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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幫人似乎只想著發(fā)財,一點也沒考慮過育嬰堂那三百多具尸骸背后有什么隱情。

  五六個月的嬰兒,剛長成人形,卻被泡在藥酒壇子里,蜷縮成一團團了無生息的干癟血肉。

  無人在乎?

  那位方副指揮口若懸河,繼續(xù)說道:

  “……五城兵馬司來了東、西兩位正指揮,

  玄武衛(wèi)是高業(yè)玄大統(tǒng)領(lǐng),人家公務(wù)繁忙,瞧不上這點好處,只留了一位扛纛大將候在這里。

  黑龍臺北衙的兄弟拿多拿少,都由紀(jì)百戶你說了算。

  也就是說,咱們坐下來好好談,擬個章程,這樁事就算完了!

  紀(jì)淵好似聽進去了,輕輕地點頭。

  不知不覺,走到位于縣東南的育嬰堂。

  門口貼著一對楹聯(lián):

  敬吾老及人老,非孝子難能若是;

  痛汝嬰如己嬰,只賢良適可擔(dān)當(dāng)。

  “賢在何處?良在哪里?”

  紀(jì)淵嗤笑,眸光微冷,衣角翻飛大步踏過門檻。

  兩個云鷹緹騎見到白蟒飛魚服,自不敢攔。

  里面寬闊亮堂,并無半點晦暗之氣。

  “若非紀(jì)百戶,還有那位魏教頭發(fā)現(xiàn)其中的貓膩,

  誰又想得到這座由士紳籌辦的育嬰堂底下,卻是藏污納垢!

  方謙跟在后頭奉承道。

  “……縱橫交錯于地,或剜其目,或斷其肢,至慘酷無人理!”

  想起黑龍臺遞交的卷宗所述,紀(jì)淵心頭激蕩,快步來到后院。

  幾個力夫正在挖掘,大大小小的坑里皆埋藏尸骸。

  乍看之下,簡直就是一處亂葬崗般的墳地。

  “育嬰堂攏共收養(yǎng)了約有上千名孩童、棄嬰。

  前年江南發(fā)了水患,由扈家、曾家牽頭,

  特意組織人手帶了一批人回來,小的五六歲,大的七八歲,養(yǎng)在育嬰堂里……

  北衙的兄弟從暗房里搜出了三十多具,都沒長到十歲。

  破頭爛額,頭腹黑紫,甚至斷手缺臂……慘狀不忍目睹!”

  裴途牽馬待在外面,只有李嚴(yán)跟隨進來。

  看到后院清理出來的尸骸,連他這種感情淡漠之人,都有些難以承受。

  最高的孩童,都沒高過自己的腰身。

  “扈家,曾家,真是良善好人家。

  去下面的地窖,再看看!

  紀(jì)淵神情繃緊,像是一層生鐵,顯得冰冷堅硬。

  方謙皺眉,隱約覺得這個北衙的年輕百戶,怕是不好搞定。

  幾人穿過廊道,舉著火把、踩著梯子,進入腐爛撲鼻的漆黑地窖。

  密密麻麻的藥酒壇子,足有一百多個。

  渾濁的液體浸泡陰陽紫河車,其中不乏手腳成形的嬰兒。

  陰森森的沖天煞氣,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甫一踏入其中,彷如墜進冰窟,寒毛倒豎。

  “據(jù)這兩日的調(diào)查,育嬰堂收容孩童,殘其肢體,剜目斷舌,

  主要是為了煉大丹,取完必要之物,若有存活下來,

  那就轉(zhuǎn)手賣給大名府的人牙子,讓其乞討換錢。”

  李嚴(yán)眼中殺氣騰騰,語氣冰冷。

  他終于明白為何玄武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高業(yè)玄,目睹地窖場景之后,盛怒之下差點踏平萬年縣。

  人若如此,比禽獸更惡!

  “而……那些嬰兒,多半都是棄嬰,養(yǎng)不活了。

  圣人親自定下過一條律例,禁止民間溺嬰,

  并提倡士紳、官衙籌辦育嬰堂,富者減稅,還可以作為京察的一筆政績。

  藍茂文這個狗賊,就是鉆這個空子,用做善事的名義辦起這座育嬰堂,為他偷練大丹打掩護!

  紀(jì)淵深深無言,民間向來有溺嬰的風(fēng)氣。

  不止是貧寒門戶,小富人家也會如此。

  他曾在裴途手中得到過一卷人皮書,提供不少道蘊。

  正是死嬰怨氣凝聚,從而化為厲鬼。

  無有防范手段的情況下,懷孕生子。

  然后又養(yǎng)不活那么多張嘴巴,只能打掉或者溺死。

  再就是女子沒辦法形成勞動力,且還要給出嫁妝。

  所以女嬰往往被溺殺最多。

  “本不該這樣!

  紀(jì)淵輕嘆道。

  他上一輩子博覽雜書,曾看過建陽縣志。

  其中有言,婚姻以資財為輕重,要責(zé)無厭,致使下戶甘心溺女,而傷骨肉之情。

  說得便是溺殺女嬰之成因。

  養(yǎng)女無用,成年還要給嫁妝,不如男子可延續(xù)香火,傳宗接代,下地勞作。

  所以許多無知愚民生下女孩,便溺死水塘,一了百了。

  哪怕圣人定律,也無濟于事。

  “紀(jì)百戶不必太過激憤,藍茂文畏罪自殺,這件案子已經(jīng)塵埃落定。

  天理昭彰,公道人心,那些冤死的孩童也能安息……”

  方謙習(xí)慣性想說些場面話,可對上紀(jì)淵那雙冷厲眸子,聲音不自覺越來越低。

  “天理?公道?人心?安息?”

  紀(jì)淵腳步輕柔,步入那些藥酒壇子當(dāng)中,回頭問道:

  “方指揮,你可敢當(dāng)著這些還未出世就已死去,不曾受過娘親一口哺乳,不曾睜開眼見過一縷天光的嬰孩,再說一遍?”

  方謙臉色漲得赤紅,嘴巴張了一下,卻沒有出聲。

  紀(jì)淵不依不饒,再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