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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國公府,上下縞素。
人人披麻戴孝,哀聲不絕于耳。
靈堂之內,停著一口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
火盆燒著紙錢,飄出焦黑的余灰。
這已經是停靈的第七天。
楊榷的無頭尸身早被收斂入棺。
因為梟首的緣故。
楊娉兒又請來天京頂尖的縫尸人,弄了一顆美玉雕刻的頭顱,合在脖頸之處。
免得自家二哥,等到下葬都是身首異處,不得安息。
期間,六部之中,許多大小官員前來吊唁。
包括父親南征北戰(zhàn)之時,收入麾下的十三位義子。
要么親自前來,要么派人代替。
加上七天七夜的水陸道場,幾乎沒有停歇。
將排場擺足,聲勢之大,震動天京。
可人都死了,再好的棺材,再大的法事,又有什么用處?
楊娉兒一雙眼睛空洞,直勾勾盯著門外。
好像想要知道,那個獲封千戶賜蟒衣的紀九郎,到底會不會過來吃席。
她當日親眼目睹,紀淵一刀斬落楊榷的頭顱,將其拎在手中。
驚恐的一幕,猶如烙鐵深深烙印在心間,難以抹去。
每次午夜夢回,都會陷入惡魘之中,最后被生生嚇醒。
“三小姐,你這幾天都是水米未進,節(jié)哀順變,莫要傷了身子!
一個頭戴紗帽的素服女官,攙扶跪坐于蒲團上的楊娉兒,柔聲道:
“太子妃心里時時都在惦記,掛念你的情況,曉得涼國公府受了委屈。
還說,好大一座門戶,大的出家為僧,二爺又不幸蒙難,只剩下三小姐孤苦伶仃,獨自支撐。”
楊娉兒心頭本就郁積許多悲苦,如今來到后堂,沒有外人。
再乍聞此言,不禁低頭伏案,失聲痛哭起來。
她直到如今也未能明白,父親為什么要舍棄二哥楊榷!
趙無烈再忠心、再出眾,也是外人。
二哥他再平庸、再不受寵,也是親生骨肉!
“三小姐也不要怨國公爺狠心,更不要怪太子殿下不講情面。
這本來只是自家事,關起門來小懲大誡就好了。
那個紀九郎偏要不依不饒,鬧出這般大的動靜。
他如今是東宮的大紅人,太子殿下又從來不與太子妃提及朝政,所以不好開口說些什么。
等過得一陣子,風頭過去了,再為涼國公府彌合關系!
這個素服女官姿色平平,說話頗有條理,令人深信親近。
楊娉兒抬起螓首,梨花帶雨的嬌俏臉龐,讓人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抽抽搭搭,輕聲說道:
“謝過太子妃。”
素服女官輕輕一笑,取出絲巾手帕擦干楊娉兒臉上的淚痕,柔柔道:
“聽說三小姐你近日受驚,屢發(fā)惡夢,太子妃也很是擔心,命我取來宮中的安神香。
待會兒點上,定能摒棄雜思,睡個好覺!
楊娉兒微微頷首,陡然感到一股疲憊襲上心頭。
素服女官見狀,連忙攙扶楊三小姐回到廂房。
爾后,取出三支安神香,以及一方小鼎。
輕輕點上,煙氣裊裊。
說來也奇怪,楊娉兒合衣躺在床榻上。
平時閉上眼睛,就會浮現(xiàn)二兄楊榷血肉模糊的頭顱,蘊含怨恨的眼神。
可是這一次,卻有不同。
嗅著那股清淡的香氣,楊娉兒眼皮沉沉,只覺得睡意濃重。
剛沾到枕頭,人就進入夢鄉(xiāng)。
隱隱約約,恍恍惚惚,好似置身于一方美輪美奐的天宮仙境。
奇花異草,飛鶴翔空。
亭臺樓閣,映襯皎月。
忽地,有動人樂聲由遠及近。
冰肌玉骨的神女披著薄衣,踏空而至。
或是翩翩起舞,或是曼妙吟哦。
個個都對著楊娉兒嬌笑,好似早就認識一樣。
迷迷糊糊往前行著,見到凰鳥盤旋的美人榻上,坐著一位威儀天下的雍容女子。
她沖著楊娉兒招了招手,輕笑道:
“原是娉婷仙子下凡歷練歸位,來來來,好生與本宮瞧瞧!
第294章 千紅一哭,萬艷同悲,天人化生
楊娉兒像是誤入天宮,飄飄欲仙,渾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的神思恍惚,好似行在云中,腳下踩著松軟的棉花。
入眼之處,皆為珠簾繡幕,畫棟雕檐。
可謂是,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殿。
處處都有奇珍異獸,靈花馥郁,真?zhèn)仙家氣派。
那些冰肌玉骨的神女仙姑,皆是嬉嬉鬧鬧,親熱得很。
這個拉扯手臂,那個架著胳膊。
左右簇擁,口稱妹妹,好似早就與楊娉兒熟識一樣,沒有絲毫的見外。
“你們……各位姐姐……”
她迷迷糊糊往前走,來到一處金碧輝煌的恢弘殿宇。
仰頭一看,正好瞧見凰鳥盤旋的美人榻上,端坐著儀態(tài)雍容的華貴女子。
對方身披金絲刺繡的朝鳳袍,十指涂抹丹蔻,額頭貼有花鈿。
那支插在云鬢的金步搖,一搖一晃,耀眼奪目。
姿容之美,驚心動魄,連楊娉兒都看得呆了。
要知道,她自小到大一向以貌美脫俗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