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海因里希這個表情，陸希稍微有點心虛。自從海因里希上次問她如何建設無盡深淵，她就一直逃避這個問題。
主要是，她還沒搞明白魔鬼跟人類到底是個什么關系，萬一資敵了怎么辦？
可是這話又不能直說，陸希只能干咳一聲，轉移話題：“過兩天我準備去邊陲鎮(zhèn)看看。那個，你去不去？”邊陲鎮(zhèn)要建鋼筋水泥墻，她得去現(xiàn)場看看。
海因里希哼了一聲：“去邊陲鎮(zhèn)？你是不是該準備準備去白都了？”?
第137章 春天來了（四）、這是啤酒花呀
要不是海因里希提醒, 陸希還真把社交季的事兒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顯然城堡里的其他人都沒忘記，陸希才問了一句，莉斯就立刻叫了出來：“可不是, 小姐您到現(xiàn)在才提, 還以為您都忘記這事了呢�！�
雖然確實是忘記了，但陸希當然不能承認：“不是時間還早么……”
“哪里還早啊……”連琳都沒忍住, 輕輕地說了一句, “下個月就該出發(fā)往白都去了。社交季從花月開始，路上還要走十幾天呢�！�
陸希瞠目結舌：“那，那么快的嗎？”但這么一算，也確實很快了。你總不能趕在社交季開始那天才到達白都吧？總要提前一點。
如今這路況可不行，從長云領到白都，十幾天都算是比較緊張的了, 這么一算, 確實在芽月初就要動身, 那距離今天，也就只剩下半個月都不到了。
“還有好多事呢！”陸希掰著手指頭計算, “棉花還沒有開始種, 生荒地還沒有掃蕩, 邊陲鎮(zhèn)的城墻還沒有開建……”哪一樣她都放不下呀。
能不能，就不去白都了呢？
“不能。”琳無情地打碎她的希望，“您現(xiàn)在是女伯爵了, 必須要去白都露面的�！鼻也徽f爵位的傳承還需要王室給個名義上的認可，單說哪兒有沒跟貴族們照過面的伯爵大人�。空l都不認識, 難道以后永遠都不要打交道了嗎？
還有, 不去社交季, 將來可跟誰結婚呢？
當然, 最后這句，琳是不會說出來的。她只是個女仆，心里想想就行，出言議論小姐的婚事可就不合規(guī)矩了。
陸希十分失望：“那要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花月里，除蟲菊就要開了�！�
是的，之前她關心的除蟲菊，也還一直惦記著呢。
根據(jù)當時監(jiān)工的“舉報”，她果然在城堡的后面山坡上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的除蟲菊。還有奴隸們在城外山坡上發(fā)現(xiàn)的，合起來算算能有幾畝之多，已經(jīng)都被她圈了出來，而且還盡可能地灑了點骨粉肥料，給它們增加點磷。
除蟲菊在五六月份，也就是這邊的牧月盛放�；ㄆ诘臅r候最好還能追加點氮肥，并且選在晴天，在花朵馬上要開放之前采收，其中的除蟲菊素含量才能最高。然后采完了花，還要再追施點磷鉀肥。
再之后，就要把花朵陰干磨粉，這才算制好。等到使用的時候，還要兌200到300倍的水，最好再加點肥皂做成懸浮液噴灑，才能達到良好防治效果。
唉，這么多事，叫她怎么能放心呢？沒有神職人員祈福，她就指望著肥料加農(nóng)藥了，除蟲菊現(xiàn)在在她這里都要升級成保護植物了，可是重中之重！
琳有些哭笑不得：“這事兒不是有卡瑪和勞拉嗎？”
卡瑪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公認的制藥專家，雖然她迄今為止制過的藥只有青霉素一樣。而勞拉更不用說了，前陣子鹽堿作坊里出來的產(chǎn)品，都是由她來檢驗質(zhì)量的呢。
“那還有邊陲鎮(zhèn)的防線呢�！边@個更是大工程啊。
“可是那個，您不是都教給丹尼爾大人了嗎？”琳好笑地說，“您不是還夸丹尼爾大人是難得的那個——數(shù)學家嗎？”
