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打天下的時候,以傷亡最多,戰(zhàn)功最彪炳著稱。
成軍數(shù)十年被打散打崩過近七次,仍舊保留獨鎮(zhèn)九邊的威名與榮譽!
老子就是要守著虎頭城,等羌州大小百余城點起烽火,嚇得那幫莽荒孽種睡不著覺!”
老林頭這番話講得蕩氣回腸,讓那幫新丁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現(xiàn)在就提刀縱馬,斬幾顆人頭回來。
“殿下足有快十年沒動兵了,虎頭城風平浪靜,大伙兒也能安心領(lǐng)餉銀!
巡城的隊官笑呵呵道。
“遲早要打的!殿下說過,此生要為朝廷辟土三萬里,再添十城!”
老林頭言之鑿鑿,無比肯定道。
“三萬里?那不得打到莽荒深處的狼居胥山?你問沒問過那幫化外蠻夷的意見?”
巡城隊官顯然沒當回事,要知道,圣人早年定下九邊辟土三千里的宏偉大業(yè),而今都差不少。
他走到老卒面前,打趣調(diào)侃道:
“老林頭你這么確信,莫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可燕王殿下何其尊貴的人物,就算巡視邊塞,也不會來虎頭城。
早二十年前,這里連年犯邊,晚上守烽燧睡覺都難安穩(wěn),生怕哪個化外蠻夷的小崽子摸進來,割咱們的人頭完成所謂的‘神靈試煉’……”
還沒等巡城隊官話音落地,倚靠在墻垛抽旱煙的老卒卻是猛地跳下。
那雙本該渾濁的眼睛透出十足的血火,好似淬火的刀胚。
“燕王殿下說到做到!虎頭城往北,橫推三萬里,這是他親口所言!
邊塞太平十年,那是先登衛(wèi)用尸骨堆出來、刀槍殺出來!
倘若人人圖安逸悠閑,二十年前虎頭城就該被打穿了!
當兵吃餉,天經(jīng)地義!馬革裹尸,也是理所應(yīng)當!”
老卒撐著那口腰刀,腰桿挺得筆直,好像虎死架不倒,猶有幾分威烈氣。
巡城隊官也不禁愣住,訕訕道:
“老林頭,咱只是說笑……”
咚!
咚咚!
咚咚咚!
宛若悶雷滾動的轟鳴大響,陡然響徹虎頭城。
好似擂動天鼓,其聲連綿又急促,像是江水大潮推成一線。
“鐵蹄……從后面?zhèn)鱽恚 ?br />
老卒最先反應(yīng)過來,雙手撐住墻垛,瞪大眼睛充滿期待。
“是先登衛(wèi)!扛纛者王如岳!燕王殿下的親軍!”
巡城隊官登高望遠,看到滾滾黃沙漫天飛揚。
一桿直刺穹天的大纛厚重無匹,如同巨峰橫亙四方,引得風流云散。
上書斗大的“燕”字!
……
……
嘶!
生有崢嶸龍角的神駒仰天長嘯,其上端坐的白袍青年不動如山。
赫然正是燕王白行塵!
這位殿下一身素色,仿佛披麻戴孝,眉宇間盡顯冷冽。
大宗師一念改易天象,隨著燕字王旗推移前進。
大片烏云陰霾層巒起伏,蓋壓垂落大地。
往常最沒上下尊卑的扛纛校尉王如岳,此時都屏息凝神。
至于斜著身子騎乘血紋大虎的道廣和尚,更是閉目養(yǎng)神,一言不發(fā)。
自從洛皇后歸天之后,燕王殿下便像一頭獨臥大崗的猛虎。
誰若不長眼將其驚醒,必定要被扒皮拆骨死得凄慘。
“殿下,前方三十里,就是虎頭城!
親衛(wèi)隨從的邱復(fù)翻身下馬,雙手抱拳道。
“本王記得這地方,確定莽荒邊塞之后,正式就藩之前,本王改名換姓來此當過一陣子的烽燧兵,遇到過一個很有意思的同鄉(xiāng)小卒。
他也是鳳翔人,吃不飽飯才投軍,整天把當兵領(lǐng)餉掛嘴邊上。
教本王如何守夜最安穩(wěn),墻垛哪里好擋風,能偷摸著瞇兩眼,城中哪家窯子的姐兒最勾人……”
燕王白行塵說到這里,忍不住嘴角揚起。
茫茫戈壁十方寰宇,就在他一念之間,陰云盡散。
“最后一樣,殿下怕是沒機會嘗試!
黑衣僧袍的道廣和尚雙手合十,低聲笑道。
“那小卒對本王講,雖然當兵吃餉是天經(jīng)地義,但投身行伍上沙場,馬革裹尸也是理所應(yīng)當。
先登死戰(zhàn),十營甲士,絕沒有哪個是慫包。
本王臨走之前,自報家門說出身份,問他要不要跟隨本王做個親兵,還放出豪言,聲稱遲早有一日,本王要辟土三萬里,再添十座城!
那小卒不知信沒信,只笑著說‘若真有那天,若我能活到那天,便在虎頭城為你點起烽煙,擂響戰(zhàn)鼓’。
今日,本王來了!
白行塵揚起馬鞭,指向北方,冷眼掃過麾下的虎狼將士,沉聲道:
“既然燕王府上下披麻戴孝,個個服喪,那么別家也別好過。
本王欲讓這座莽荒天下流血漂櫓。
太陽落山之前,辟土八百里!
三天之后,再進八百里!
爾等可能做到?”
扛纛披甲的王如岳身形魁梧,首先答道:
“先登死戰(zhàn)!末將領(lǐng)命!”
緊接著,這一聲疊一聲,字字如雷動。
霎時,黃沙翻滾,天地漲潮!
幾乎十息不到的短暫時辰,虎頭城就已點起烽煙,擂響戰(zhàn)鼓。
倘若俯瞰這片邊塞,便可以看到座座烽燧舉火燎原也似,匯聚成一條昂首而起的赤紅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