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也好歹敷衍本宮一二,做做樣子吧!
白含章哈哈一笑,搖頭道:
“難怪不止是北鎮(zhèn)撫司,就連東宮都知道紀九郎的桀驁性情,最是不服管教。
本宮看你一臉從容的樣子,多半覺得不過殺個國公客卿,沒什么大不了。
臣知錯了,下次還敢,是不是這個說法?”
紀成宗聽得臉色大變,以他南鎮(zhèn)撫司摸魚達人喝茶天王的官場經驗,這已經算是嚴重的敲打了。
“殿下,我這侄兒自小書讀得不多,不懂規(guī)矩……”
白含章用手肘撐著座椅,不以為意道:
“紀二叔誤會了,本宮沒有貶他,若沒有這口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心氣,你家九郎不一定能走到今天。
朝堂上袞袞諸公,懂得迎合本宮,奉承拍馬的太多,反倒不加掩飾自個兒性情的豪杰太少。”
紀淵拱手以對,既沒有應下,也沒有慌張。
皇天道圖映照過白含章的命格、命數。
想做明君、圣君,那心胸必定不會太過狹隘,
更不會因為些許沖撞,怪罪人。
御下之道,無非恩威并重,賞罰分明。
所以,對于白含章一直施恩、示好、拉攏。
紀淵心底多少藏著一份警醒,沒有輕易受之。
“聽說你這院子,原本是禮部尚書宋岱的,后來他告老還鄉(xiāng)了,也就空置出來,轉手于人!
白含章喝了一口茶水,起身道:
“他家的秋荷池風景不錯,你帶本宮去看看。”
這是要單獨聊天?
紀淵心頭一凜。
“是啊,后院景致很好,九郎你帶殿下好生賞賞。
咱們都是粗人,也不懂得風雅,瞧不出什么!
紀成宗心下會意,連忙站起恭送。
“你們就不用跟上來了!
白含章擺了擺手,喝退貼身的近侍和護衛(wèi)。
“天京城內,若真有人要刺殺本宮,憑你們也攔不住!
他一手扶住玉帶,一手背在身后,熟門熟路穿過廊道。
紀淵稍微落后半步,輕聲問道:
“殿下以前來過?”
白含章毫不隱瞞,點頭道:
“嗯,宋岱之前分屬東宮,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太子一黨。
本宮來過兩次,一是賞景色,二是談國事。”
你們?
紀淵敏銳把握到一絲情緒變化。
這位景朝儲君,似乎沒有將東宮視作自己的臉面?
“宋尚書既是東宮之人,殿下為何還要賜他告老還鄉(xiāng)?
教子不嚴,算不上天大的過錯,需要免去二品大員。”
紀淵語氣帶著試探,似是好奇問道。
“宋岱為人方正,辦事得力,但他與學宮走得過近。
一直都想推動上陰學宮的變法,有意無意提了幾次削藩、收兵。
所以,本宮借著他兒子宋云生私煉邪功的名頭,去了他的職!
白含章輕描淡寫答道。
原來如此。
不過這是正六品百戶可以隨便聽的嗎?
紀淵嘴角一抽,心想太子還真實誠。
問什么,答什么。
“并非變法不好,只不過……許多事操之過急,容易弄巧成拙。
況且,本宮對上陰學宮的天理人欲那一套說法,沒有什么興趣,太過空泛。
反而是稷下學宮的王霸利義,物為人用,更貼合景朝所需。”
白含章來到秋荷池,天氣嚴寒,荷花開得不多。
“臣自幼讀書少,聽不懂這些。”
紀淵好似充耳不聞,搖頭說道。
東宮的幕僚謀士那么多,哪里輪得到他發(fā)表高見。
上輩子的那點兒建政見識,放到朝堂上勾心斗角都未必夠用,何況提供治國方略。
“你是個裝糊涂的高手,紀九郎。
本宮興之所至,隨口與人聊聊,也沒想從你嘴里要什么法子!
白含章微微一笑,話鋒一轉。
“本宮今日特地尋你,是給你做護身符來了。
涼國公性子霸道,東宮的諭旨未必有什么用處。
倘若真的進京,登門殺你,還真?zhèn)沒幾個人攔得住。
本宮在此,他多少要給點面子,不至于一掌拍死你!
紀淵似是有所觸動,正色道:
“臣感激不……”
白含章沒好氣的抬手,止住年輕百戶的惺惺作態(tài)。
“你這人腦后長反骨,鷹視狼顧,不是忠臣之相,干脆就別裝模作樣了。”
紀淵眸光一閃,輕咳道:
“殿下,臣為景朝立過功,也為景朝流過血!
白含章雙手負后,望著那一池秋荷,淡笑道:
“本宮又不是冤枉你要造反,忠臣有很多種,忠君,忠國,忠民,忠名……比方說宋岱,他是忠名,想做變法之人,為萬世師表,青史流芳。
再就是譚文鷹,他是忠國,對朝廷盡心盡力。
至于你嘛,你跟忠君、忠國靠不上邊,忠名也不像。
咱們如今見過兩面,也算認識了,不妨且行且看!
紀淵沉默以對,不知該作何感想。
這位太子殿下心如明鏡,照得透亮。
難怪圣人安心閉關,將景朝大權交出。
難怪燕王武功蓋世,統(tǒng)率大軍,從來未見半點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