諷的笑出了聲。
她就知道,按顧璇的脾性,是必定不會見她的。
因著上次的事兒,老秦氏嫌她給沈家丟了人,不但奪了她的當家主母之權,還計劃要給沈容納妾,說是要綿延子嗣。
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她原本也不是鳳凰。
這次搬回老家,她知道自己很?難再有如今的風光,臨走?前,就想著來看看她,哪怕她知道肯定會吃閉門羹。
元氏站在門口,看著氣派闊綽的狀元府,心中五味雜陳。
或許沈青書說得對?,京城容不下兩家姓沈的,一方得勢,另一方必定落敗,偷來的日子,終歸是要還給人家的。
元氏終究是沒見得了沈母,最?終只?是留下了一封信,里頭寥寥數(shù)語,都在表達自己的歉疚。沈母看完什么話的沒說,只?是隨手將其?丟在灶洞里,化為了灰燼。
喝完了喬遷酒,飯桌上,程夫人也提起了讓沈青瑞去燮州的事兒。
她在京城也差不多?一個月了,程錦不再,家中還有個老太太惦記著孫子,實在是耽擱不得了。
沈母雖然先前答應的痛快,可真?到了這時候,又有點?兒舍不得了。但好在燮州離京城并不算很?遠,又都是官道,若是她想沈青瑞了,來往都很?方便。
程夫人在燮州那邊已經(jīng)請好了夫子,沈青瑞過去也不會耽誤功課,而且國公府有武師,沈青瑞閑暇的時候還能學點?兒功夫用來防身,可謂是好處多?多?。
沈青瑞和程夫人她們啟程的那一天,沈青書特地告了半天假來送他。
喬月原以?為要離家很?久沈青瑞指定會舍不得,誰成?想那小子簡直樂得沒邊了,不但一臉笑意,還指點?著搬東西的人說這個要帶走?,那個不能留,完全?看不出有絲毫傷心。
喬月看著一樣一樣的東西搬上馬車,程夫人和沈母在一邊說著話,程世安坐在另一輛馬車上巴巴地望著,忽然生出一種錯覺來。
她杵了杵沈青書,湊在他身邊和他低聲咬耳朵,“哎你看現(xiàn)在的場景,像不像再給青瑞送嫁。”
“別胡說。”沈青書伸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見東西都搬完了,過去跟沈青瑞說話。
沈青瑞仰頭看著沈青書,時不時的點?點?頭,還要偏頭去看一眼在馬車上等的已經(jīng)有些著急的程世安,那場景,越看越覺得像……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喬月甩掉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也走?上前去,囑托了沈青瑞幾句。
迎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四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寬闊的大路上,沈青瑞隔著簾子揮手,直到看不見了才緩緩放下。
手邊的事情處理?完,喬月和沈青書兩人的婚期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按照習俗,喬月作為新娘子,這出嫁的婚服是要自己準備的。所以?這幾日,喬月除了偶爾去店里點?個卯,剩下的時間都是在窩在家里坐刺繡。
狀元府那邊的布置有沈母和顧夫人,也用不著她操心,到也算樂得清閑。
除了時不時的京兆府來人,說是趙天齊請求見她一面?。
聽顧遠說,趙天齊那晚回去的第二日便被官府帶走?了。
那個楊三兒醒了之后,一口咬定就是趙天齊和元絲絲雇傭他們綁架的人,且似乎十分了解趙天齊,不但知道他的住處,甚至連他和胡家的交情他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趙天齊和元絲絲人都在京城,且元絲絲還被押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澧縣縣令沒有權力去京兆府調人,索性將這案子和京兆府的合并,兩安并查,全?權交給京兆府。
面?對?楊三兒的供詞,趙天齊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他先前根本就沒接觸過這幫綁匪,對?方又怎么可能認識自己。
因為他身上有功名,京兆府尹也不能輕易給他定罪,更不好對?他嚴刑逼供,只?能暫時將其?收了監(jiān)。
而元絲絲證據(jù)確鑿,且對?方還是一群土匪,有通匪之嫌,直接被發(fā)配到了邊疆為奴。
