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本質(zhì)上代表著魔女最喜掠食的情緒。
離暗者,死亡之恐懼也;離愁者,死亡之不舍也;離恨者,死亡之怨恨也。
由于下界生物死亡之時以恐懼最多,因此大姐離暗的法力最強(qiáng),為三姐妹之首。
然而強(qiáng)歸強(qiáng),卻未達(dá)到壓服其余四百九十七位魔女的地步,否則早就當(dāng)上第六天魔王了。
某日,離暗于魔宮之中冥冥忽有所感,跟兩個妹妹笑道:
“我的魔功即將大成,只是離徹底圓滿還差臨門一腳!
兩個妹妹聞言大喜,離愁便搶著問道:
“那姐姐何時才能修煉圓滿,當(dāng)上這魔宮之主、第六天魔王?”
“尚需一味執(zhí)念!彪x暗回答說道。
“那便尋一個有執(zhí)念的魂魄,將他吞吃了便是!彪x恨心直口快說道。
“若行此法,需吃至少六千魂魄才行!彪x暗笑著搖頭說道,“我卻有個想法……”
“下界為人,親歷執(zhí)念?”聽完離暗的說法,離愁便驚愕說道,“姐姐怎會生出如此想法……哦,是覺得這魔宮里干戈太過,鋒芒太盛么?”
“我們五百姐妹,于父親還在之時,也算是情同手足!彪x暗便幽幽冷笑說道,“只是如今為了這魔王之位爭斗,又沒法壓服彼此,只能依靠幼稚的唇槍舌劍來傷人,吵得魔宮之中烏煙瘴氣,著實(shí)惡心!
“能否當(dāng)上魔王,卻是要靠實(shí)際法力說話。我先下界清靜一會兒,你們在天上替我看著其他姐妹,不要叫她們打起來!
“若是能打起來,過去幾十萬年里早就打起來了!彪x恨不以為然地道,“姐姐此去,要多久才能回來?”
“最遲不過兩百余年!彪x暗回答說道,“我們魔女,無法凝結(jié)金丹,若是假扮凡人的話,壽數(shù)不能超過兩百余年,再久就裝不下去了!
“如此甚好!彪x恨便拍手笑道,“只有兩百余年,我倒也不會太思念姐姐!
三位魔女便離了魔宮,施展莫大法力,終于勉強(qiáng)穿透天穹,降臨下界。
此處乃是揚(yáng)州東南沿海,魔女們朝著神州方向飛去,一路上在爭論扮演什么人好。
“既然姐姐要封印記憶,徹底經(jīng)歷人類的一生,不如便去扮作公主吧。”離恨興致勃勃地建議道,“皇室公主雖然錦衣玉食,但婚姻往往多出于政治,不能自己決定。若是在婚配前愛上什么人,這執(zhí)念不就有了?”
“為何非得愛上什么人?”離愁卻不以為然,“不如扮演修士,臨到頭來無法結(jié)丹,壽數(shù)將近之下的求生欲望,才是最強(qiáng)烈的執(zhí)念!
兩個妹妹唧唧喳喳地吵著,只聽見姐姐離暗忽然咦了一聲,說道:
“好強(qiáng)烈的情緒。”
魔女最是貪求各種欲念,因此三人便迅速下降高度,落入水中,便看到一位俏麗少女的尸體,被人捆住手腳綁上大石,活活溺死在了海底。
只看尸體還未泡得腫脹,便知道她才死不久,因此還有極其強(qiáng)烈的恐懼、不舍和仇恨,縈繞在尸體周圍。
“真是緣法。”離暗嘖嘖稱奇說道,“我便扮演此人,你們覺得如何?”
兩個妹妹對視片刻,嘴上便道:
“但憑姐姐做主便好!
離暗便施展神通,化作一團(tuán)漆黑霧氣,從耳鼻口中鉆入那尸體之中。
離愁也將手一指,捆住少女的草繩便應(yīng)聲斷裂。
少女睜開眼睛,迅速游到海面之上,活動著被繩索勒出烏青的手腕,又將尸體殘存的記憶瀏覽了一遍,笑道:
“原來是漁家女,被無知漁民當(dāng)做祭品獻(xiàn)給龍王,祈求風(fēng)暴停歇!
