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春梅聲?音有些?低落：“小草的媽媽懷小寶寶了，她媽媽說?她要在家里照顧小弟弟，明年?就不來學(xué)校了。”
她和小草是好朋友，一起上學(xué)，一起做作業(yè)，一起玩，兩個人還約好了期末考試一起考一百分，可是好朋友讀完這學(xué)期，明年?就不能繼續(xù)讀書，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好朋友，只能來找老?師。
洪春梅心想，姜老?師這么?厲害，也許小草的媽媽會聽姜老?師的話，這樣小草就不用輟學(xué)了。
“姜老?師，小草很喜歡上學(xué)，她特別難過，一直哭，你能不能去和小草她娘說?，讓她不要不給小草上學(xué)？”
看著?小學(xué)生純稚的雙眼，姜穗涵沒辦法說?一定：“老?師盡力�！�
學(xué)校很小，在教室后面墻根邊找到了人。
張小草蹲在地上，雙手抱膝，臉埋在膝蓋上，看不到她的臉，為自己即將終止的讀書生涯難過哭泣難過。
洪春梅跑到小草跟前：“小草，我把姜老?師找來了，姜老?師說?會幫你勸你娘，等你娘改變主?意了，你就又能上學(xué)了�！�
聽到好朋友的聲?音，張小草終于抬起頭?，眼眶紅紅的，用袖子胡亂擦了下臉，聲?音小小的：“姜老?師�！�
姜穗涵知道張小草，她媽媽是陳曉紅，后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妹妹九歲，在讀二年?級，另一個妹妹六歲，在家沒上學(xué)。
看著?張小草怯弱瘦小的身體，身上的衣服幾乎全是補(bǔ)丁，洗的也不是很干凈，上面有一些?黑色和灰色的污漬，辮子上綁著?褪色的碎布，兩條辮子用的碎布還不是一個顏色。
這孩子一看就知道在家里不受寵。
“沒事的，小草你不要害怕，老?師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家的一些?情況，到時候去你家家訪，春梅說?你媽媽懷孕了，你媽媽要求你讀完這學(xué)期，明年?就不上學(xué)了，留在家里幫忙照顧弟弟妹妹，是不是這樣？”
張小草低著?頭?，聲?音悶悶的：“我娘說?弟弟是我和妹妹將來的依靠，必須要對弟弟好，還說?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要帶個好頭?，沒有弟弟，以后嫁人了在別人家也會抬不起頭?�！�
十一二歲的孩子仰著?頭?，認(rèn)真且執(zhí)拗地問：“老?師，女孩子一定要嫁人嗎？”、
姜穗涵頓時感覺胸口處悶得慌，莫名的有一股氣想爆發(fā)，卻找不到發(fā)泄口，她摸摸張小草的頭?頂，小女孩的發(fā)質(zhì)不是很好，有點(diǎn)干枯發(fā)黃。
她半蹲下身，目光平和，聲?音平靜卻有力：“你媽媽說?的不對，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他?自己的，別人不能幫他?做選擇，哪怕這個人是他?最親近的人，也不能，女孩子可以選擇結(jié)婚，也可以不結(jié)婚，沒有什么?是一定要去做的。”
“人生的意義?不僅限于結(jié)婚生孩子，女孩子也能用自己的雙手撐起屬于自己的一片天，你現(xiàn)在還小，也許老?師今天說?的話你還不是很懂，但是你要記住一個道理?，讀書在于明理?，讀書也許不能讓你賺很多很多的錢，不能讓你功成名就，但是它能讓你成長，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張小草一臉困惑茫然：“老?師，我不是很明白，你說?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做選擇，但是我娘的話我不能不聽，她不讓我上學(xué)我就不能去�！�
她默默在心里想，為什么?我不是姜老?師的孩子，姜老?師這么?溫柔善良，如果我是姜老?師的孩子，我一定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姜穗涵拉著?張小草的手：“那是因為你還小，還不能養(yǎng)活自己，只能依靠你的父母，等你將來長大了，能自己一個人在社會上生活，那時候你才算是真正長大，老?師問你，在家里你爸對你和妹妹好嗎？”
張小草：“比我娘好，有時候會給我們買糖吃。”
她心里明白，爹和娘都希望生個弟弟，以前在村子里，村里的那些?阿婆和嬸子有時開玩笑說?她家沒有男娃，將來她和妹妹沒有人撐腰就慘了，她那時候年?紀(jì)小，不懂為什么?沒有弟弟，她和妹妹就會過得很慘，不是還有爹和娘嗎？
姜穗涵右手托著?下巴：“那你媽怕你爸嗎？”
