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不迭地掉頭就走,徐應憐翩然轉過身去,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等秋長天消失在山路的拐角盡頭,她才后退半步,勉強撐住巖壁,感覺腿腳都有些發(fā)軟。
剛才的那一記“我全都要”,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勇氣——要知道在這個世界,民間女性的觀念仍然是傳統(tǒng)矜持的,修士的禮教束縛少一些,但思維習慣也不例外。
她剛才對秋長天發(fā)起的“直接進攻”,在世道看來已經是極其離經叛道的行為了,便是徐應憐自己如今回想,都覺得極其丟臉且害臊。
但是……
卻是她經過認真思索后,才決定必須說出口的答案。
無論是出于要強和自尊心,還是出于連她自己也不能確定的、渴望向師兄表達什么的強烈悸動,徐應憐都覺得自己不能繼續(xù)在這個話題上沉默拖延下去。
當然,師兄最后落荒而逃的背影,也給她帶來了極大的鼓舞和愉悅感。
不管怎么說,師兄,這次可是我贏了!
徐師妹這邊暗自開心得不行,秋長天一路逃回洞府,心里已是驚疑不定。
不會吧,難道我的真實身份被她發(fā)現了?
天上月也要,水中月也要,豈不是說秋長天也要,陳觀水也要?
可惡,我什么時候露出的破綻?一定是那破鏡漏了餡!
“我覺得她不是這個意思!崩鲧R弱弱地道,“徐師妹……可能只是單純想說,無論你是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她都不會強求,只會在未來耐心做好道侶這個角色!
“此言說得在理,我贊同瑤瑤!鼻嗥紕Ω胶驼f道。
“你們怎么那么懂?”秋長天狐疑問道。
“天上月,指的是你的真心;水中月,指的是你偽裝出來的善意!鼻嗥紕┵┒劊爸灰涯愀愕搅耸,你就是對她表面客氣也罷,真心愛她也罷,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畢竟你不可能去找別的道侶嘛!
“不對!崩鲧R提出異議,“我覺得應該是這個意思:無論你現在喜不喜歡她,她都有信心最后讓你愛上她!
“不對不對!鼻镩L天也表示異議,“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其實徐師妹并沒有任何隱藏的意思。就像我當初假裝考她天上月和水中月,其實我自己也沒想過真實答案一樣!
“她其實只是想不出該如何回答,所以便故意隨便瞎說,從而證明她沒有被我的問題難倒?”
昆侖鏡:……
青萍劍:……
你這猜測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徐師妹肯定是對你有點意思的吧?
“我當然知道她對我有意思,畢竟我的人格魅力是如此強大!”秋長天惱火說道,“那問題不是……我現在不是秋長天嘛!總不能戴著這個秋長天的面具,去贏得徐師妹的真心吧?那若是我揭下面具以后,被她發(fā)現我的真實身份,那還不被她追殺到天涯海角?”
“你說的沒錯,其實呢……”昆侖鏡感到無比欣慰,這家伙終于曉得戴面具欺騙姑娘的感情是不對的了。
于是她正要開口夸獎對方幾句,再提出自己的意見,卻聽見青萍劍又道:
“你不要被發(fā)現不就行了?到時拿到補天石碎片,直接就將秋長天的面具一丟,徐應憐又不知道陳觀水和秋長天的關系,難道還能來追殺你的真實身份不成?”
“你說的倒也有點道理!鼻镩L天沉吟起來,“嗯,阿鏡?你剛才是不是想說什么?”
“……不,沒什么!
十萬神魔攻蓬萊
第一章 情敵不是情敵
羅衍一直認為,如果沒有石琉璃的存在,玉清觀這邊的生活會好過很多。
自己可以從容吐納煉氣,自由學習陣法知識,好整以暇地刷取師父的好感度,不動聲色地打探補天石碎片的位置——八成是在坐鎮(zhèn)玉清觀的仙人手里,他在這方面有充分的經驗。
而不是每天陪著石大小姐到處玩耍!
“小師弟,快點把靈草遞給我!”石琉璃催促說道。
羅衍只能拎起籃子,從里面抓起一把九節(jié)菖蒲,遞了過去。
“好孩子,好孩子!笔鹆б贿呂故,一邊摸著九色鹿的漂亮毛皮,眼里滿是對毛茸茸的喜愛。
那頭九色鹿不動聲色地咀嚼著靈草,然后慢慢抬起頭來,朝羅衍投去一個滄桑無奈的眼神。
只是一個眼神,羅衍便明白這頭九色鹿并不享受石大小姐的撫摸。
而是被迫營業(yè)了。
“師姐!彼囂街f道,“九色鹿就算是觀里養(yǎng)著的靈獸,那也是有自己尊嚴的靈獸。你這樣像是擼貓一樣的擼它,會不會讓它覺得恥辱……”
“閉嘴,小師弟。”石琉璃沒好氣地說道,又笑瞇瞇地問道,“它可喜歡我了,是吧,小鹿?”
九色鹿盯著她手里的靈草,仿佛在做什么極其艱難的決定,最后才點了點頭。
羅衍也在心里嘆了口氣。
人生艱難,何況鹿乎?
喂完了九色鹿后,兩人才在清澈的溪水邊找了空地。
羅衍將烤架支起來,又取出三足洪爐放在下面。
三足洪爐,本是煉丹師用來催發(fā)火焰的法寶,為什么會用來燒烤呢?
