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頭也不知道從誰那里撿來的話,忽然文縐縐說道:
“圣賢有言,春雷一聲震天地,萬物復(fù)蘇從此起。
其中蘊含浩大生機,最傷陰魂詭物,沒點深厚修為,很容易就被磨滅形體,灰飛煙滅!
紀淵點了點頭,表示了解,最后問道:
“那入夜之后,若還是打雷下雨怎么辦?”
安老頭臉色難看,好似遇到了沒完沒了的杠精一樣。
可他寄人籬下敢怒不敢言,只能低聲道:
“回九爺?shù)脑挘苍S是陰皇庇佑,天黑夜深就沒那么多忌諱了!
紀淵這才滿意點頭,轉(zhuǎn)而道:
“那就好,待到戌時你就自個兒出了魂魄瓶,給我去長順坊西大街的林府宅子。
他家門口擺著兩尊氣派的石獅子,你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好好盯著,看姓林的是不是要去義莊查案!
交待完畢,紀淵抄起桌上的腰刀推開屋門,準備出去一趟。
嘩啦啦!
凄風(fēng)冷雨!
瓢潑落下!
堆滿烏云的蒼穹上,像漏了一道口子。
豆大的水滴傾瀉在地上,砸得粉身碎骨濺起一片濕潤霧氣。
“九爺要往哪里去?外面大風(fēng)大雨的,好歹帶把傘……”
木門敞開,安老頭縮在角落里忍不住說道。
“有刀即可,何須撐傘!
紀淵大步踏動,頭也不回,直奔北鎮(zhèn)撫司衙門。
程百戶身上,還有【強血】、【內(nèi)壯】、【勇武】三條命數(shù),可以給自己拓印。
煉化完畢,再殺林碌也不遲!
“孤家寡人的,連把油紙傘都不備著,萬一淋病了誰來照顧……”
安老頭小心翼翼刮起陰風(fēng),合上兩扇木門。
轉(zhuǎn)悠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并非九爺少年豪氣,大雨天帶刀不帶傘,而是壓根就沒有。
“唉,長順坊西大街的林府……陰皇保佑,別讓我給人逮到嘍!
……
……
戌時過半,林府當(dāng)中。
“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所以才信這些狗屁話!”
一進院子的廳堂內(nèi),林碌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跳了一跳。
“那窮和尚若真有本事,早就被大人請回家中供奉了,或者坐鎮(zhèn)寺廟當(dāng)了方丈,何必慘到沿街化緣,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還他娘的不祥之兆?家破人亡?你個賤女人咒我死是吧?”
那張大紅木圓桌上,擺著數(shù)種山珍野味,菜、湯香氣散發(fā)而出。
好幾房年輕漂亮的嬌艷美妾坐成一圈,各個噤若寒蟬,不敢大聲說話。
林碌鼓著一雙眼睛,怒氣沖沖道:
“高僧?老子明日就讓緹騎畫像搜捕,先打斷那賊禿驢兩條腿,再拔掉他的舌頭,丟進水牢泡個四五天。
我倒要瞧瞧,他佛法有多廣大,心腸有多慈悲,才能熬得。
他本來看見這雷電交加,雨勢不減的惡劣天氣,
就想著休息一天,明晚再去義莊。
卻沒料到,剛上飯桌,大夫人就說了一些觸霉頭的晦氣話,惹得這位北鎮(zhèn)撫司的百戶大人很不高興。
“我吃齋念佛也好,施粥救人也罷,都是為你、為這個家贖清罪孽。
這些年,老爺你害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莫非心里沒個數(shù)么?”
大夫人雙手合十,面色平靜說道。
砰!
林碌猛地起身,一腳踢翻寬厚的圓凳,那張胖臉猙獰,惡狠狠道:
“我害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孽?啊!你倒給我說個明白!
這世道不就是當(dāng)官的使喚沒功名的,有錢的瞧不起沒錢的,出身好的踩著泥腿子?
此為天理公道,自古皆然!
我費盡心機當(dāng)上百戶,撈點油水,擺擺架子,讓我爹生意做得好些,怎么了?任誰不會這樣?
就連廟宇里泥雕木塑的神像,他們也不是無欲無求,他們也惦念著香火!”
大夫人閉目不言,充耳不聞,一昧低頭念佛。
林碌胸膛起伏,瞥了一眼外面昏暗的夜色,
極力克制住一掌打死這個婆娘的那股殺心,冷哼道:
“若非你是我八抬大轎迎進門的原配、發(fā)妻,老爺我早就執(zhí)行家法把你埋了填井!
還作孽?沒我使勁撈錢,你住得起這么大的宅子,穿得起綾羅綢緞,還能有丫鬟婢女侍候?不曉得世道險惡的蠢婆娘!”
大夫人仍舊沒有睜眼,聲音淡淡道:
“當(dāng)年老爺沒當(dāng)上百戶,還是個殺豬屠戶,與三四戶人家窩在太安坊的破爛胡同,我也從未抱怨過一句……”
這話一出,林碌似是被觸及痛點,陡然怒喝道:
“住口!什么殺豬屠戶!今時不同往日,我是有官身的老爺,北鎮(zhèn)撫司的百戶大人!
來人,把大夫人送回房,你要再多說半個字,我稍后就寫一封休書,自己滾回娘家!
還破爛胡同?那是什么腌臜地方,沒見識的蠢婆娘!”
等到大夫人被拉走,幾房美妾連忙湊上來軟語安慰。
林碌不耐煩的擺手道:
“都滾下去!還有,小環(huán)你乖乖洗干凈去老爺房間,等我回來享用!”
緊接著,他摸了摸揣在懷里的赤火令,吩咐婢女拿一把大傘過來。
“下那么大雨,老爺怎的還要出門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