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餓得太久,動手太急。
沸湯當(dāng)中,還有一只鮮紅的虎頭帽沒被撿出來,覆在一顆頭顱上。
“阿彌陀佛。”
邋遢和尚面無表情,并未露出不忍之色。
他輕輕轉(zhuǎn)身,望向烏泱泱沖進(jìn)天王殿的一眾流民。
“老禿驢,你別多管閑事!”
高大漢子退后兩步,眸光驚懼。
他手里的那口鐵刀斬在對方脖頸上,反被崩開缺口。
是個扎手的硬點(diǎn)子!
本來預(yù)想當(dāng)中,是一刀梟首,好讓那顆光溜溜的腦袋,自個兒掉進(jìn)鍋里。
這下失算了!
“識相的,滾出大殿,不然宰了你的徒弟!”
另一個黑臉漢子反應(yīng)很快,伙同其他幾條人影,圍住紀(jì)淵投影的小和尚。
“不成!不能讓他走!萬一下山報官怎么辦?咱們逃荒到這里,殺了人,犯了殺頭的罪!”
高大漢子忽地?fù)u頭道。
“老和尚,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嗎?
你自斷一臂,不,自斷雙臂,我就放過你和你的徒弟!”
鐵刀,竹槍,越擠越密,如烏云般壓過來。
殿外的篝火通亮,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照得里頭一條條影子,好似張牙舞爪的惡鬼。
低頭默念超度經(jīng)文的邋遢和尚,看向被一伙人圍住的徒弟,輕聲道:
“徒兒,為師這一脈向來單傳,不輕易收人,也不輕易傳法。
咱們求得是護(hù)道之心,行得是殺伐之路。
沒慧根的,看不破。
沒殺性的,拿不起。
沒定力的,握不住。
沒佛心的,證不了!
紀(jì)淵仔細(xì)聆聽,似乎若有所悟,開口便道:
“師傅,我記住了!”
他思及殺生僧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行。
莫名覺得這一脈,比起正統(tǒng)的禪宗更要難走。
“老禿驢,你說甚廢話?趕緊動手,不然我先割了你徒弟的耳朵,當(dāng)下酒菜!”
高大漢子滿臉不耐,若非顧忌那刀槍不入的體魄。
他早就一刀捅穿肚腸,切做幾塊下鍋了。
“所以,徒兒你須記住了,咱們修行,無論是佛法,武功,其真意都在一個‘殺’字。
向里向外,逢著便殺!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始得解脫,不與物拘,透脫自在!
邋遢和尚一聲高過一聲,如作白象吼,震得天王殿簌簌抖落灰塵,隨時都要塌下一般。
“你隨為師學(xué)佛十二年,今日方算入門,賜下法號,臨濟(jì)!”
最后一句,仿如雷鳴!
咚!
驚天霹靂轟響大殿。
高大漢子耳膜都要炸開,兩眼冒出金光。
手里的鐵刀險些握之不住,幾欲跌落。
他努力張開雙眼,只見那個其貌不揚(yáng)的邋遢和尚踏出一步。
轟!
地面像是翻轉(zhuǎn)過來。
狂風(fēng)撲面,煙塵如龍。
其恐怖的氣力,恰如驚濤駭浪震蕩廟宇。
登時顛得那些流民踉蹌倒地,成了滾地葫蘆。
“大師饒……”
高大漢子話音未曾出口,邋遢和尚右手持缽,左手握拳,往前用力一遞。
噼啪!
對方仰頭就倒,七竅噴出滾燙鮮血,筋骨碎裂如爛泥,當(dāng)場沒了生息。
“阿彌陀佛。”
邋遢和尚高誦佛號。
“韓老大死了!被一拳打死了!”
“做了他!一起吃肉!”
“不能再逃,跑了才沒活路!”
“……”
嘈雜的喧囂撲打過來,邋遢和尚無動于衷,他一字一句道:
“好徒兒,你是個有根骨的好苗子。
之前埋怨為師,只傳你羅漢拳。
現(xiàn)在可要看好了,何為龍象自在、金剛大力!”
干瘦的身形閃動,合身撞向一條精瘦漢子。
也不動手,后者便兀自炸開,散成一團(tuán)肉糜。
一腳抬起,狠狠踏下。
彎腰趟地的流民,瞬間踩成血泥。
邋遢和尚殺心一起,百無禁忌。
宛若一團(tuán)悶雷滾走,所過之處,帶起道道血浪。
頃刻之間,十幾條性命便死了個干凈。
“師傅……”
紀(jì)淵望著遍地血肉,尸骨無存,心想這邋遢和尚好生猛。
殺人如屠雞宰狗,沒有半分心慈手軟。
這些流民多少也有幾分武功,否則怎么能逃脫官府追捕。
為首的凝聚一條氣脈,其余最低也是服氣。
這樣一隊人馬,若能養(yǎng)精蓄銳。
放在景朝立國之前,占王扯旗,做個山匪是沒問題。
“西山、鳳翔、北河……三府之地大旱,世道愈發(fā)險惡!
邋遢和尚一口氣吹滅柴火,抬手提著那口大鍋,挖出大坑掩埋了事。
既無悲天憫人之態(tài),也沒有難過傷心之色。
生生死死,于他而言,仿佛平常。
篝火仍在燒著,邋遢和尚與自家徒弟靠著一堵半塌的破墻,吃著包裹里的干糧。
天王殿里,滿是血污,已然落不了腳。
“師傅,到底啥是龍象自在,金剛大力?剛才太快了,徒兒沒看清……”
小和尚抬頭問道。
“其氣如龍行水中,其力似象行陸地……你把那套羅漢拳打上一百遍,琢磨透筋骨皮膜的氣血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