這倒是真的。她料想得沒錯，丹尼爾在數(shù)學方面確實是點了技能點的，而且很能舉一反三，她就講了幾個平面幾何與立體幾何的原理公式，丹尼爾就自己想出了如何根據(jù)太陽投下的影子來確定距離和平直度——老實說，讓陸希自己來，她都不知道沒有經(jīng)緯儀和水準儀，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另外，即使給她這套儀器，她也不會用，因為她沒修過任何建筑。包括她給丹尼爾吹的那個鋼筋混凝土，她自己也沒搞過……
這么一想，其實邊陲鎮(zhèn)有她沒她，也沒啥兩樣的說……就連將來把教堂翻修成醫(yī)院，估計也得丹尼爾來。
“其實以前領地里有石匠的。”琳想了一下，“這種事情都是他們在做，連教堂也是從石匠會里選人建造的�！碑斎唬烫眠�有神術陣，這個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現(xiàn)在，石匠都差不多跑光了，丹尼爾現(xiàn)在招募的那幾個，頂了天只能算石匠學徒吧。
不過雖然沒有石匠，但城堡里上下人等都對城墻信心十足，主要是陸希弄出來的那個水泥塊實在讓人信心大增。
若不是親眼所見，琳絕對不會相信一堆泥巴樣的東西跟沙子混合之后，竟然會凝結成堅硬的石頭。其質(zhì)地簡直跟青石城的城墻石料都差不多，尤其是，這個東西不需要像石料那樣仔細打磨呀。
琳雖然不是石匠，但只要眼不瞎就能看見，在建筑的時候對于大塊的石料有什么加工要求。
瞧瞧城堡好了，所有的石塊都打磨得四四方方，這樣才能穩(wěn)穩(wěn)地疊起來。據(jù)說白都的王宮，要求石頭之間連一張羊皮紙都塞不進去呢！
如此，在石縫中灌以煉金藥劑，才能讓墻壁變?yōu)橐粋�整體，并方便在上面鐫刻神術陣。假如這塊石頭是方的，那塊石頭是圓的，旁邊的石頭又是三角的，這怎么可能壘得起來呢？
但是有了這個水泥，那就根本不需要對石頭有那么高的要求了。小姐說了，只需要一些碎石做那個什么骨料，至于碎石的形狀根本沒有要求，只要大小保持在一定范圍之內(nèi)就行了。
那不就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來做工了嘛，就跟之前制備石英砂一樣，并不要求手藝。即使長云領沒個厲害的石匠，那也不愁！
并且這樣的墻可以砌得很高，連地行龍都休想一腳就跨過來！以后的魔獸潮，大家都可以躲在墻后面，安全地對付那些魔獸了。
小姐給長云領帶來了多少變化啊。即使琳不太經(jīng)常出城堡，但只看奴隸們高漲的情緒，就能想像到外面的平民會怎樣。
可惜，她沒有卡瑪那么能干，也沒有勞拉那么聰明居然能覺醒神恩，跟著小姐聽了幾堂課也是兩眼發(fā)花，實在跟不上。那么，她就做好她的本職工作吧。
“這是給您準備的服裝。這是騎馬裝，這是旅行裝，這是跳舞服……”琳推來一個架子，“既然您今天終于有空了，那就來穿穿看，如果有什么不合適或您不滿意的地方，還可以讓裁縫修改�！�
頓了頓，琳又補了一句：“這些都是安娜夫人的針線奴隸做的�！�
說起來，琳都覺得不可思議。之前安娜夫人處處針對小姐，可是現(xiàn)在，她卻主動讓她的針線女奴來為小姐做衣服。
是因為小姐已經(jīng)成為女伯爵，夫人將來必須仰仗她嗎？
還是因為小姐把打磨好的金色水晶送給了夫人，讓她能夠在社交季上大出風頭？
琳覺得這兩個理由都有，但好像都不是全部。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夫人好像對這個繼承人的位置不太重視了？
陸希笑了起來：“不是錯覺。”
琳的感覺沒有錯，安娜夫人確實不那么在意這個問題了，對她來說，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她的“事業(yè)”，她有了別的寄托和目標，也就不大去惦記那位法比奧少爺了。