她一個女孩子,到那么偏遠的地方,結局可想而知。
喬月再聽到這個消息時,并沒有什么感覺。
自作孽不可活,元絲絲既然能想到那么下流的招數(shù)來對?自己,那她落得什么下場都是活該。
至于趙天齊,按京兆尹的意思,即使趙天齊不招供,就僅僅是通匪這一個罪名,就能讓他把牢底坐穿。
事已至此,他們也確實再拿不出別的證據(jù)了,便只?能接受了。至少那人不會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不曾想就在趙天齊被收監(jiān)后的第五天,他便在牢里鬧著要見喬月,否則他就尋死?覓活的。
京兆尹也怕他真?死?在獄中自己要擔責任,在趙天齊鬧了四五回之后也只?得妥協(xié),不過他有個條件,只?要趙天齊見了人,就要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
這不,今兒個來的已經(jīng)是第四批了。
喬月深知趙天齊狡猾的性子,根本就不信他能真?的在認罪書上畫押,而且她也不想見趙天齊,跟他沒什么好說的。
在她又一次言辭拒絕后,前來傳話的獄卒卻突然掏出一張小紙條來遞給喬月,說是趙天齊給她的。
喬月打開來看,上面?確實是趙天齊的字體,很?簡單的一句話:
——我知道你的秘密。
如果說是什么威脅的花語,喬月可能不會理?會,但是這個,卻勾起了喬月的好奇心。
她的秘密無非就是穿越,但她不覺得趙天齊會知道這個,而且就算他知道了,說出去也沒人會信,只?會覺得是他瘋了。
難不成?是關于原主的?
思慮再三,喬月還是決定要去見他一面?。沈青書不放心,想陪著一塊兒,卻被喬月拒絕了。
那獄卒說了,趙天齊說只?見她一人。
牢獄那邊倒也算安全?,沈青書也沒啥不放心的,只?是叮囑喬月,無論趙天齊說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
喬月到京兆府大獄的時候,京兆尹親自來見了她,見喬月空著兩手什么都沒帶,還有點?詫異,“沈娘子就這么來了?”
這話給喬月問?懵了,“不然呢?”難不成?她還要敲鑼打鼓?
“你來看犯人,不得帶點?什么吃食進去?”京兆尹說。
“啊,不是他要見我嗎?”喬月說。
京兆尹一整個無語住了,話雖這么說,可到底現(xiàn)在還差個趙天齊的簽字畫押。
“這不是還沒畫押嗎?”京兆尹也是一臉的無奈,要不是趙天齊身上還有個功名,他何以?如此低聲下氣,“這么著,我讓人去附近的酒樓買點?吃食�!�
“不必那么麻煩,”喬月指了指對?面?拐彎處的一家點?心鋪子,說“那不是有家點?心鋪子嗎,隨便買點?就行。”
京兆尹也知道喬月不大愿意見趙天齊,也不敢再折騰,就讓獄卒過去店里包了一包點?心。
喬月拎著點?心跟著獄卒一頓七扭八拐,終于到了趙天齊所在的牢房跟前。
大牢里常年不見天日,那味道可想而知,喬月皺著眉頭上前,就看見趙天齊靠著墻角,低著頭蹲著。
身上華麗的長?袍已經(jīng)換成?了囚服,向來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也胡亂的披著,上面?沾滿了稻草。
偌大的牢房里只?有他一個人,狹小的窗戶透出些許微光落在他身上,看起來可憐又活該。
“趙天齊,沈娘子來看你啦!”獄卒走?上前去,十分粗魯?shù)奶吡颂呃伍T。
牢門上鏈子晃動的聲音似乎吵醒了趙天齊,他動了動,動作遲緩的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獄卒看他有動靜了,轉頭對?喬月說:“沈娘子,那我就先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喊我一聲就好。”
獄卒指了指門口的位置,意思是讓喬月放心,喬月點?了點?頭,看了眼手中的紙包,想著來都來了,就將裝點?心的紙包打開,推了過去,“不是說想見我嗎,我來了�!�
良久,趙天齊終于抬起了頭。
幾日的折磨,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渾身透著一股陰郁的死?氣。
看得出來,他在牢房的日子并不好過。
“你來了�!彼曇羰稚硢�,就像是破舊的老鐵門忽然被打開了。
喬月沒有說話,趙天齊看了她一眼,將目光落在了喬月放在他跟前的的點?心上面?,哂笑一聲,“難為你還記得。”
