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脾氣是不好,妹子你常常罵咱,是頭犟牛。
以后,以后……咱不跟你犯渾。
妹子,咱接你去!
白發(fā)老者喉頭涌動,伏于香案,絮絮叨叨說著話。
供奉于臺上的那尊城隍金身,口鼻之間繚繞濃郁道韻,如蜿蜒細(xì)蛇,吞吐不定。
與此同時,陽間。
景朝四十九府,各地的城隍廟宇,皆是神像晃動,震落灰塵。
茫茫之多的陰魂鬼類,好像受到詔令差遣,皆是不再渾渾噩噩,隨風(fēng)而散,化為一點碧綠螢火。
成百上千萬,難以計數(shù)的億兆星芒接連浮現(xiàn)。
猶如淌落人間的一掛天河,承載著一艘寶船也似的龐大棺槨,飄向天京城。
似有黑白無常開道,文武判官隨行。
它們腳踏幽幽鬼火,碧綠螢光。
離奇又駭人的虛幻景象中,十殿閻王,五方鬼帝,皆披縞素。
一日光景終過去。
等到第二天的卯正時分。
日頭東出。
西宮寢殿傳出哭音。
此起彼伏間,皇后殯天的消息也風(fēng)傳開來。
第498章 余波之始,泥菩薩端坐東宮
大統(tǒng)六十五年,清明之后是谷雨。
此為春季最后一個節(jié)氣。
皇城內(nèi)外摘去所有的大紅燈籠,就連張貼的鮮紅春聯(lián),也悄無聲息換成白底。
隨著亥時過去,墨色覆蓋四合,宵禁的更聲響起,一場綿綿陰雨終是落下。
淅淅瀝瀝,落在千萬片攢簇的瓦片上,輕輕重重,聚成水流,潺潺瀉下,好似織成密網(wǎng)。
自今日起,往后百天,天京城再不能有任何爆竹鑼鼓之聲,更不準(zhǔn)宴樂婚嫁。
文武百官皆縞素,以示國喪哀悼。
哪怕市井坊間,大伙兒都很識趣,沒去嚼舌根子。
胡亂議論那位母儀天下,端莊雍容的皇后娘娘。
茶余飯后,聊的更多是天降異象,紅日未顯那樁咄咄怪事。
有人信誓旦旦,聲稱皇后娘娘殯天駕薨,乃是功德圓滿,被接引上界成仙去了。
因為他親眼見到,一眾鬼神執(zhí)依仗開道的離奇場面,當(dāng)場就嚇昏過去。
還有幾個管不住嘴巴的城隍廟祝,也說皇后殯天當(dāng)夜,城隍爺?shù)纳裣駸o風(fēng)自動,搖晃不已。
定然是曉得洛皇后宅心仁厚,感念虔誠,顯化神跡。
當(dāng)然,這些穿鑿附會的小道流言。
因其并無什么實質(zhì)證據(jù),很快就泯然眾人。
只不過,有幾個七嘴八舌的好事者。
據(jù)說被南鎮(zhèn)撫司衙門請去喝茶,吃了一頓掛落。
東宮,暖閣。
白含章繼續(xù)埋頭批閱奏章,這位純孝的太子殿下,似乎只傷心悲痛了一天。
便又將精力與時間,投入到無窮盡的朝政當(dāng)中。
此種涼薄的做派,讓非東宮一黨的朝臣見到,難免泛起嘀咕。
覺得太子爺平日的盡心盡孝,多少有些偽飾意味。
如今生母洛皇后一去,便就不再裝模作樣了。
“殿下,你已有兩日未進(jìn)水米,還是讓御膳房備些補(bǔ)氣養(yǎng)身的吃食吧!
一旁侍候的陳規(guī),見到太子爺抬手揉動眉心,忽地閃至大案面前,俯身拜倒道。
“本宮還以為什么大事,讓你一副負(fù)荊請罪的樣子。
藥膳不必了,去庫房取兩枚養(yǎng)生丹來!
白含章?lián)u頭道。
“對了,母后駕崩的喪葬諸事,由太子妃全權(quán)處理,本宮委實分不出神。
江南的水災(zāi)致使百萬流民失所,若朝廷不加緊賑濟(jì),恐怕生出大亂。”
跪在地上的陳規(guī)眼皮一跳,太子爺居然會把主持國喪的大事,交給向來不曾掌權(quán)的太子妃。
要知道,皇后娘娘駕崩,喪禮規(guī)格極為隆重,儀式也很繁瑣。
畢竟,“皇后之尊,與帝齊體”為禮法公認(rèn),疏忽不得。
讓太子妃負(fù)責(zé)這樁天大之事,就是讓她開始接手后宮的各項要務(wù)。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知道了!
陳規(guī)點頭稱是,收斂無意義的揣測。
奴才不能想得太多,否則很難活得長久。
等到這位東宮近侍離開暖閣,白含章提了提精神,繼續(xù)批閱奏章。
他手執(zhí)朱筆,一連看完七道江南官員遞上來的折子。
隨后,取出專為密偵司下達(dá)命令的空白文書。
于上面寫七個人名。
最后用朱筆一勾。
……
……
“這樣看來,太子爺心里頭還是有我的。”
太子妃眉間帶著掩不住的笑意,如此說道。
剛才東宮近侍陳規(guī)前來,讓她主持皇后的喪葬大典,其中傳達(dá)出來的深意并不難猜。
“奴婢早就說過,太子爺是以國事為重,并非刻意冷落太子妃。
現(xiàn)如今,皇后娘娘駕薨西去,這偌大的后宮,誰是女主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跪坐于下首,為太子妃調(diào)弄合歡香的素服女官,微微躬身說道。
“本宮是顧念太子爺?shù)纳碜,他一天到晚不是朝會議政,就是暖閣奏對。長此以往,鐵打的筋骨也要累垮。”
太子妃故作平靜,可心中卻有些許竊喜。
皇后娘娘對她自是沒得說,向來頗為照顧。
可再怎么好,始終也是被人壓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