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壇酒水被送上桌,一道道菜被端入席。
可那些身著云鷹袍、斗牛服的官爺,個個都挺直腰板,目不斜視。
好像泥雕木塑似的,一動不動。
任憑酒香、菜香,如何誘人,都沒有誰敢先動筷子。
凝固起來的沉重氣氛,弄得那幾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跑堂伙計,也有些腿肚子直哆嗦。
從后廚轉(zhuǎn)出的周掌柜見到這一幕,不由地心在滴血,暗自思忖道:
“這幫該死的臭丘八,不去驛站歇息,跑到我這客棧白吃白喝……攪擾生意!”
他本就是石頭里頭榨油,出門沒撿錢就等于虧的吝嗇性子。
平白損失這么大,如何能不難受。
只不過懾于北鎮(zhèn)撫司的兇威,自然是半個屁都不敢放。
呼呼,呼呼呼!
一股穿堂風猛地刮進來,吹得這個兩頰無肉,好似瘦竹竿子的周掌柜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踏,踏。
腳步聲響起,一只官靴跨過門檻,踩了進來。
旋即便是那襲氣焰熏天,極為扎眼的大紅蟒衣。
潑天般的權(quán)勢貴氣,刺得周掌柜眼睛一縮。
等他鼓足勇氣抬頭再看,發(fā)現(xiàn)竟是一位眉眼冷峻的少年郎君。
看上去最多不過十七八九,只束發(fā)未及冠。
若非那身繡蟒紋的官服,以及身后如狼似虎的悍勇隨從。
稻香村的周掌柜,哪里想得到這會是北鎮(zhèn)撫司的千戶大人。
“你這店,挺氣派的。”
紀淵眉毛挑起,踱步進入大堂。
他離京之后,都是由兩百余名緹騎、小旗在前開路。
自個兒帶剩下的人,隨后跟上,方便策應(yīng)。
“不敢,不敢,大人一看就是京中的人物,見慣了繁華之地的風物。
大駕光臨小店這樣粗陋的地方,簡直是慢待了。
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勿怪!
周掌柜低下頭,連忙迎上。
“本官借你這個客棧,等人。
順便用些飯菜,應(yīng)該不打攪吧?”
紀淵隨意打量幾眼,自顧自上樓坐到空著的主位。
“大人言重了,各位官爺能夠在此歇息片刻,那是小店蓬蓽生輝,更是小的的福氣!
周掌柜點頭哈腰,極為謙卑之態(tài)。
“放心,飯錢照結(jié)!
紀淵溫和一笑,像是頗好說話的良善性子。
“小的哪里敢收大人的銀子……”
周掌柜嚇得心尖一顫,險些當場跪下。
“給不給,是由本官說了算。
讓人再添一副碗筷,下去吧!
紀淵沒有過多糾纏,眼睛余光順著敞開的窗戶瞟了一下,面皮微微泛冷。
他偏了偏頭,像是隨從站在后面的童關(guān)立刻彎下身子,俯首帖耳。
“讓兄弟們用飯吧,等下酒菜就涼了!
童關(guān)沉聲道:
“遵命!
紀淵似是想起什么,又道:
“讓店家煮些熱湯,等下給外面放哨的兄弟送去!
李嚴聞言,搶先一步快步下樓,轉(zhuǎn)去后廚吩咐交待。
這一幕落到紀淵的眼中,倒是頗有意思。
他麾下這幾個心腹,似乎也不是鐵板一塊,各自都有些邀功表現(xiàn)的小心思。
童關(guān)善于察言觀色,李嚴只做不說,裴四郎則比較大方,能與手下緹騎打成一片。
作為上位者,紀淵保持著樂見其成,順其自然的淡泊態(tài)度。
只要辦事得力,忠心可靠,其余一些細枝末節(jié),他不會過多計較。
那位監(jiān)國二十年的太子殿下,以身作則教會自個兒一個道理。
想要用好人,首先得學放權(quán)!
不然,事事都去親力親為。
難免分散精力,拖累武道精進。
“千戶,這店……有些不對勁。”
裴途沿著空曠的二層樓掃視一圈,忽地俯身,低聲說道。
“哦,怎么說?”
紀淵把玩著青瓷酒杯,淡淡問道。
“那幾個伙計都帶著幾分匪氣,不像是附近村莊的良善人家。
屬下剛才從窗戶往外看,上百人的飯菜伙食,他們本該忙不過來才對,居然還有閑心跑去驢棚。
難不成,招待北鎮(zhèn)撫司的人馬,不比喂驢來得重要?”
裴途眼神閃動,頗有幾分警惕意味,輕聲道:
“俗話講,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依屬下看,這家客棧八成是個黑店,有些藏污納垢的陰私勾當。
那驢棚底下,多半藏著人,或者來路不正的財貨!
北鎮(zhèn)撫司不止是巡狩府州,還有偵緝查案的職權(quán)。
天京城中,那些邪祟害命、厲鬼作惡。
以及旁門左道的蹤跡,滅圣盟余孽犯下的禍事。
都在管轄審理的范疇之內(nèi)!
雖然裴途練武不夠用功,資質(zhì)也是平平,但案牘文書的本事極高,時常都有翻看卷宗。
像這樣坐落于村頭的客棧,并不是尋常人可以開得起。
首先要有官府的許可,不然算作私占土地,論罪充公流放。
其次的話,自身安危難以得到保證。
若無幾分過硬的本事,只那些四處流散的強人匪徒,就能將其洗劫干凈。
“裴四郎,你觀察得頗為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