當然，陸希對她的態(tài)度應該也是原因之一，那些金黃水晶可不是白送的呢。
不過這騎馬裝是怎么回事？穿裙子怎么騎馬？
“當然是側騎。”琳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夫人小姐們都是這樣騎馬的�！�
“難道不怕摔下來嗎？”側騎怎么坐穩(wěn)馬鞍？
琳猶豫了一下：“確實有，所以夫人小姐們其實……”說是騎馬，就是做個樣子而已，像露西小姐這樣真學騎馬的，其實不多，反正出門也有馬車代步呀。
“沒有褲式的騎馬裝嗎？”陸希沉吟了一下，“我看倫吉爾平常也不穿裙子呀�！�
“她是騎士侍從！”琳無奈地說，“那其實……”一般來說，女騎士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再屬于女人，所以她們可以像男人一樣，穿長褲，跨騎馬鞍。但是淑女不可以。
“那我也在接受騎士訓練嘛�！标懴Ｖ苯酉铝藳Q定，“給我也做一套褲裝，如果需要騎馬的話，我可不側騎�！彼尿T術到現(xiàn)在就是能讓馬小跑一下而已，就這還搞個側騎，是嫌自己摔不死嗎？
琳有些傻眼：“可是您——”那哪兒叫接受騎士訓練啊。再說，明擺著小姐也沒有做騎士的意愿嘛。
“我說有就有嘛�！标懴？纯茨菐滋昨T馬裝，“這幾套再加點裝飾，可以直接當出客裝穿。至于騎馬裝嘛，我跟你們說，可以做成這樣……”
新的騎馬裝設計圖樣一到針線女奴手里，立刻引來了伯爵夫人的興趣，直接拿著圖樣來找陸希。這時候陸希才知道，原來伯爵夫人竟然曾經(jīng)精通馬術，側騎還能跳個籬笆什么的呢！
“那當然！”伯爵夫人一臉驕傲，“在家里的時候，姐妹們一起騎馬，總是我得第一，她們都不敢跑�！�
說起她做姑娘時的輝煌，伯爵夫人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幾歲，跟陸希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端著架子，滿臉假笑與刻薄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如果那時候我能跨鞍騎乘，一定能把我的兄弟都比下去！”伯爵夫人拿著那張設計圖看了看，“但是你如果穿這個出去，一定有人在背后議論你。”
“我想應該也有很多人在背后議論提香夫人。”陸希笑了笑，“但她們還是要緊追她帶起的風氣�！北M管陸希對情婦這個身份沒甚好感，但那些一邊鄙視一邊學人的，也同樣有夠虛偽。
“王都，或者說交際場上，本來就是個虛偽之地�！辈舴蛉撕敛豢蜌獾卣f，“既然你能頂?shù)米�，那我就叫奴隸照著這樣子做。不過可以把后擺再加長一些，甚至再加個前擺，這樣看起來更像裙子�！�
“前擺就……算了吧……”仿佛門簾似的。后擺加長點倒無妨，反正現(xiàn)在男士的禮服也有挺長的后擺。
正說著，女管家維卡在門口露了面：“夫人，您山上的管事來了�！�
伯爵夫人很不耐煩：“又來交一些爛木頭？”
維卡躬了躬身，顯然是默認了，但是還是補充了一句：“他們燒出的炭還是不錯的�！�
“那有什么用！”伯爵夫人冷笑了一聲，“這么些年就只有木炭和一點賣木材的錢，再加幾只野雞兔子，可真是一處好陪嫁……”
她最后一句話說得很輕，但陸希還是聽見了。說實在的，關于伯爵夫人陪嫁的那片山地，她一直懷疑是不是管事在暗中搞鬼，怎么可能一座小山，就只有那么一點兒收益？
“夫人——”現(xiàn)在跟伯爵夫人關系好轉，陸希也可以多說兩句了，“如果山上的收益不好，不如種點什么東西？總像現(xiàn)在這樣子——聽說那塊地方的氣候比長云領溫暖多了，收成總該更好吧？”
“小姐不太清楚。”沒等伯爵夫人答話，女管家就先開口了，“那座山在生荒地邊上，雖說挨著綠云領，但其實土地遠沒有綠云領的肥沃，管事曾經(jīng)想種些果樹，可是產(chǎn)的果子都不好。您知道，沒有牧師祈福，果子的品質(zhì)很成問題。不但沒掙到什么錢，還賠了買果苗的花費。”
