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西妮急了,“我,我需要!”她不想死,她還有爸爸媽媽要照顧!
“可是你朋友看起來不需要呢!蹦Ч黼p手一攤,“如果我救了你,他去舉報我怎么辦?”
“我才不會!”阿卡漲紅了臉,完全沒發(fā)現(xiàn)魔鬼話里的漏洞,“我不出賣朋友!”雖然他喜歡惡作劇,但他從來沒有出賣過小伙伴好嗎?以前他跟小伙伴們一起調(diào)皮搗蛋闖的禍,他就從來沒跟家里說過,怎么問也不說,挨揍也不說的!
“海因里希!”墻下面?zhèn)鱽砹肆硪粋聲音,“不要再逗孩子了,快點下來,他們家里一定還有病人!”
兩個孩子這才發(fā)現(xiàn),在他們跟魔鬼說話的時候,墻兩邊的魔獸不知什么時候都被切成了好幾塊,并拖到了道路兩邊,F(xiàn)在那些碎塊有的還在蠕動著,但暫時是沒辦法再構(gòu)成什么威脅了。
而墻下面站著的是個年輕女人,她沒有穿裙子,而是像男人一樣穿著長褲和緊身上衣,兩個孩子見過城里的商人這么穿,說是騎馬裝。
看見人類,兩個孩子都松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松完,他們就忽然覺得被人提了起來,然后眼睛一花,兩腳就落在了地面上,正好落在女人面前。
“你們怎么在這里?”陸?粗鴥蓚孩子,“你們家里還有人嗎?”
“我爸爸媽媽都病了!蔽髂菹乱庾R地回答,“我出來打水……”
阿卡也一樣。他的父母比西妮的父母病得更重,因為他的父親是給妓-院搬貨的,他們幾乎是最早染病的那一批人。
所以當他們回到阿卡家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兩具剛剛停止呼吸,甚至還有一點點溫度的尸體。
“爸爸,媽媽!”阿卡搖晃著床上兩個瘦脫了形的人,不敢相信自己只是出去打了一趟水,父母就都不在了,明明他們之前還有呼吸,甚至媽媽還醒著,還說讓他不要出門。
“把門關(guān)好,回頭我們再來收殮吧!标懴0涯泻⒗_——那張床鋪上有許多污穢,兩個大人都倒下之后就沒有什么清潔可談了,阿卡沒有被傳染已經(jīng)是萬幸。
“不,我不走!”阿卡掙扎著還想沖到床邊去。他甚至想要踢打陸希,以掙開她的手。
陸希沒松手:“這是瘟疫,留在這兒你會感染的。你的爸爸媽媽一定不想讓你也得上瘟疫,他們保護你,是希望你能好好長大。等到把魔獸都消滅之后,我們再來好好埋葬他們!
阿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有……沒有錢,教堂不會給爸爸媽媽行禮……也沒有地……”海風(fēng)郡的窮人,死后如果沒有錢去買墓地,都是扔進大海的。
阿卡的父母一直想存一點錢,這樣死后可以在海風(fēng)郡外面有一小塊葬身之地,免得被扔進大海。他們還想能夠請牧師來給他們主持葬禮,這樣他們的靈魂就一定能升上光明之山。
所以他們工作得很努力很辛苦,但是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攢夠那筆錢。而且現(xiàn)在教會的人都跑了,還有誰會來為他們主持葬禮,誰洗滌他們的靈魂,讓他們能夠升上光明之山呢?
“會有人主持葬禮的,而且他們也會有一塊墓地!标懴3了剂艘幌拢S下了諾言。
“真的嗎?”阿卡淚眼朦朧地看著她。
陸希摸了摸他臟兮兮的頭發(fā):“真的。海風(fēng)郡現(xiàn)在歸我管了,我會給他們一塊墓地。至于葬禮——也會有人來為他們主持的。所有在這次瘟疫中死去的人,都會有!
西妮家門口傳來響動,阿卡扭頭看去,看到西妮的父母被人抬出來,西妮跟在后面,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希望。阿卡看著他們走遠,眼淚嘩地又流了下來——西妮比他幸運,可是為什么呢?是因為爸爸媽媽想攢錢,所以給教堂的供奉不夠嗎?
“不是!标懴u搖頭,“是因為你的父母得病比他們更早。如果能夠早些得到救治——抱歉,我們來晚了!
阿卡有些茫然地看著她。他不知道這有什么可抱歉的。他們沒有拿出過一個銅幣,又能要求誰來救他們呢?
陸希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她最終只能輕輕拍了一下阿卡的肩膀:“你也沿著這條路去護理點吧,他們會照顧你的!
