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獨夫之心,也日益驕固!
即便當上人間至尊,白重器也只是把江山社稷當成一家私產(chǎn),考慮著該怎么傳給幾個兒子。
這才約束勛貴官吏極嚴,動輒殺人抄家剝皮填草。
即便像李鴻光、古少罄這等開國功臣,對付起來也毫不手軟。
因為到底是“外人”。
看到紀淵低頭思忖,許久無言。
白重器雙手負后,立于門檻后面。
“咱這輩子,沒想過做皇帝。
哪怕壓住小明王韓世洞,打翻陳洪基,踩死張久石,最后再跟玄天升龍道斗一場。
當真坐上九五之尊的大位,咱也算不得什么明君圣主。
李鴻光被斬首之前,咒罵咱是獨夫橫一世而終。
嘿嘿,話不好聽,卻也沒錯。
咱只對自家人掏心掏肺,可咱的大兒子,卻把天下人都當成自家人。
因此,四神不僅僅是與咱斗法,與含章對弈。
須知道,太古時期,人皇治世,萬民所向,仙佛退避。
區(qū)區(qū)幾個六重天,又翻得起什么風浪。
城隍廟的這道門,又怎么攔得住咱!”
紀淵聽得這番話,好似霹靂橫閃刺破迷霧。
莫名念及他巡狩遼東,清掃掖庭九姓的香火野神時。
曾經(jīng)冒出過一個疑問。
景朝治下,各府州郡縣皆立城隍廟。
一甲子間,無論販夫走卒,亦或者牧守大官,皆要祭祀供奉。
億兆生靈的念力、愿力,又該何其龐大?
“陰陽兩界,人鬼殊途!
天綱鐵律,不得違反。
圣人合道【酆都】,不得其位,就無法重返陽間,自如行走!
可地祇神靈,卻不受約束……實在是步步為營!
這一切,都在太子殿下的料算之中么?”
紀淵心頭掀起微瀾,那位常年居于東宮,以溫和仁厚為名,兢兢業(yè)業(yè)勤政的監(jiān)國儲君。
真能以人算,勝天算?
“后生一點就透!
白重器抬手憑空畫出一道玄奧符箓,好似酆都大帝敕令,人間至尊下詔。
玄洲萬方所立的城隍廟,所受的香火愿力,瞬間召之即來。
“原來是……塑造金身!
紀淵恍然,億兆生靈祭祀供奉一甲子的香火愿力,乃是給這一尊號為“承天鑒國司民升福明皇”的天下城隍。
塑造金身所用!
濃郁至極,化為實質(zhì)的裊裊香火,幾如一掛天河洪流。
從中灑出燦然無比的厚實金粉,層層覆蓋于香案供臺上的城隍爺神像。
轟!
如同冬雷震震,發(fā)出大響!
正殿之中,威嚴莊重,手持短笏的城隍爺像是顯靈。
徑直走下供臺,對著雙手負后的白重器就是一拜。
隨后如影隨形,融入其身,化為地祇神靈所獨有的無量圓光!
白發(fā)老者面容肅然,回頭望了一眼大紅蟒袍,輕聲道:
“后生,可愿跟著咱走一遭人間?”
紀淵微微躬身,欣然道:
“遵圣人旨。”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
皆是輕而易舉,抬腿跨過城隍廟的門檻。
……
……
與此同時。
端坐蓮臺的大不凈菩薩,兀自感到一陣壓抑不下的濃烈驚悸。
好像大難臨頭,烏云蓋頂也似。
笑如彌勒的歡喜表情,陡然凝固。
將雙目滿是震駭?shù)卮蛳蛴挠陌蛋担諢o一人的城隍廟門。
雄厚無比,好似悶雷的沉沉聲音穿云裂空,響徹傳蕩整座皇城,乃至萬方天下。
“天為帳幕地為氈,日月星晨伴我眠。
夜間不敢長伸腳,恐踏山河社稷穿!
這人間,二十年未來了!”
整方天宇虛空,都像被重重擠壓。
大不凈菩薩眼中所映照出來的白發(fā)老者,身量無限拔高,好像要頂破穹隆,踏碎十方。
“賊和尚,堵這么久的門,也該送你上路了。”
白重器一步跨出,氣勢霸烈,宛若把層層疊疊的太虛都給撞開。
無可計數(shù)的道則法理,像是星斗生滅,明暗不定。
五指張開,便是一掌打下。
喀嚓!
怒尊麾下大魔,執(zhí)掌“血肉衍生”之權(quán)柄的大不凈菩薩。
猛然像琉璃砸地,摔得粉碎!
本該滴血重生,粉碎衍變的無上軀殼!
一次又一次被碾成海量微塵,難以成形!
這位困于陰世二十年,幾可言不見天日的景朝圣人。
時隔二十年,甫一出手。
便是天驚地動!
好似于他而言,打殺一尊大魔,就如驅(qū)走蒼蠅般隨便任意。
白重器輕輕抬頭,像與天地帷幕背后的龐然虛影對視,昂然道:
“試問虛空四神,可敢來此人間!”
第594章 強中未有強中手,千峰不及此峰高
試問虛空四神,可敢來此人間!
白重器昂首向天,身形偉岸。
大有摩弄乾坤,宰執(zhí)萬方的至尊之勢。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時間天地轟隆大響。
無垠太虛如層層帷幕洞開撕穿,迸發(fā)大片滾滾耀眼的混沌雷霆!
須臾之間,周遭萬里盡被異象遮蔽,沉悶可怖的洪烈爆鳴充塞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