陸希瞄了女管家一眼。她是不喜歡這個人的，而且這么搶著答話也有點可疑，該不會她跟管事勾結起來坑伯爵夫人的錢吧？
要說伯爵夫人，出身高貴，嫁了個丈夫又是大領主，雖然長云領窮兮兮，可并不影響領主夫人過著奢侈生活。而馮特伯爵除了不跟她履行夫妻義務之外，還是按照法律和習俗供應她的開銷，所以伯爵夫人在錢上，真的沒什么敏銳度。
“我去瞧瞧送來的炭吧�！标懴Ｔ囂街鴨�，“如果質(zhì)量好的話，能用在煉鋼廠，我可以出錢買�！�
“那才有幾個錢�！辈舴蛉瞬辉谝獾財[擺手，“你要就拿去好了�！本退銢]有送來的木炭，難道城堡里還會凍著她嗎？
于是陸希就去看了，而女管家拉著個黃瓜一樣的長臉跟在身后，活像陸希借了她谷子卻還了高粱似的。
送來的確實是一些木炭，質(zhì)量也確實不錯的樣子，但也就是那樣了。押車的管事一臉老實巴交的模樣，除了幾枚金幣，還有一份寫在羊皮紙上的賬目。
陸希沒看那賬目——幾枚金幣有什么好看的，而是問了問那座山的情況，包括占地面積是多少，地形如何，主要生長的是什么樹木，去購買的又是哪里的商人。
結果前幾個問題管事答得一塌糊涂，反而是一頓叫苦，滿嘴說的都是樹木種植不易啊，漫山遍野全是雜草啊，草里還有許多蛇蟲咬傷人啊，雇人要花很多錢啊，木材運輸不易只能賣給過路的商人所以賣不上價啊……
總之理由一萬，就是沒錢。
陸希也沒仔細聽。管事說的這些話有可能都是真的，但這個管事無能也是真的。所以管事說管事的，她就隨便看了看貨物。雖然送來的木材都比較零碎，既不能上梁也不能立柱，但拿來打造農(nóng)具啊小家具什么的倒也適用，不過邊陲鎮(zhèn)就在森林邊上，這些木頭也值不了多少錢就是了。
大概是怕被春雨淋濕，車上都蓋著干草，最后一輛車上蓋的草還掛著些干癟的球形花穗，已經(jīng)臟成了灰黃色。
這些花穗好像有點眼熟……
陸希伸手捻起一根花穗，隨口問：“這也是山上的草？”
“是的。”管事連忙回答，“這東西在山上長了許多，凡是樹木稀疏有陽光的地方就長，搞得林子里全是藤蔓，還有刺，非常討厭�！�
還有刺？陸希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難怪她覺得熟悉，曾經(jīng)在村子里看見過有人家在房前種過幾架，說是胃酸過多的時候可以泡點茶喝——這是啤酒花呀！
啤酒花，顧名思義，就是用來釀啤酒的。
說起啤酒，其實現(xiàn)在光明大陸上平民喝的麥酒就是啤酒的前身，但既沒有加啤酒花，也沒有氣泡，那個味兒吧——反正陸希本人是不怎么喜歡喝酒的，但也喝得出來，她那會兒的啤酒比現(xiàn)在的這個麥酒簡直味道好太多了！
就這個麥酒吧，口感還有些發(fā)粘，味兒更是一股子發(fā)酵的味兒。反正陸希覺得，平民們之所以喝這種酒，絕對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喝這個比喝生水好歹還衛(wèi)生點，至少酒精還能殺點菌吧。
所以，如果加進啤酒花呢？就算做不出她那個時候的啤酒，至少也比現(xiàn)在的好喝吧？
而麥酒，在光明大陸上有極大的市場……
假如這生意能做成，伯爵夫人的這座山，不說是座金山，至少也是只金母雞了吧？
陸希把手里干枯的啤酒花扔下：“真的像你說的這么麻煩？那我可得勸夫人去山上看看，別讓你蒙騙了。”
管事?lián)渫ㄒ宦暰凸蛳铝耍骸靶∪私^不敢欺騙領主大人啊，不信您可以去看，那山上真的長滿了這種討厭的藤蔓。它們還特別能長，哪怕扯斷了，第二年都會再萌發(fā)出來，幾天就長得高高的纏到樹上，簡直漫山遍野都是啊！”
好了，現(xiàn)在至少可以確定那座山上的啤酒花確實不少，并且可以保證在她們?nèi)タ粗�，這些人絕對不會毀壞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