張小草想了想，有些?不確定：“應(yīng)該怕吧�！�
她沒有見過她爹打她娘，但是她知道娘應(yīng)該是怕爹的。
姜穗涵打了響指：“有了，你晚上回去就和你爸說?你想讀書，一邊說?一邊哭，一定要哭得很慘很委屈，越大聲?越好，你爸不說?同?意你繼續(xù)讀書，你就不要停，打你也好罵你也好，胡攪蠻纏到底，勢必要讓你爸媽答應(yīng)為止�！�
頓了下，她有點(diǎn)心虛，反省自己這樣會不會教壞祖國的花朵，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只能硬著?頭?皮接著?說?。
“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越是聽話懂事，你爸媽就越是會忽略你的感受，如果他?們很生氣，要打你，你就打開門往外跑，找附近的鄰居幫忙，大人都是要面子的，家丑不外揚(yáng)，在外人面前他?們肯定不會對你動手，這時候你要抓住機(jī)會，向鄰居的叔叔阿姨哭訴你有多想讀書，讓他?們向你爸媽施加壓力。”
先示弱，不行就胡攪蠻纏，最后利用輿論的壓力。
總之，走的是一個讓他?們措手不及的路線。
張小草眼睛一亮，而后忐忑不安地說?：“那我要是跑不快被抓回去了怎么?辦？”
姜穗涵沒忍住，笑了，真會抓重點(diǎn)，還以為張小草不敢反抗她爸媽，沒想到她考慮的卻是被抓到了怎么?辦。
“那你就跑快點(diǎn)，大聲?喊人救你，部?隊不知道有沒有婦聯(lián)，老?師今晚回去問問，沒有我們就向部?隊申請，你爸媽要是打你，你就去找婦聯(lián)，總之想要什么?就努力去爭取，反正你是小孩，不怕丟臉�！�
越說?越離譜，姜穗涵感覺自己真的很像狼外婆，在哄騙單純可愛的小白兔，怎么?辦，有那么?一丟丟的負(fù)罪感。
張小草雙眼亮晶晶地望著?老?師，重重地點(diǎn)了下頭?，握緊小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老?師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洪春梅開心地歡呼：“太好了小草，我就說?姜老?師一定有辦法�！�
姜穗涵暗暗腹誹，老?師還有更直接厲害的手段，怕嚇著?你們，這才沒有說?出來。
徐昭用筷子敲了下姜穗涵面前的碗：“想什么?呢，飯都不吃了。”
姜穗涵回過神，面色猶豫地看著?他?：“我在自我反省。
是個新鮮的詞語。
徐昭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姜穗涵仿佛被噎了一下，該不該說?他?還挺了解她的。
“今天一個學(xué)生跟我說?她媽媽不打算讓她明年?繼續(xù)上學(xué)，叫她留在家里幫忙帶弟弟，小學(xué)生哭的特傷心，問我怎么?辦，然后我就給出了個主?意。”
徐昭一陣見血：“餿主?意？”
姜穗涵白了他?一眼：“你才是餿主?意，我給她出了個可以行動且成功率不低的辦法�！�
徐昭淡定地吃著?飯：“所?以，你在反省自己教壞學(xué)生？”
這種你一說?話，別人就猜到你接下來要說?什么?的聊天方式，真的很影響傾述欲。
姜穗涵假笑了一下：“你好聰明，好棒棒哦�！�
這會兒徐昭終于察覺到似乎把人惹毛了，立馬閉嘴：“好，我不說?了，你繼續(xù)。”
姜穗涵沒好氣地說?：“說?完了，還說?什么?？”
姜樂昀捂著?嘴偷樂，湊到徐昭身邊，小聲?說?：“姐夫你死?定了，你竟然敢惹我姐生氣，她現(xiàn)在就是個炸彈，一點(diǎn)就著?。”
聲?音聽不太清，姜穗涵把視線轉(zhuǎn)向她弟：“你站哪邊的？”
姜樂昀馬上捧著?碗拎著?凳子坐到他?姐旁邊：“你是我親姐，我當(dāng)?然站你這邊�！�
徐昭：“……�！�
很好，家里三個人，人家親姐弟注定是一隊的，他?被孤立了。
第64章
徐昭把床邊的衣服遞過去：“媽今天下午的火車, 我請了假過?去接她，不清楚火車會不會晚點(diǎn)，晚飯不用等我們, 你們先吃。”
姜穗涵接過衣服后躲在被子里換, 刷的一下掀開被子, 頭發(fā)?亂糟糟的：“那你順便看看有沒有排骨賣, 我想喝排骨玉米湯。”
她最近不僅口味變得奇怪，而且經(jīng)常突然很想吃某樣?xùn)|西，如果吃不到，就會覺得很傷心, 情緒很低落。
徐昭點(diǎn)頭, 幫她把散落在臉上的長發(fā)撩到一邊：“好�！�
大概十一點(diǎn)出發(fā)?, 兩個多小?時?到縣城，這個時?間點(diǎn)副食品店的肉肯定賣完了, 只?能?去黑市轉(zhuǎn)轉(zhuǎn), 碰碰運(yùn)氣。
姜穗涵又想到了上次吃的番茄燉牛肉，牛肉軟爛鮮香, 湯汁超級濃郁，拌飯真的絕了。
