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催促的暗示,宋疏假裝突然想到什么,啊了一聲,老人的目光被重新吸引過去。
對方問:“您喜歡看書嗎?”
老人沒有直接回答,常年擰著的眉頭自然形成兩條溝壑,他反問:“怎么了?”
宋疏笑著解釋道:“我叫宋疏,住在小鎮(zhèn)南邊有一顆大槐樹那家,最近從外面剛回來。之前我參加了一個讀書社團,現(xiàn)在有一項志愿活動,送書!
老人似乎仍然不理解:“然后呢?”
“每個社員都有要送出去的配額,每本書都要登記,不然會有一些懲罰活動。”
宋疏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剛回來不太熟悉,看您這么雅致應(yīng)該會喜歡,就想著問一下。”
“隨便找?guī)讉人不就能糊弄過去了嗎?”
“讀書社團聚集著熱愛讀書的人,我也是。如果書不能交給珍愛它的人手上,我們這個活動就毫無意義了!
青年話語清淺,卻包含無比的熱愛。
面對那雙認(rèn)真而期待的琥珀眼眸,老人頓了好久,低聲問:“需要登記什么信息?”
“姓名,城市和手機號就行,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會隨便給您打騷擾電話的!”
裝模作樣地在手機備忘錄登記好信息,宋疏連連道謝,順便問:“您最近有什么需要的書嗎?說不定可以優(yōu)先選到哦?”
老人聞言,嚴(yán)肅的眼睛微微發(fā)亮。
他真的很喜歡書籍。
借由這個話題,老人開始侃侃而談。他似乎各類書籍均有涉獵,最喜愛的種類便是古今中外的小說。
他說:“故事是人類最浪漫的產(chǎn)物。”
臨別前,老人拿出按鍵式的老款老年機留下了宋疏的聯(lián)系方式。他看著手中存下的手機號,眉目間露出猶豫的神色。
宋疏呼喚:“張爺爺?”
剛剛聊天時他介紹過自己,名字叫張成權(quán),與阿婆同姓。
老人回神,忽然有些支支吾吾。
宋疏沒有催促,也沒有出聲詢問,只是沉靜地站在最后一批盛放的珊瑚藤下等待對方開口。
趴在懷里的狐貍昂起頭,張成權(quán)有些煩躁地?fù)蠐夏X袋,終于別扭地開口:“你還需要別人嗎?”
是登記送書的事情。
一個謊需要無數(shù)個謊來圓,宋疏頷首:“我至少需要送出去三十本呢,您有人推薦嗎?”
這句話由對方說出來,似乎讓老人稍稍好受了一些。他抬手順了順狐貍的背毛,輕聲道:“其實我,或者說我們有件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幫個忙?”
在這樣一個遲緩不起眼的小鎮(zhèn)上,擁有著一個隱形的讀書社團,基本由老年組成。他們大多是認(rèn)識幾十年的老朋友,時常在鎮(zhèn)政府旁的破舊籃球場運動時交流看過的書與報紙。
有人愛報紙時政;
有人喜歡哲理與心靈雞湯;
有人則偏愛故事。
曾經(jīng)還有個人四處搜羅各種奇怪的工具書,揚言要為老婆學(xué)會所有技能。
從前買書很麻煩,想要一本書需要尋找很久,F(xiàn)在只要在小小的手機上支付,過兩天去快遞站就能得到任何一本想要的書,但是……
時代方便了大多數(shù)人,卻沒有考慮到有些人類老了。
手機上的字體需要放到最大,步履也蹣跚,他們搞不懂新潮的手機,更不會用使用新潮的支付方式。
拿著在銀行人工窗口費力取出來的錢,茫然四顧,書店不知何時悄然消失。
網(wǎng)購時代下,實體書店幾乎失去了存在的可能性。即使是學(xué)校門口,昏暗的小店里書架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卻只有各種顏色的學(xué)習(xí)資料。僅剩的少部分必讀書目,這些年里也都讀完了。
前幾天,一個愛跳廣場舞的老太太突然坐在旁邊不說話。一群人問了好久,她才說出原因。
老太太看書有癮,卻又挑剔。
怕浪費錢,每次都要四處詢問好看的書以后選出一本,買回來啃好幾天再去糾結(jié)下一本。
剛開始她說買書麻煩,孩子們就幫她在網(wǎng)上買。這樣反復(fù)許久,加上工作壓力太大,孩子昨天語氣不耐地說:
“您別給我添亂了行不行,我最近真的很忙!”
即使后面補充說給她一次性買多點,不用怕浪費錢,老太太依然太委屈。
賺錢那么不容易,為什么不怕?
她憋屈地沒辦法,只好拿手上觸屏的老年機撒氣:“又不會用,我要它有什么用!”
周圍的老人一片寂靜。
他們并不想麻煩孩子、麻煩別人,卻又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完成的能力。
張成權(quán)并非想貪那個便宜,只是想問宋疏說的讀書社團賣不賣書,能不能用現(xiàn)金找他買?
回去的路上,宋疏一直沉默。
他想起老宅里那一柜子寫滿愛情的書,還想起了不習(xí)慣城市生活的爺爺奶奶,以及獨居在家的阿婆。
就好像人老了,隨著身體與反應(yīng)變得遲緩,也會被滾滾向前的時代遺棄在過去。蹣跚的步子踩在空蕩蕩的流光尾巴上,追趕不及,沒有歸宿。
一股深切的悲哀縈繞在心頭,青年清雋的眉忍不住輕蹙。
他覺得不該這樣的。
作者有話說:
當(dāng)年我高考是三天,今天似乎都會考完啦!高考的寶貝們,祝你們考上理想的學(xué)校和專業(yè),開學(xué)前度過最最最美好自由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