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回九雷島以來,還沒見到兩位舵主。每天吃吃飯,睡睡覺,偶爾和張洄淮偷偷情,每天都很忙,第二天就不記得頭天都忙了些什么。至于練功,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陸之遠(yuǎn)在九雷島像安營扎寨了一般,一住就是幾個月。問心再單純也不能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都礙于芳芳的面子,問心沒直接發(fā)作。
這年六月,九雷島的新弟子們浩浩蕩蕩地來了。九雷島招新弟子都是抓娃娃兵,走路都東倒西歪的小朋友們進(jìn)入了九雷島,大多數(shù)都不吵不鬧,安安靜靜地聽師父們指揮。九雷島的武功重視心法,心法確實是得從孩子抓起。問心雖然在凈山門走了一遭,但是學(xué)起來心法也得從頭練起,每天混在娃娃兵里修煉心法。
不過好在強(qiáng)大的心法需要強(qiáng)健的體魄,問心在凈山門過后身強(qiáng)體健,就算加練心法,也不礙事。只是心法的修煉絕非一日之功,問心看不到成果,受不到表揚(yáng),就懶得干了。
問心和娃娃們混得鐵熟,儼然成了排頭兵,孩子們一聽她呼喚就齊聲喊:“大小姐好!”問心很受用,其中最得問心喜愛的是右舵主王奇水雙棒老頭的雙胞胎孫子,大棒和二棒。大棒是絲瓜長臉,二棒是南瓜扁臉,兩個人長得一點(diǎn)也不像。
其實他倆有文縐縐的學(xué)名,一個叫鵬舉,一個叫鳳來,問心分不清誰是大鵬鳥誰是小鳳凰,不如就叫大棒二棒算了。問心挺想給王奇水留下個好印象,所以時常帶著大棒二棒玩。
大棒二棒懂什么,誰給買糖吃誰是他倆的大王,問心時不時帶一大盆冰鎮(zhèn)西瓜來犒勞練基本功的孩子們,大棒二棒立刻叫問心大王。
問心大王的兩個得力侍女阿山阿海地位受損,唯恐失去了小姐的寵愛,所以毅然決然和兩個六歲孩子爭寵。雙棒看有人競爭,更變本加厲地在孩子群里宣揚(yáng)問心小姐的好,這些孩子們本來就多數(shù)是島上弟子和水手的后代,回去和自家的爹娘一說,問心一時賢名遠(yuǎn)揚(yáng)。
賢名遠(yuǎn)揚(yáng)雷問心的心法進(jìn)程雖然緩慢,卻已然飄飄然了。
大棒說:“全東海都知道問心大小姐!”
問心笑嘻嘻:“賞!”
阿山送上一瓣冰鎮(zhèn)西瓜。
二棒道:“我爺爺也問了,說大小姐比大少爺還出息!”
問心捂住胸口:“太有眼光了,賞!”
阿海送上一個九連環(huán)玩具。
一屋子人都?xì)g天喜地,有兩個人經(jīng)過問心的庭院都不太高興。
一個是雷英雄,他覺得妹妹這種做孩子王的策略不僅幼稚,而且是相當(dāng)幼稚!妹妹之前言之鑿鑿要把他比下去,就這?雖然孩子們俯首帖耳的架勢是挺唬人的……雷英雄也挺眼饞的……
另一個是張洄淮。他檢查問心的心法功課,問心總說不著急,一日拖延,就叁日拖延,叁日不練功,上半旬的練習(xí)都大打折扣。問心被檢查時總想著蒙混過關(guān),被戳穿后又覺得張洄淮好兇好不講人情,是不是不喜歡她了是不是不愛她了。
問心在他懷里撒嬌打滾,張洄淮卻覺得練功是大事,不是他生不生氣的問題。另外在凈山門時期學(xué)到的東西,用進(jìn)廢退,一回家就松懈了,那最后能取得什么成就不是一目了然嗎?
問心和張洄淮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主要是問心說,張洄淮聽。問心說完她的不容易后,張洄淮還是堅定他的看法,認(rèn)為問心實在不夠勤奮,再懶惰下去,恐怕不能成為女俠,更不要提繼承九雷島。
問心被戳中,惱羞成怒道:“我們現(xiàn)在這樣不也挺好嗎?爹娘最近都沒提要把我嫁給誰的事了。我沒必要非要逼著哥哥把九雷島島主的位置讓給我,再等幾年,等哥哥管事了,我們的事就是哥哥做主了。”
張洄淮還是不生氣:“最好還是不要寄希望于人。最近義父義母不提婚娶,卻一次又一次將我調(diào)離,我在島上的時間變少了。問心發(fā)現(xiàn)了嗎?問心本來就是有能力做到的,我才會有那樣的建議?墒乾F(xiàn)在浪費(fèi)自身天賦的是問心……”
問心把枕頭扔到他身上:“你好煩,你比我娘比我爹還煩。大不了我不跟你好了,我覺得陸公子就不錯!