拉著他?的手，下巴擱在他?的手背上，眨巴著眼睛望著他?：“我還想吃番茄燉牛肉�！�
徐昭最受不了她可憐巴巴地對著他?撒嬌, 差點(diǎn)脫口而出我給弄，然后下一秒出走的理智回歸，試著和她講道理：“牛肉難得, 上次能?買到也是我們運(yùn)氣到, 吃不了番茄燉牛肉，我們吃別的, 你之前不是說想吃辣子雞嗎，這次買只?雞回來給你做。”
姜穗涵搖頭：“之前是之前，我現(xiàn)在不想吃了，算了，我還是吃排骨玉米湯吧�！�
她以前不能?吃辣，一點(diǎn)點(diǎn)就受不了，懷孕之后口味不能?說全?變了，但是起碼變了有一半，變得很能?吃辣，而且某一天起床，孕吐忽然就好了，聞到肉味也不吐了，魚也能?吃一點(diǎn)了。
就很神奇。
對上她看似委屈放棄，實(shí)則暗含期待的目光，徐昭沒辦法硬著頭皮保證一定能?弄來牛肉，就怕他?這邊給了希望，回頭空手而歸，她會更是失落。
姜穗涵癟嘴，又提了一個新要求：“那你給我買點(diǎn)桂花糕回來，我吃著挺好吃的�！�
徐昭略感心累，桂花糕不是百貨大樓日常銷售的貨品，糕點(diǎn)廠不是每次送的貨里面都有桂花糕，和牛肉差不多，也要靠運(yùn)氣。
再有就是他?發(fā)?現(xiàn)姜穗涵有一個很不好的習(xí)慣，喜歡吃糕點(diǎn)，對餅干的興趣倒是一般，每次吃完糕點(diǎn)，等吃飯的時?候她吃一點(diǎn)就說飽了，不吃了。
他?就是再沒有常識，也知道糕點(diǎn)只?是零食，光吃糕點(diǎn)不吃飯對身體不好，更何況她有了寶寶，身體所需的營養(yǎng)成分只?會更多。
徐昭含糊著說：“好，我知道了�！�
今天周日，不用?去學(xué)校，姜穗涵泡了杯麥乳精，坐在椅子上吹著風(fēng)看書。
“姜老師，你在家嗎？”
小?女?孩獨(dú)有的稚嫩嗓音傳來，抬眼一看，只?見?門邊探出一個小?腦袋，緊接著又出來一個小?腦袋。
姜穗涵朝兩人招了招手：“進(jìn)來。”
洪春梅拉著張小?草的手走進(jìn)院子，余光瞄了眼周圍，除了姜老師，沒人在家。
兩小?學(xué)生害怕見?到徐昭，在門外逗留了好一會兒。
姜穗涵還沒來得及問話，張小?草迫不及待地開始說起昨晚的事：“姜老師我成功了！我可以繼續(xù)上學(xué)了！
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咧開嘴笑得格外明亮，和身后的藍(lán)色天空似乎融為一體，成了一幕很感人的畫面。
洪春梅在一邊開心地拍手，很為好朋友可以繼續(xù)學(xué)業(yè)而高興：“小?草可勇敢了，她娘打她，她就去找她爹告狀，她爹想聽?她娘的話，她就跑出去找院里的叔叔嬸嬸幫忙，最后小?草她爹答應(yīng)讓小?草讀書�！�
她憤憤不平地說：“小?草她娘很生氣，晚上不許小?草吃飯，還是今天早上我給小?草留了一個窩窩頭�！�
洪春梅覺得自己也挺勇敢的，沒有她給的那個窩窩頭，小?草今天就要餓肚子了。
姜穗涵驚訝地望著張小?草：“你爸媽真的同意你繼續(xù)上學(xué)了？”
一晚上就把事情搞定了，看外表還真看不出張小?草原來這么勇。
張小?草笑得有些?靦腆：“我爹親口說的，當(dāng)著很多人的面說�！�
她知道她爹很愛面子，昨晚她把事情鬧得很大，家里的事被外面的人當(dāng)成熱鬧看，她爹很生她的氣，不過?是礙于面子不得不答應(yīng)，回到家揚(yáng)手想給她這個不聽?話的大女?兒一巴掌，是兩個妹妹拼死抱住爹的腿，她這才?免了一頓打。
她娘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白眼狼，只?想著自己好，完全?不顧家里人，說她是自私自利的人，只?是不讀書而已，非要鬧得整個家屬院的人全?都知道，被外面看了笑話，問她是不是很開心。
娘特別生氣，晚上不給她飯吃，爹聽?到后也默許了，兩個妹妹年紀(jì)小?，想私下里藏點(diǎn)食物偷偷給姐姐，卻?被娘發(fā)?現(xiàn)了，妹妹們?yōu)榇诉�挨罵了。
雖然爹和娘惱她，不許她吃飯，晚上只?能?難受地餓著肚子睡覺，但是她不后悔，就像姜老師說的，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爭取，她爭取到了，這點(diǎn)苦她受的住。
姜穗涵松了口氣，又問：“你爸媽有沒有打你？身上有沒有傷？”
如果因為她幫忙支招，讓孩子遭了大罪，她的罪過?就大了。
張小?草搖頭：“沒有受傷，爹想打我，二妹和小?妹抱緊爹的腿，不讓他?動，爹就不打我了，只?是被罵而已�！�
洪春梅忙補(bǔ)充了一句：“還不給飯吃。”
知道張小?草還沒吃飯，姜穗涵起身：“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