“不!”阿卡忽然抬手抹了一下眼淚,“小姐,你們,你們真的是來救我們的嗎?我還有朋友在別的街上,我?guī)銈內(nèi)ズ脝?”也許還有別的小伙伴跟他和西妮一樣,都被困在屋子里,正等著有人來救,早一點找到他們,他們也許就能活下來,不會死去,也不會像他一樣成為孤兒。
必須說,阿卡的念頭救了不少人。因為當他們過去的時候,一只足有一米半高的巨大海螺,正從那條街口向里蠕動。
這里說是街,其實就是一群七歪八扭的違章建筑,中間勉強留出了一條通道而已。房子不是木板的,就是泥土的,被海螺殼一擠,就發(fā)出了各種要倒塌碎裂的聲音。
海螺殼前端伸出了一些觸手狀的軟肉,啪地粘住一面木板或者泥墻,然后向后一拽,這面墻就多了一個大洞,房子里的人便無可遁形,完全暴露在了海螺面前。
“啊啊!”房子里的人奪門而出,顧不上別的地方還有魔獸,就要往外面跑。
但是海螺的觸手嗖地一下拉長了——這是一只變異魔獸,探出來的觸手有一米多長,而且那不是觸手,而是一條軟管,既能吸住墻壁,還能向外噴射水流——水箭噴出去,立刻就把那個人打倒了,他在地上重重摔了一跤,沒等爬起來,海螺已經(jīng)到了他身邊。軟管的前端膨大,像蛇張開嘴一樣,吞進了他的一條腿。
“。 蹦腥藖y踢著腿,在地上爬行,但海螺的軟管無情地將他往后拖,并且把它吞進去。
“救命!”男人向其它的房子伸出手,“救救我,救命!”
有人從別的窗口露了一下臉,但是看見那只巨大的海螺,臉上就只剩下了恐懼。
第二根觸手探了出來,吸住男人另一條腿。男人絕望地號叫著,直到一片陰影從空中籠罩下來,然后他看見了寒光一閃。
兩根觸手齊根而斷,海螺發(fā)出了一種古怪的聲音,仿佛把兩塊瓦片對搓似的。它探出了更多的觸須,但這種等級的魔獸,在海因里希面前根本翻不起水花來。
巨螺堅硬的外殼出現(xiàn)了裂縫,隨著不斷的咔嚓聲,它的硬殼碎成片片,隨著硬殼一起被壓碎的,還有它藏在殼里的軟肉。
地上的男人像瘋了一樣往前爬,連腿上的軟管被蹭了下來都不知道,直到他撞到一條腿上,才總算停了下來。
“喂——”海因里希還沒說話,男人就又發(fā)瘋似地叫了起來:“魔鬼!魔鬼!救命!”
“別喊了!”陸希從后頭走上來,“我們是來救你們的!屋子里的人都出來,生病的也帶出來,我這里有藥!”
“你是魔鬼!”男人坐在地上往后蹭,“你們想干什么!”
海因里希沒理他,轉(zhuǎn)身掀開了另一間房子的門板:“這家還有人!
這條小巷因為太破爛,到處都堆滿了臟污和雜物,所以那個味道真是跟下水道一樣的。但大概就是這種味道掩蓋了“人的氣味”,使得那些低級魔獸們都沒注意到這里。只有這只巨大的變異海螺通過別的方式發(fā)現(xiàn)了獵物。
所以這條巷子里,居然還有好幾十個活人。當然,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染病的——也不只是瘟疫,還有別的病。
“胖子!”阿卡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小伙伴,立刻叫了起來,“你還活著,太好了!”
胖子以前可能是個胖子,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而且他蔫蔫的,身上還有著排泄物的痕跡,顯然也染了病。他的母親抱著他,警惕而恐懼地看著海因里希。
“他們是來救我們的!”阿卡連忙向小伙伴的母親介紹,“這是我們的新領(lǐng)主,海風(fēng)郡以后都歸領(lǐng)主大人管了!”
“他是魔鬼!”剛才被救的男人叫起來,“別相信他們!他們要騙我們墜入深淵!”
但是胖子的母親動搖了。她是個寡婦,只有這一個兒子,如果能讓兒子活下去,哪怕是讓她跟魔鬼做交易呢?
“他的情況還好!标懴=o胖子檢查了一下,又打了一針,“現(xiàn)在你帶著他從這里出去,順著那條大路往外走,那里有人會照顧你們——沒有關(guān)系,那里會給他準備藥水,也會給你食物,聽從他們的安排,他會好的!