這就是十足的氣話了。
張洄淮把枕頭撿起來,他有時候覺得問心小姐和英雄少爺,包括義父大人,叁個人其實脾氣一模一樣。他習(xí)慣了,所以只是給她帶上了門。氣頭上的人,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
門外的芳芳正端著一盤洗干凈的葡萄要進(jìn)去給問心,問心正在床上翻滾,從架子上抽出心法的書,看了幾行字更加煩躁了。
芳芳安慰她:“今天不練也沒事的,先吃個葡萄吧!
問心抱住芳芳:“還是芳芳對我好。”
經(jīng)過這一晚的爭執(zhí),張洄淮雷問心叁天都沒說過話,張洄淮又跟著雷英雄出海了。此時才回來,就看到雙棒兄弟童言無忌,眼饞著西瓜,對著問心專挑好聽的說。
雷英雄很得意地拍拍張洄淮的肩膀:“你和問心要成事啊,肯定不能指望她奮發(fā)了。她也就上頭個把月,你看現(xiàn)在她能干什么呀。你指望我吧,我到時候跟爹說!
張洄淮和雷英雄同時看到遠(yuǎn)處的陸之遠(yuǎn),雷英雄也迷惑了:“我也不明白爹了,論家世,陸之遠(yuǎn)也不怎么樣啊,他說他祖上幾百年什么什么讀書人,我的天,爹讀了幾個書,比他認(rèn)字多的那都是讀書人。就算陸之遠(yuǎn)是讀書人,那頂屁用。他為什么就是不考慮你當(dāng)他女婿呢?”
雷英雄看不明白,張洄淮卻想得很明白,他無言地看向雷英雄,傻子。
雷堅白最好面子,他收養(yǎng)張洄淮,當(dāng)初是覺得他可憐又順眼,希望他成器。但這個前提是雷英雄比張洄淮成器,這樣他就有兩個相輔相成的兒子了,出去炫耀有面子。他當(dāng)時沒想到雷英雄會這么沒本事這么不能當(dāng)事。
紅花還需綠葉襯,英雄是紅花,洄淮是綠葉,F(xiàn)在本末倒置,親生的不如收養(yǎng)的,且是差遠(yuǎn)了。各門派年輕人齊聚一堂的青衿試張洄淮是頭名,雷英雄半路淘汰。九雷島的村民認(rèn)識小張哥,不認(rèn)識大少爺。連航道上的船長們也如此。
張洄淮年少有為,說明雷堅白的栽培方法沒問題,那為什么雷英雄長歪了呢——不僅長歪還越長越胖。那不就意味著雷英雄不是好苗嗎?放屁,雷堅白的親生兒子怎么會不是好苗?
但是,但是,英雄啊,他寶貝大兒啊,真的只有體重比張洄淮強(qiáng)。雷堅白臉上無光,自覺有人在背后笑話他的寶貝疙瘩。
雷堅白如此想,平紫微更是這么想的。
張洄淮做錯是錯,做對也是錯。不久前,張洄淮一心想再干個幾年,就離開九雷島。
后來,他改變想法,只是為了問心。既然他越爭氣雷堅白越反感,那他就改變方向,激勵問心努力,將來說話管用。但現(xiàn)在問心犯懶,還跟他慪氣。
張洄淮不是容易氣餒的人,他愿意為了和問心一生一世白頭偕老的這一長遠(yuǎn)目標(biāo)努力,且他的手段要光明磊落,他絕不做鳩占鵲巢的陰險小人。
所以不僅他絕對不能放棄,必須要好好干,越干越讓雷堅白雷英雄離不開他;問心也不能偷懶。難道心意無改就是嘴皮子上說說,床上睡睡嗎?
張洄淮又看了眼庭院中心得意忘形的問心,他快步走開。
問心晚上做了個怪夢,她夢到張洄淮拿著一把戒尺打她的屁股。
“雷問心,起來!”
“起來練功!”
“我張洄淮一天不能拿到名分,你雷問心就一天都別想享清福!起來!”
問心睜眼,一身虛汗。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她還在和張洄淮冷戰(zhàn)。
其實她是心虛的……真的。不練功的心虛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張洄淮下了海船回來,問心都急匆匆要親親他,堵他的嘴。她不是不想練嘛……她就是沒有動力,也沒有目標(biāo)……而且心法根本都看不到進(jìn)步,練了和不練都一樣啊。
問心雖然是這么狡辯,但也明白冰凍叁尺非一日之寒,大棒王鵬飛的靈犀心法就練得越來越好,師父問訣竅,王鵬飛就笑:“把師父安排的功課做完了!