因為石大小姐有錢。
石琉璃取出一大塊牛肉,用飛劍仔細切好,然后開始抹海鹽等調味料,進行重腌。
由于主修煉氣術變?yōu)椤段寰暯浱烀茕洝罚笮〗阕罱哺鼡Q了飛劍。
新的飛劍叫做“月落”,乃是十階木系飛劍,其上封印道法……不知道,反正羅衍有印象的幾次動用,都是被石大小姐拿來切肉了。
如果月落有劍靈,大概已經怒火焚身而死了吧。
石琉璃雖然沒什么劍術經驗,但架不住自歸墟回來后下廚太多,如今已經練就了一手好刀工,只是唰唰幾下,便將腌好的牛肉切成無數薄如蟬翼的小片。
然后放在鐵架上面,熟練地炙烤起來。
隨著油脂的香味緩緩飄散開來,羅衍也不得不承認這石大小姐也不是全無優(yōu)點。
至少這烤肉的功夫確是一絕。
然而選取野餐的地點還是那么奇葩……這里雖然風景優(yōu)美,但卻是派內種植靈草、豢養(yǎng)靈獸的地方。
只能說石大小姐權勢滔天,我羅衍就是一小跟班兒,我什么也做不了主。
燒烤完畢,兩人便開始用餐。
石琉璃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羅衍拿了小串慢慢吃著,暗自運轉丹田真元,煉化胃中濁氣。
修仙真人之所以辟谷,不是為了節(jié)省伙食費,而是為了避免攝入濁氣。
飛禽走獸,食的是五谷雜糧,五谷雜糧又吸納地下濁氣,吃的越多,體內濁氣越多,人便要開始衰老,折減陽壽。
像石琉璃這種貪圖口腹之欲,寧可費勁煉化濁氣也要吃吃喝喝的,屬實修士里的奇葩了。
正吃得痛快呢,忽然就看見遠處有劍光倏忽而至,降下一名青袍道人來。
“石師妹。”那人打了個招呼,“還有羅師弟,倒是好雅興,在此體味凡俗生活?”
羅衍定睛看去,辨認出這道人乃是玉清觀玄都掌教的兒子,姓田,單名一個章字。
他這邊抱拳行禮,那邊石琉璃卻有些不開心,只是悶頭吃肉。
見石琉璃不愿理他,田章便和羅衍攀談起來:
“我聽聞羅師弟繼承了石鼎長老的陣法之道,便是東海其他洞天,也多夸贊師弟的專業(yè)之能,又有人送外號‘小鼎真人’,天工坊算是后繼有人了!
羅衍聞言有些窘迫,什么叫“小鼎真人”?我又不是石鼎長老的兒子!
“田師兄客氣了!彼笆种t虛說道,“師弟對陣法只是一知半解,遠遠達不到家?guī)煹乃疁,其他道友過譽真是愧不敢當。”
“哪里哪里,我看將來這玉清觀必有羅師弟一席之地……”田章笑著侃侃而談,見石琉璃完全不感興趣,便悄悄和羅衍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咱們到那邊去談”。
羅衍立刻假裝沒看見。我傻了才跟你去,等下到了那邊沒人的地方,你給我來一招誅殺情敵劍,我上哪里求救?
田章見他似乎沒懂,便開始高談闊論起來,什么玉清觀內各派系的傾向,什么掌教一系和天工坊的傳統(tǒng)友誼……聽得石琉璃直翻白眼,索性拿起烤串和羅衍說道:
“你們慢聊,我先失陪了!
石大小姐這么一走,田章立刻便原形畢露,懇切抓住羅衍的手臂,悲聲道:
“好師弟,且救師兄一救!”
羅衍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說道:
“田師兄說笑了,我有什么能救你的……”
“您只要和石琉璃結為道侶就行!碧镎嘛w快地說道。
羅衍:???
“我們掌教這一系,世代便與觀內各大派系交好!碧镎聼o奈嘆息說道,“如今天工坊正是如日中天,父親便有意打算讓我和你師姐結個善緣,最好是能與天工坊結成親家!
羅衍沉默良久,問道:
“田師兄不愿意?”
“羅師弟。”田章便露出苦笑,“換做是你,你愿意和一個打不得罵不得,買東西花錢如流水,到處作威作福平生事端,隔三差五還要溜出玉清觀,打擾清修給你添亂的女修士結為道侶嗎?”
羅衍:……
每一個字……田師兄的每一個字!都說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羅衍,這么多年的師弟當下來,原以為心中的悲苦無人知,想不到田師兄居然是我的知音!
“咳。”他便清了清嗓子,為難地道,“其實師姐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她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體貼,賢良淑德的……”
“羅師弟,你敢指著道心發(fā)誓嗎?”田章毫不留情地道。
羅衍立刻無言以對。
“若你和你師姐結為道侶,父親便不會逼我去找石琉璃!碧镎伦笥襾砘仵獠,振奮說道,“對羅師弟你來說,便是從石鼎長老的愛徒變?yōu)榕,親上加親,將來接手天工坊便是順理成章。而且也算是幫我一次,我欠你一份人情,豈不美哉?”
羅衍尬笑,心想你寧可不要天工坊的繼承人之位,也不愿意和石琉璃結為道侶,難道不能說明問題?