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皇后展顏一笑,似是頗為開心。
畢竟,誰家的爹娘會不喜歡旁人夸贊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洛施主好生將養(yǎng),后宮重地,老衲不宜久留,告辭!
殺生僧垂首再誦念一聲佛號。
“大師慢走,唉,老大孝順,老二也爭氣,好不容易成了一個家,只希望以后別分了。”
洛皇后點了點頭,由著兩個宮女攙扶起身,轉(zhuǎn)回殿后。
“眾生沉于苦海啊!
殺生僧輕輕一嘆。
天家亦與凡俗沒什么區(qū)別。
半生為己奔波忙碌,半生操心兒孫家業(yè)。
可謂是世如火宅,皆受苦難。
……
……
內(nèi)城,宣武門的一座大宅子。
門庭冷清,人聲稀少。
原本的官家府邸,如今卻是雜草叢生。
陰暗角落,亦有蟲鼠奔走,宛如廢棄的院落。
穿過廊道,昏暗的屋子里頭,一股濃郁的酒氣熏人。
孟長河醉倒趴在桌上,似醒非醒。
腳下摞著許多空壇子,桌上是狼藉的殘羹冷炙。
迷迷糊糊之間,他好像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嚰毸殡s音。
其聲斷斷續(xù)續(xù),若非他五感敏銳,未必捕捉得到。
“老爺成天酗酒,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以前咱說在孟千戶家里當差,人家多少還給幾分面子,現(xiàn)在……”
“難指望了,沒聽到北鎮(zhèn)撫司的傳言么?那個遼東泥腿子平步青云,傍上了指揮使的干女兒!
“小白臉!靠長相吃飯不算本事!只不過……咱家老爺好像也是?”
“真?zhèn)比較起來,還是輸了。咱家老爺娶了個傻姑娘,那泥腿子睡得可是北鎮(zhèn)撫司的千戶,嘿嘿,白天衙門威風(fēng)八面,晚上好生伺候爺們,那滋味……”
“照你這么說,老爺豈不是這輩子翻不了身!”
“我看是難嘍!
“……”
“好個殺才!”
孟長河張大雙眼,酒意登時去了大半。
那張陰鷙的面皮緊緊抽動,胸膛騰起怒火。
他當即就想跨出門去,一拳打死那兩個背后嚼舌根的狗奴才。
可是晃晃悠悠坐直身子,深吸了兩口氣。
卻感覺腹內(nèi)翻江倒海,有種惡心欲吐的強烈沖動。
那換血六次的強橫肉身,竟然像被淘空一樣,提不起多少氣力。
“怎會如此?”
孟長河愣了一愣,他此前可是能夠單手撕裂虎豹,與大蛟角力。
氣血武道,抵達三境。
經(jīng)過天地精氣易筋洗髓,幾乎脫胎換骨。
其髓如霜,其血似漿。
生命強盛無比,堪稱靈肉合一。
“區(qū)區(qū)酒色……如何能傷得了我?”
孟長河面上閃過一絲詫異,似是不敢置信。
他雙手按在桌上,撐起那不復(fù)原本強壯的身子。
走到屋內(nèi)的銅鏡前,望向里面披頭散發(fā)的邋遢男子。
那身錦衣華服沾染油污,束發(fā)的玉冠歪到一邊。
兩頰內(nèi)陷,眼光無神,面色憔悴,宛如哪家落魄的閑漢一樣。
全然沒有往日氣焰熏天,手握大權(quán)的八面威風(fēng)。
“紀九郎……你害我!”
孟長河頹然坐在床榻上,咬牙想放幾句狠話。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那遼東泥腿子現(xiàn)在背靠東宮,深得太子看重。
即便一刀殺了國公府客卿,犯下滔天大罪,仍舊活蹦亂跳。
“涼國公都料理不了,我又能作甚?”
孟長河搖了搖頭,自嘲一句。
換作以前,他大可以將紀淵視作生死仇敵。
咬牙切齒,積蓄實力,伺機報復(fù)。
從南河府的孟三狗到鐵匠鋪的學(xué)徒,再是金刀嚴府英略館的雜役,最后成了嚴盛的乘龍快婿。
這一路的艱辛攀爬,都是如此過來。
無非弱小時隱忍,舍下一切臉面使勁往高處夠。
等自己強大了,再一腳踩死那些羞辱、嘲笑、瞧不起自己的雜碎!
奪其家產(chǎn),淫其妻女,當面折磨!
但眼下,紀淵有敖指揮使賞識。
不僅有東宮庇護,甚至拜入欽天監(jiān),做了監(jiān)正的弟子。
況且,那泥腿子本人,年紀輕輕就凝聚六條氣脈。
不出三年五載,武道境界就會迎頭趕上。
到時候,人家成了北鎮(zhèn)撫司的千戶,未來接掌指揮使。
這般飛黃騰達的天驕種子,該拿什么去斗?
“癡心妄想……不如飲酒買醉!”
孟長河好似意氣喪盡,無力地躺倒下來。
“你們老爺可曾醒了?”
忽地,一道中氣十足的沉厚聲音響起。
“小的……”
嘭!
緊接著兩扇木門被一腳踹開。
精神矍鑠的威猛老者邁過門檻,大袖揮動,掃去那股爛臭的氣味。
澎湃的氣機好似大風(fēng)卷動旌旗,震得屋子劈啪作響,桌椅屏風(fēng)撲倒下去。
“孟長河,老夫當年怎的看中你這個廢物!
身為千戶卻被一個緹騎扳倒,革職罷官,奪了品秩!
如今更是不思進取,成了一灘爛泥!”
嚴盛瞇起眼睛,須發(fā)皆張,聲音森寒道:
“若非老夫上下打點疏通,你以為自己逃脫得過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