“這漁家女的身份太過平平無奇,姐姐為何不去當(dāng)個公主呢?”離恨還念念不忘她的公主身份,勸說道。
“妹妹不要說了,此女乃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天大的緣法,無需猶豫。”離暗豎起兩根手指,點(diǎn)向自己的眉心,便以法力將自己身為天魔的記憶封印,“此女姓姜,無名,以后我便喚作‘姜離諳’了!
身為漁家女的記憶涌入一片空白的腦海之中,她的表情呆滯片刻,很快就變得驚恐悲苦起來,只曉得自己是被綁上手腳沉了海底,差點(diǎn)就溺死在深處,好在終于擺脫束縛,游了上來。
可這漁家打漁乃是苦力,所結(jié)草繩韌性最強(qiáng),如何可能輕易斷裂,讓她得活?
姜離諳不去再想其中蹊蹺,只是望著周圍茫茫無邊的大海,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兩個魔女早在離暗封印記憶之時,便已經(jīng)悄然隱去身形。
此時見姐姐已經(jīng)入戲,離愁便說道:
“這樣在大海上漂浮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妹妹你在這里看著姐姐,我去附近引一個修士過來,叫他搭救姐姐!
說完,她便迅速縹緲而去,直到將彩蛾長老引來。
后續(xù)有關(guān)姜離諳的事情,便不再贅述。
只說這離暗魔女臨死之前,總算是認(rèn)清了自己對魏東流的心意,執(zhí)念生出,魔功大成,便脫出本就已死的軀殼來。
又有兩團(tuán)黑氣沖入洞中,正是離愁、離恨兩人,將姐姐離暗的手臂左右抱住,歡快笑道:
“姐姐總算是回來了!妹妹恭賀姐姐神功大成!”
再看那彩蛾仙子和黑云中人,此時早已經(jīng)看得傻了。
第二十七章 自我發(fā)電姜離暗
姜魔女沉默地站在那兒,用了一段時間去接受解封的記憶。
所以,我不是姜離諳,我應(yīng)該是……離暗?
我是……大自在天魔?
此念頭剛剛生起,原本還縈繞在心間的恐懼、痛苦、絕望和不舍,全都在頃刻間消失不見了。
姜離諳,姜離暗,并不是副人格和主人格的差別,而是她自身在弱小階段和強(qiáng)大階段的不同應(yīng)對而已。
大自在天魔,是諸多域外天魔中站在頂點(diǎn)的存在,天生便是不死不滅之體,因此魔女們不會感到恐懼、痛苦、絕望和不舍,她們只能通過吞食下界生靈的魂魄,從他人那里攝取這些情緒。
沒有缺憾,便是缺憾。
然而,將魔功修煉到即將圓滿的姜離暗,通過將自己“投胎為人”,從而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在紅塵之中徹徹底底地洗練自身,補(bǔ)上了境界的最后一塊短板。
如此一來,那些只曉得待在上界安逸享樂的魔女姐妹們,便再也無人是她的對手了。
離愁和離恨兩個妹妹,都是一副歡欣鼓舞的樣子,但姜離暗只是沉吟片刻,便將目光投向了在場的另外兩人。
黑云中人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向外亡命般迅疾逃去。
彩蛾長老則是將道訣一掐,便把周圍的所有陰毒陷阱全部啟動起來。
原本為魏東流準(zhǔn)備的諸多手段,也全都傾瀉在這三個大自在天魔的身上。
法術(shù)的光華和余波還未散盡,原本已經(jīng)逃到洞口處的黑云,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劇烈的慘叫。
只見黑云迅速消散無蹤了,露出里面的女人相貌來,竟是那凡生道靈秀山的掌門許如煙。
此時的許掌門雙目圓瞪,須發(fā)賁張,仿佛遭受了極其慘烈的精神折磨似的……很快她的身體便突然塌陷下去,化作了一灘被吸干的皮囊。
離恨化作一團(tuán)黑色霧氣,從她體內(nèi)迅速鉆了出來,作嘔說道:
“完完全全的野心家,不帶任何感情的欲望,魂魄就像是發(fā)柴的干肉般難以下咽!