所謂藥水,就是鹽糖水。沒脫水的人還來得及通過這種方式補充液體,而且最主要的是截斷傳染源。
有第一個人動起來,后面的人就會有樣學(xué)樣了。不只是家里有病人的,還有雖然僥幸沒染病,但因為躲藏了好幾天已經(jīng)吃光存糧的,聽說外面有食物,也開始動了起來。
“真,真的有吃的嗎?”剛才還鬼喊鬼叫的男人也咽了口唾沫。
陸?此谎。這人沒病,而且現(xiàn)在看起來還算壯實,可見之前一直都有食物:“沒有病的人,要幫忙干活才有吃的!辈粍诙@可不行!
“憑什么!”男人耍起賴來,“你不是來救我們的嗎?難道要讓我們餓死?”他斜著眼睛看海因里希,“給我食物,不然我就向教會舉報你跟魔鬼勾結(jié)!”
隨著他的話,又有兩個男人也探頭探腦地從屋子里出來了,附和著說:“對!給我們食物,不然我們要舉報了!”
這是幾個無賴,是這一片窮人區(qū)的一霸。他們?nèi)粘>褪瞧蹓亨従,敲詐小商販,盜竊之類更是干順了手。對他們來說,最好用的一招就是“舉報”。
因為教堂對于舉報是不會費心去核實的。如果有人舉報說某人采草藥,他們不會去研究一下那究竟是草藥還是野菜,只會把人當成女巫送上火刑架。
所以人人都怕被舉報,舉報就成了他們無往而不利的武器。
陸希看著這幾個人,忽然間生出一股戾氣。她倒霉地被拽到了這個又窮又落后的地方,倒霉地被扣上了任務(wù);她努力完成任務(wù),卻倒霉地發(fā)現(xiàn)原來任務(wù)都是假的;但是她還是想救這些的人,不想他們?yōu)榱艘粓鲈究梢员苊獾奈烈叨瘧K地死去;她都不指望所有的人都感激她,可是這些無賴卻非但不肯配合,還要舉報她!
舉報你們媽媽!算了,媽媽是無辜的,畢竟她們也不知道自己可能養(yǎng)大了一個胎盤。
“海因里!标懴]p聲說,“把這幾個人扔到魔獸群里去,讓他們?nèi)ツ莾号e報吧!
她環(huán)視這里的幸存者:“誰不愿意接受魔鬼的幫助,可以留在這兒!
沒有一個人敢出聲。三個無賴眼珠子都瞪圓了,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現(xiàn)在面對的,可不是小商販或他們的鄰居,而是一個真正的魔鬼!
“不不,我們只是胡說的!”男人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直接趴了下去,“我是胡說的,我不會舉報,去,去哪兒舉報啊,教會都跑了!我干活,我干活!我一定努力干活!”
“那就滾起來,拿上棍子,跟我一起去救人!标懴@淅涞卣f。
三個男人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去找棍子,海因里希低聲說:“這幾個人靠不住。”
“我知道。”陸希平靜地說,“現(xiàn)在人手不夠,先用著他們。如果發(fā)現(xiàn)他們要逃跑,直接殺掉!彼D(zhuǎn)眼看了一下海因里希,“不是能打開臨時門嗎?開吧,但你要確保過來的魔族會聽話。”
“你確定?”主意雖然是海因里希出的,但他這會兒反而有點緊張了,“為什么……”在馬車上的時候她看起來還是不同意的,為什么現(xiàn)在忽然改了主意呢?
“應(yīng)該有一片新天地!标懴4鸱撬鶈柕卣f。既然她回不去了,那就不能白來這一趟。?
第264章 我來做主(一)、以后我們的女伯爵,就是海風(fēng)郡的領(lǐng)主了
馮特伯爵一路推進到了碼頭。他是沿著大道飛的——海風(fēng)郡因為要出入大量貨物, 總算城中央那幾條大道還是修得挺寬闊的,能讓兩輛馬車并排而行,還鋪了堅硬的青石板, 雖然邊角上難免有被壓碎的地方, 但整體來說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路了。
大道兩邊住的當然都是有錢人,一幢幢都是雙層甚至三層的石頭房子, 還帶著小小的花園。
但是現(xiàn)在每幢房子都像墳?zāi)挂粯? 沒有半點聲息,只有滿大街的魔獸爬來爬去。
不過馮特伯爵飛過,他拖在地上的赤紅色影子仿佛一張大網(wǎng),凡被這張光網(wǎng)撈過的魔獸,都無聲無息地被分成了幾塊——啊,也不是無聲無息, 被分割的地方會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 仿佛被放在烤肉架上一樣, 留下了焦黑的痕跡。
即使是再生能力極強的海星,被這紅光分割之后, 也像被扔在沙灘上曬了十天八天一樣, 再也活不過來了。
所以跟在馮特伯爵身后的這一隊搜救人員也格外輕松些——漏網(wǎng)的都是小個頭的魔獸, 一刀剁下去就基本可以解決問題,甚至連救人也容易得多,因為馮特伯爵的飛過, 許多房子里都忽然冒出腦袋來:“天騎士!天騎士大人!我們有救了!”
