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宛如在課堂突然被抽查,去黑板上做最難的一道題。小小抱著雙膝,大眼睛眨呀眨:“應(yīng)、應(yīng)該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多少?”
“央酒叔公早上給了我一些指點。”
一大早偷偷起來喝酒,還順便指點別人?宋疏頓覺不靠譜,追問:“他說什么?”
“愛就是喜歡,喜歡就是愛,心臟撲通撲通跳。”
話音落下,院子又靜默地只有樹枝搖晃聲。
小小試探:“叔公?”
宋疏按住跳動的太陽穴,囑咐自家侄孫女:“這種問題以后不要問央酒,算了,等會兒我們再去一個地方。”
伴隨著天氣變熱,冬小麥也成熟了。
在一切欣欣向榮的新綠之間,田野里成片金黃,長長的毛刺昂首迎著陽光,向全世界昭告自己的成熟。
聯(lián)合收割機這種機器資源有限,需要以村為單位集體租用。今天輪到青城鎮(zhèn)的麥地里,一大早整個田野都是收割機的轟鳴。
地塊相鄰的同鄉(xiāng),都會上前幫忙收糧,忙得不亦樂乎。
此刻的路頂,三個閑人格格不入。
他們鬼鬼祟祟藏在灌木叢間,偷偷望某塊低頭望。那里的樹蔭底下,宋老三和王鈴正在整理裝糧食的口袋,隱隱約約還能聽見他們的交談。
“看起來,還要一會兒才到我們!
“電話那邊不是說急急急嘛,催得飯都沒吃,誰知道是這樣,餓了就多喝點水吧!
宋老三帶著草帽,露出的深色嘴唇難得抿出笑意。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樣?xùn)|西,遞到女人面前。
“你看這是什么?”
透明塑料袋裹著一塊綠色糕點,王鈴驚訝:“什么時候拿的?”
“走的時候順手!
袋子里只剩一只綠豆糕,一人一半,他們坐在高隆起的土地,就著水吃起早餐。
藍天白云,田野空曠宜人。
遠方金色麥田搖晃,偶爾有只小雀低空掠過。
王鈴吃下最后一口糕點,眺望著遠方忽然嘆了一口氣,宋老三轉(zhuǎn)頭去看。
“還是餓?”
女人搖頭:“有些感慨。”
“咱們結(jié)婚有二十一個年頭嘍,那時候,誰能想到有現(xiàn)在的日子?田里有糧,回身有家,閨女能上好學(xué)校,那么大個果園都是咱們的。連你總念叨的小松鼠都從外面回家來,不用擔(dān)心他一個人!
王鈴用肩膀抵了下男人的肩:“哎,誰還有咱們幸福?”
宋老三也難得沒有矯正她的稱呼。
“是!
樹影的風(fēng)里,女人偏著的臉頰暈著兩坨紅,皮膚雖不如何好,卻氣色極佳,眼睛里的光感染人心。
與他并列而坐的男人只有一個背影,雖不挺拔偉岸,卻沉穩(wěn)堅定。
后方偷聽的小角落,宋疏與小小對視一眼,都在雙方眼中看見對這段談話的訝然。
“叔公!
“嗯?”
“我還是不知道愛情是什么,”
小小視線默默挪到前方的兩道背影上,輕輕道:“但我知道幸福是什么了,我不該糾結(jié)爸爸媽媽的愛情這種事!
計劃趕不上變化。
宋疏無奈搖搖頭,笑著解釋道:“其實我就是想說——愛情,有轟轟烈烈,也有溫馨日常,有昂貴也有貧窮,它不是一個被各種條條框框規(guī)范定性的東西,更非高不可攀、貴不可得!
“就像……就像幸福,你感受到的屬于你的幸福,我感受到的是屬于我的幸福,各式各樣!
“愛情,本質(zhì)就是一種情感!
央酒探頭進來插話,宣傳自己的理論:“愛情就是喜歡,心臟撲通撲通跳!
宋疏瞥他一眼。
妖閉嘴,默默縮回去。
“爸爸媽媽!”
小小大喊一聲,從旁邊踩出的小道跑下去。本以為在學(xué)校的女兒突然出現(xiàn),夫妻倆驚喜又奇怪。
“你怎么在這兒呀?”
在小小思考如何回答的時候,宋疏從后面跟上來:“剛巧去縣城,也正想請小小幫我個忙,就把她帶回來了。”
“那忙好了嗎?”
兩人一齊笑著點頭。
這會兒的功夫,聯(lián)合收割機已經(jīng)收完了隔壁。司機師傅揮手招呼一聲,向前拐進宋老三的地。
五個人站在地頭一起等待。
生活沒有轟轟烈烈。
但青城鎮(zhèn)有轟轟隆隆,收割機在田里勇往直前,麥稈在前滾刀的切割下翻飛在空中。
收割好以后,需先在出糧口底下鋪上一片塑料膜。撐開準備好的口袋,開關(guān)一開,金黃的小麥傾巢而出。
收拾裝車,這場收獲便進入尾聲了。
時間剛剛九點鐘,趕回家還能吃上一頓早午飯。王鈴琢磨著,朝還在地里的人揮手大喊:“溜達啥呢,趕緊回家吃飯了!
宋老三遠遠應(yīng)聲。
今天大概很高興,他臉上一直帶著笑。中年男人沿著排水溝走回來,手里不知何時捏著三朵藍色喇叭花,悶聲開始給大家分。
老婆一朵,女兒一朵,小叔一朵。
白發(fā)男人期待抬眸。
宋老三攤開沾著泥土的粗糙手掌,不好意思道:“沒了!
央酒皺起臉。
他偏開腦袋,此地?zé)o銀三佰兩:“我才不想要。”
王鈴好笑,安慰他道:“回家,回家給你做好吃的,可樂雞翅、燉牛腩、拔絲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