說著,他伸出那雙沾滿血污的手,夾起一塊糕點?,放進了嘴里。
喬月也是這時才發(fā)現(xiàn),獄卒買的點?心剛好是最?便宜的紅豆糕,也正好是先前趙天齊最?喜歡的糕點?。
那時候原主身上幾乎沒什么錢,但時不時的也會攢出一點?來,給趙天齊買上一塊紅豆糕。
紅豆糕并不大,趙天齊卻吃的極慢,許久,他才終于輕嘆一聲,“東西還是那個味道,可到底是不復從前了。”
曾經(jīng)的時光,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喬月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可終是沒有接話,只?是說:“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你不會�!壁w天齊篤定,“即便重來一次,你也不會的,因為你總是這么善良�!�
他看向喬月,眼中盛滿破碎的細光,“月兒,我想起來了。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那么確定和我不會有好結果,我都看到了�!�
自沈青書考中狀元后,那一系列的事兒,都讓他覺得十分熟悉,那段時間他一直頭疼的厲害,他原以?為是喝酒太多?導致的。但終于有一天,一些記憶十分強勢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不給他絲毫反應的余地。
記憶中的他是那樣的風光恣意,可同時也壞事做盡,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他告訴自己那都是夢,只?是夢,可那一切又是那樣的真?實,根本不像是假的。
這段時間,他總算是接受了那些記憶,同時他也想通了,為什么他現(xiàn)在的生活和記憶中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唯一的解釋,就是喬月也擁有了這段記憶。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終有一天會被拋棄,所以?從那個計劃伊始,她就選擇了沈青書。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將喬月叫過來是想干什么,但不知為何,他就是很?想見見她。
他知道,自己今生也就這樣了,即使他不認罪,那他也一輩子走?不出這大牢。
從趙天齊的眼神中,喬月知道他所謂的想起來是什么意思。說白了,就是主角的某種意識覺醒,可那又怎么樣呢?
“所以?呢,你想說什么?”喬月冷笑。
看她這反應,趙天齊就知道自己沒猜錯,喬月肯定也是像他一樣有了記憶,但要比他更早。
看著眼前還光鮮明媚的女子,趙天齊驟然想起記憶中他去看喬月的最?后一眼,她被裝在一個并不怎么起眼的小棺材中,雙眸緊閉,面?無血色。
那個喬月可謂是為自己付出了全?部,可自己不但負了她,甚至還間接害得她早早的就玉殞香消。
“對?不起,”趙天齊說:“我知道你也是知道了自己的結局,所以?才選了沈青書,我不怪你,是我的錯,是我負了你�!�
“怪我?”喬月直接給聽笑了。這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臉,能說出這么厚臉皮的話,“你有什么資格怪我,且不說你后來做的那些畜牲不如的事兒,就是我沒有那段記憶,那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選誰,和誰在一起也是我的自由。更何況……”
喬月玩味一笑,殺人誅心。
他知道,現(xiàn)在的趙天齊,對?原主還是有點?兒愧疚之心的,但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她又怎會讓他心安。
登時,喬月笑得像地獄里的惡魔,“其?實你不用跟我道歉,因為我也不是桑喬月。那個傻兮兮的桑喬月已經(jīng)死?了,在你們決定陷害沈青書那日,被你娘給推死?了�!�
“……”聽完這話,趙天齊有一瞬間的茫然,似乎是不明白她是啥意思,良久,他好像才終于回過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