可她撿起來的時候,只覺得沮喪,只覺得自己很沒用,很懶散很沒有意志力。她一沮喪,就更不想練習(xí)了。再加上阿山阿海還有芳芳都總是對她說好話,哄著哄著,問心自己也就覺得根本沒什么了。
只有張洄淮一查心法,臉上的失望根本藏不住。
問心懊惱地捏了捏自己的肉:“雷問心,不能這樣了!要當(dāng)女俠,就要吃得了苦!”
問心的決心始于噩夢,結(jié)束于芳芳的一杯牛乳茶……吃了早飯再練。阿山又買了好玩的小人書,看了小人書再練。到吃中午飯的時候了。吃了午飯就去練……好困啊。一覺起來,下午時間不多了!今天一定去上長老的小課!阿海和芳芳在跳皮筋耶……哎呀,吃晚飯了。
問心晚上洗完澡在院子里吃著西瓜發(fā)呆,她的一天又結(jié)束了。今天又沒和張洄淮說上話。
問心百爪撓心,氣惱無比。
此時芳芳怯生生地貼過來:“問心,我哥哥有事想求你……”
問心正好想把玉如意還回去,雖然時不時就有她和陸之遠(yuǎn)的緋聞傳來,但是問心其實沒和他再單獨(dú)說過話。這個玉如意留在她這里,很像定情信物之類的東西,她還是還回去好。她和陸之遠(yuǎn)說話必須得拉上芳芳,叁個人要清白一點(diǎn)。
芳芳沒拒絕,陪著問心去找陸之遠(yuǎn)。
陸之遠(yuǎn)看到玉如意,有些意外。他驚訝:“這是怎么了?”
問心撓撓胳膊上的蚊子包:“嗯,就是……你送我這個是讓我照顧芳芳嘛,但是我不用這個,也會對芳芳好的,F(xiàn)在芳芳過得挺好的。你在東濱這邊也不能一直做生意不走,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還給你。所以還是現(xiàn)在還了吧!
陸之遠(yuǎn)接下如意,可還有話要說:“大小姐是怕男女之間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嗎?”
問心抬起頭:“啊,原來你知道啊!
“在下亦有自知之明,不敢覬覦大小姐。”陸之遠(yuǎn)這么說,叫問心不解。
問心疑惑道:“爹很喜歡你的。你能住在九雷島這么多天,不就是因為他喜歡你嗎?難道真的是因為你讀過書能詩會畫嗎?”
陸之遠(yuǎn)微笑:“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在下是西南郡的流水,在島上水土不服。小姐是九雷島的梨花,你已經(jīng)有的梨花枝了,不是嗎?”
問心擠了擠眼睛:“你這么拽文,聽得我牙酸?偠灾銊e想了,我不喜歡你。都是看在芳芳的面子上才——”
芳芳輕輕拽了拽問心的袖子,問心就此打住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陸之遠(yuǎn)別出心裁,突出奇招:“可是,張師兄的出身始終讓雷家伯父伯母憂心。”
問心反感道:“出身出身,什么出身?沒偷沒搶的出身,正大光明的出身!”
張洄淮的爹娘是勤勤懇懇的漁民,海難不幸去世,F(xiàn)在如果在天有靈,看到張洄淮頻繁因為是他們的兒子被挑剔被辱罵,不知道該有多難過。
“在下不是要奚落嘲笑,小姐誤會了。小姐大概也看出來了,伯父伯母已經(jīng)在干涉小姐您和張師兄的接觸了!
“所以呢?”問心已經(jīng)很不高興了,要不是芳芳的臉色青白,問心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在下愿意做小姐和張師兄的擋箭牌,只求在島上多留一些時日,我在東濱的生意沒做完。有九雷島的名頭,什么都便宜。”
問心驚愕地看向陸之遠(yuǎn):“你想讓我和你假相好?”
陸之遠(yuǎn)含笑,把芳芳拉到他身后:“正有此意。在下絕無不軌之意,只會在伯父身邊勸說。小姐和張師兄的事,在下或許還幫得上忙!
問心當(dāng)時希望找個好拿捏的軟柿子相公,讓張洄淮做她的情人,也只是異想天開罷了?涩F(xiàn)在有人和她一樣異想天開,還拿她當(dāng)傻瓜。
問心砸吧一下嘴:“我看你有毛病。你離芳芳遠(yuǎn)點(diǎn)吧,別把她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