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 貼著玩偶的腦袋悄悄轉(zhuǎn)動,露出一只黑色的眼睛,瞳孔中映著底下的漂亮青年。
只見人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房間,背影無情又無義,無半分猶豫或留戀。
央酒將臉埋進(jìn)兔子的胸膛。
妖看得真真的,內(nèi)心明白了一個真相:宋疏一點也不在乎他。
他不如狗,不如貓,不如侄孫女,也不如老鄰居,F(xiàn)在,連個十年前的高中同學(xué)都不如。
槐樹的愛情,遙不可及……
*
央酒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
自從消失小半月回來以后,整個人越來越不穩(wěn)定了。天天一陣一陣的,心情陰晴圓缺,糟心操作不斷。
晾了妖一下午,經(jīng)過冷靜思考,宋疏決定不管他。
總不能把家翻了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宋疏安然睡去。
窗戶的影子透在地面,月華流轉(zhuǎn),緩緩變?yōu)槌跎年柟。一夜好眠,宋疏翻身平躺,覺得臉頰有些癢。
睜開眼睛,猛然對上一張懸在上空的臉。應(yīng)激之下,他一拳打過去。
央酒捂住腦袋,愈加難過。
“果然……”
槐樹妖此刻完全懸在宋疏的上空,一身花白,發(fā)絲與衣擺因引力下垂。如果是半夜看見,估計能將下面的人嚇走半條命。
宋疏嘴角輕微抽動,咬著后牙齦問:“飄多久了?”
央酒抱頭想:“兩分鐘!
還行……個大頭鬼。
宋疏長呼一口氣,伸手指向門外:“出去!”
央酒飄出房間,熟練地為自己留了門,挪動沙發(fā)堵住。自己則趴在沙發(fā)背,眼巴巴朝里望。
里面的青年沒有遞來一個眼神。
他掀起被子起身,藏藍(lán)色睡衣下露出的腳腕與脖頸白得晃眼。宋疏沒有像往常那樣朝衣柜走,而是去了書桌。
桌面左上角摞著四五本書,右邊是筆記本。他目光搜索了下,伸手從底下抽出最大的筆記本。
撕拉——
宋疏從背后撕下一張紙,用黑色馬克筆在上面寫字。完成以后,他滿意地拿起紙張與一卷膠帶。
終于,青年朝門口走來。
央酒眼眸微亮,直起身等待。他拿出白色手機(jī)的尸體,與走來的人類道:“宋疏,給我換一個!
宋疏側(cè)眸瞥了眼,道:“為什么?”
“壞了。”
聞言宋疏先將手上的紙沾到門板上,這才接過手機(jī)看。
之前妖也來找過他一次,其實只是沒電關(guān)機(jī)罷了。這次又是什么?
翻過潔白的手機(jī)背,黑色屏幕龜裂。紋路由左上角,由密至疏延展到另一邊,壞的不能再壞。
“你摔它了?”
好久對面沒有回應(yīng),宋疏便抬頭去看。央酒烏瞳幽幽轉(zhuǎn)過來,抬手指門:“什么意思?”
宋疏昂首,屈指敲了下紙面。
“不認(rèn)識嗎?”
“槐樹與貓,不得入內(nèi)!
人類體貼地一字一句幫他讀了一遍。
央酒:“……”
樹盯著筆鋒清雋的八個大字,又看了看無情的人類。兩天來重重打擊,終于……
自閉了。
*
樹自閉了。
他沒有亦步亦趨背后找存在感,沒有為了讓人發(fā)現(xiàn)坐在顯眼的枝頭生悶氣,更沒有躺在屋頂賣慘。
二樓的臥室門窗緊閉,窗簾一絲縫隙也不露。
早飯沒吃。
午飯也不露面。
午后陽光照進(jìn)書店,宋疏獨坐在柜臺里,盯著光塵里的指尖發(fā)呆。
他在思考最近的自己。
某些不對勁的現(xiàn)象讓他有些心慌。
不知道是不是獨自一人太久,突然獲得的陪伴讓他本能的想要抓住。
央酒離開的時間里,他總是忍不住想: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這樣十多天,空閑的時間竟然大多變成了一種等待。
宋疏是在妖回來的那天早上察覺的不對。如果突然靠近致使面紅耳熱只是本能,那距離兩米之外說“我想跟著你”時呢?
當(dāng)某個情緒來臨,人類不需要任何教導(dǎo)學(xué)習(xí),依靠本能便可以辨別那是什么。
至少是某種好感。
顯然它的發(fā)展趨向是愛情。
明白的瞬間,曾在記憶中窺見的場景便浮現(xiàn)于他的腦海。
屋頂?shù)娘L(fēng)與陽光里,白色背影孤坐一年又一年。妖看著前方的路,日日等待著可能永遠(yuǎn)不會歸來的人。
痛苦,孤寂。
前些年里,家人全部離世。宋疏在一個人的客廳,已然嘗盡這樣冷清的苦。靈魂都要被腐蝕殆盡。
央酒什么都不懂。
兩千年看盡生死離別,它仍然只是一顆不懂情感的樹罷了。
宋疏打算努力控制住事情的發(fā)展,清心寡欲,更不要帶壞了樹。明明已經(jīng)夠麻煩了,槐樹妖最近偏偏總是找麻煩。
但說到底,應(yīng)該是他太自戀了吧?
不過一場朦朧的暗戀而已。
木質(zhì)柜臺頂,窩在臂彎里的青年昂首看向二樓的臥室方向。
五分鐘以后,人影穿過整齊的書架,敲響了門。
“央酒!
角落里面墻自閉的妖倏地轉(zhuǎn)頭,聽見人類清冽好聽的聲音穿過門板,溫和地說:“我們?nèi)バ奘謾C(jī)吧。”
*
江云縣城,新東區(qū),山茶街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