這些房子里的有錢人得病的倒不算太多,因為在瘟疫一開始, 他們就縮在了屋子里, 有事也只派仆人或奴隸出門。他們的飲食相對更干凈, 又不跟平民們共用水源——海風(fēng)郡的水井出的多半是咸水, 有錢人可不喝,特別有錢的人家,甚至是用水系神術(shù)陣自空氣中收集潔凈水來使用的。
對,是使用,而不是飲用。因為有錢人多半喝酒而不喝水,所以他們用神術(shù)陣聚攏來的潔凈水是用來洗漱的。而與此同時,外面的窮人還在喝著咸水。
海風(fēng)郡的兩極分化,絲毫不遜于王都。
所以這一片兒的幸存者還真不少,而且他們都有些見識,看見馮特伯爵飛過去,立刻就意識到是有天騎士來了。
這些人被困在這里,主要是因為騎士團和教會跑得太突然,以至于魔獸毫無阻礙地登岸,一下子就占領(lǐng)了整個海風(fēng)郡。而這些在屋子里躲避瘟疫的人那時候還不知道——畢竟他們都清楚往常對瘟疫是怎么處置的,他們只需要保證自己不得病,然后等著那些得病的窮鬼死光就行了。
于是他們把自己家里得病的仆人和奴隸趕了出去,然后關(guān)起門來等待。結(jié)果瘟疫尚未過去,魔獸卻來了。
這些人家里有干凈的水和足夠的食物,有舒服的房間和被褥,甚至在這期間他們的享受也沒有停止。但是,他們的房子沒有裝足夠強大的防御神術(shù)陣。
畢竟這是海風(fēng)郡,有騎士團坐鎮(zhèn),有教堂守護,他們又是有錢人,那些窮鬼從來不敢到他們的房子里來偷盜,那他們還需要防備什么呢?
誰也沒想到,魔獸竟然能登岸。
凡是發(fā)出聲音被魔獸發(fā)現(xiàn)的人家,雕花的鐵門和石頭圍墻都被魔獸擠倒,那些東西從門和窗戶甚至隨便什么管道鉆進去,然后房子里就發(fā)出連續(xù)不斷的慘叫,直到聲音徹底消失。
在這個時候,這些有錢人也跟貧民區(qū)那些住破板棚的人一樣恐懼了。他們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不敢生火,只靠干面包和葡萄酒填肚子,哪怕房間里堆滿了金幣,這時候也沒有用了。
有些人家里雇傭有覺醒者護衛(wèi),他們試圖沖出去,但成功的寥寥無幾,絕大部分都在魔獸的重重包圍中被吞噬干凈,只留下一地不能吃的華服和錢幣。
但是他們總算等到救援了!
第一個大著膽子伸出頭來的人,看到自己家門外一地的魔獸碎塊,才敢相信終于是獲救了。他激動地沖出來,一把拉住跟在后面的民兵:“是騎士團回來了嗎?我是商人米切爾,我的商隊是為德羅讓公爵領(lǐng)運送貨物的!不管你們是誰,送我離開這里,我會用一袋金幣做酬謝!”
剛才飛過去的那位天騎士好像并不是提爾團長,他也沒聽說過騎士團里還一位天騎士,也許并不是耀獅騎士團——但管他呢,只要能趕緊離開這個被魔鬼詛咒的地方就行!
而且能跟德羅讓公爵做生意,這是一塊金字招牌,能夠出入大貴族的城堡,可不是普通商人就能做到的。
然而他這話在民兵這里并沒什么作用,民兵對他所許諾的金幣壓根沒注意,只問道:“家里有病人嗎?”
“沒,沒有!逼鋵嵤怯械,他有幾個仆人和奴隸得了病,被他扔到地下室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但仆人和奴隸算什么呢,他得趕緊離開才行!
“救命……”微弱的聲音從地下室那小小的通風(fēng)口傳了出來,民兵們立刻動了起來:“人在那里!快把人弄出來!”
“門呢?門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