姜離暗從半坍圮的洞室中走了出來,穿過殘骸的身軀如黑煙般繚繞著,仿佛完全不存在可以傷害的實(shí)體。
她看著神情慘白的彩蛾長老,忽然便甜甜地笑了起來:
“妹妹,不得對師父無禮!
彩蛾長老剛想說些什么,只見嘴巴忽然不受控制般的一開一合,從里頭發(fā)聲說道:
“姐姐,為何不讓我吃了她?”
“我身而為人的這段時間里,師父雖然暴戾、冷酷而殘忍,但論跡不論心,終歸還是待我恩重如山的!苯x諳露出不帶邪氣的純真笑容,緩緩說道,“為了報答師恩,我怎么也得將師父的價值完全榨干,再送她上路對不對?”
“這可太對了,姐姐。”離愁低笑著說道,配合彩蛾長老的沙啞聲線,顯得額外陰沉,“那么姐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guī)椭鴰煾缸雒??br />
姜離暗沉吟片刻,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尸體。
那尸體已經(jīng)完全化為皮囊,軟趴趴地落在石臺上,和血液、汗水糊在一起,沒法再用。
但她身為大自在天魔,天生便自帶變化神通,只是微微旋轉(zhuǎn)身體,便重新凝結(jié)出有實(shí)體的、和姜離諳一模一樣的苗條身子來。
接著又是輕巧的一彈指,身上便多了無數(shù)銀針,仿佛被扎成了一個血人,看上去凄慘無比。
在石臺上重新坐下,姜離暗問兩個妹妹道:
“這樣如何?與原來的身體相比,有什么區(qū)別?”
“沒區(qū)別!彪x恨飄到姜離暗身邊,笑嘻嘻道,“那魏東流被引誘過來了,肯定看不出姐姐身上的異樣。”
“等他被姐姐這扮相騙了,我就悄悄繞到他的身后一撲,將他從里到外吃個干凈……”
話音未落,只見姜離暗將手一指,離恨的腦袋立刻爆炸了。
隨后,從她滿是黑氣的脖頸裂口處,艱難地長出了一個模糊的腦袋,含糊不清地哭訴喊道:
“姐姐為什么要?dú)⒏C!”
“離恨,姐姐跟你說!苯x暗笑容滿面地道,“魏東流是姐姐的東西,你們誰都不許動!
她轉(zhuǎn)頭看向彩蛾長老體內(nèi)的離愁,笑容便越發(fā)燦爛:
“誰動了,我就殺誰,勿謂言之不預(yù)哦。”
“知道了!彪x恨帶著哭腔說道,“就算是這樣,也不用殺窩嘛!”
“給你長個記性而已。”姜離暗繼續(xù)調(diào)整坐姿,讓自己顯得仿佛慘遭嚴(yán)酷折磨,無力挺直身體似的,“好了,你們?nèi)グ盐簴|流給我找來。”
“可我們不知道他在哪里啊。”離愁低聲說道。
“那就去找。”姜離暗好整以暇地道,“我要看到他抱著我的尸體,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表情!
“快點(diǎn)哦,別讓我來催你們。”
兩個魔女面面相覷,只能嗯了一聲,向著洞外迅速飛去。
這山洞原來是某處海外孤島,魔女倆辨別了一會兒方向,便朝著神州大陸的方向飛去。
“話說回來!彪x恨心情郁悶地道,“姐姐該不會是愛上那魏東流了吧!
“誰知道呢。”控制彩蛾長老的離愁幽幽說道,“天魔也會產(chǎn)生愛情嗎?”
“愛情這玩意,不是我們的食糧嗎?”離恨不解地問道,“如果姐姐真的有了愛情,那豈不是說欲念自生,無窮無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